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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白日审阳间之案,夜晚审阴间冤案!”一个狱卒解释道。
  “夜晚审阴间?”斜缝眼绕了几名狱卒一圈,郭槐冷笑一声:“荒唐!简直是荒唐!”
  “哎呦,公公,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啊!”几名狱卒呼道。
  “那包拯为官多年,咱家以前怎么从未听过他有此等本事?”郭槐挑眉冷声道。
  “哎呀,公公你这就不知道了!”一个狱卒凑上前,低声道,“虽说包大人没这个能耐,可包大人手底下的人有啊!”
  “哦?”郭槐像是也来了兴趣,挑起扫帚眉道,“是那公孙策、还是那展昭?”
  一众狱卒同时摇头:“公孙先生和展大人虽然本事不小,可却是没有这个本事。”
  “那又是哪位能人?”
  几个狱卒同时四下望了望,又互相瞅了瞅,才推搡出一个狱卒上前,压低声音道:“咱们开封府里面有个捕快,姓金名虔,别看他又瘦又小,却是一个奇人,天赋异禀,能通神招魂,自从他来到这开封府,包大人就能审阴断鬼了!”
  郭槐斜缝眼一挑,嗤笑一声。
  那名狱卒又道:“公公您可听说过乌盆一案?”
  “乌盆案?”郭槐眯眼睛想了想,道,“略有耳闻,市井传闻,说什么包拯替被封在乌盆内的冤魂伸冤,依咱家看,尽属无稽之谈!”
  “公公,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几个狱卒同时低声道。
  只见其中一个狱卒满面惊恐道:“开封府上下衙役可都是亲眼所见,就是那金虔招出乌盆中阴魂不散的冤魂,附在自己身上,上堂作证,甚至连那冤魂临死之时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把那对害人的兄弟吓得肝胆俱裂,招了拱,认了罪!”
  “还有,连那乌盆冤鬼刘世昌的妻儿都认了!”另一个狱卒也接口道。
  郭槐听言,斜缝眼微张,眼袋微微抖了一抖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几个狱卒同时信誓旦旦道。
  只见一个狱卒又四下瞅了瞅,凑上前道:“公公,包大人早有交代,此案内情定不可泄露,今个儿兄弟几个也是冲着公公的面子,才据实以告,公公日后若是出去,可千万别说是从咱们这儿听说的,这可关系到咱们哥几个的饭碗啊!”
  郭槐斜缝眼扫过几人惊恐面色,眼袋抽了几下,顺势摆了摆手。
  几个狱卒一见,这才缓下脸色,又讨好抱了抱拳,四下望了望,匆匆离去。
  牢房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郭槐一人独立牢房之中,油光面上微显沉色,口中喃喃道:“日审阳、夜断阴……招魂……哼,荒唐……”
  忽然,一声异响从脚边传出,只见郭槐浑身肥肉一抖,霎时倒退数步,斜缝眼暴睁,额头冷汗渗出。
  待定眼一看,竟只是一只老鼠从脚边溜过。
  郭槐微微眯眼,嘴角隐抽,一脚踢开老鼠,走到牢房门前,靠门而坐,闭目养神。
  可再细看,却不难看出,郭槐肥胖手指却是颤抖不止。
  而在大牢门外之外,一人身着儒衫,凤眼带笑,悠然道:“看来这狱卒的俸银该升升了。”
  *
  “哐啷……哐啷……”
  夜半三更,万籁无声,一阵锁链哗啦作响,时断时续,从远幽幽而至,在寂静大牢之中,分外惊心。
  突然,声响哑止,一个声音在牢房外猝然响起:
  “郭槐,上堂了!”
  坐在墙角的郭槐抬眼一望,只见两个衙差手持铁索立在牢房之前,昏暗光线下,苍白脸色竟是略显青绿。
  郭槐不由一抖,开口道:“哪有半夜审案……”
  “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衙差低声喝道,一挥手,将铁索圈到了郭槐脖子上。
  冰凉刺骨触感,顿让郭槐心头一颤。
  被拖出大牢,郭槐跟在两名衙役身后,缓缓向大堂前行。
  天色漆阴,月色凄惶,凉风股股,树影晃乱,清爽夏风,此时竟是有些冰寒。
  待来到开封府大堂门前,郭槐定眼一看,更是心头一颤。
  只见偌大大堂之上,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只有两盏萤豆小灯,一盏置于大堂正中公案之上,一盏置于师爷桌案前,微光显呈蓝绿,细火随风乱舞。
  包大人正坐案后,几乎隐于暗夜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双利目灼灼生光,头顶月牙印记隐泛幽光。
  展昭一身大红官服,此时竟好似血染一般。
  公孙先生堂下陪坐,脸色随灯火飘移忽明忽暗,隐显青白。
  “啪!”惊堂木拍响,回音阵阵。
  “带郭槐!”包大人沉声响起,嗡嗡绕耳,竟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两名差役双手突然力推,将郭槐推入大堂跪下,郭槐猛然回头,却见两人霎时间没了身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郭槐顿感脊背一阵发冷。
  就听堂上包大人声音隐隐传来道:“郭槐,你可知罪?”
  郭槐咽了咽口水,整了整精神,瞪眼道“咱家无罪!”
  包大人又道:“郭槐,你可认罪?”
  郭槐抬眼冷笑道:“包黑子,你无凭无证,咱家倒要看看你如何定咱家的罪?!”
  包大人沉声道:“本府虽无人证,却有鬼证!郭槐,你可敢与那寇珠的冤魂对峙?”
  郭槐眼袋抽了几下,抖堆半边脸面肥肉冷声笑道:
  “哼哼,包黑子,你莫要以为半夜升堂,装神弄鬼,就可以让咱家认罪,说你‘日审阳,夜断阴’,咱家偏不信这个邪!有本事你就传那寇珠的冤魂上堂,咱家倒要看看你这包黑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本府就成全于你!”包大人双眼猛然一瞪,双目灼光如电射出,竟衬得额头月牙灿灿生辉:“金捕快何在?!”
  “属下在!”
  一股冷风吹过,郭槐只觉身侧瞬间多出一个人影,不由一怔,抬眼一望,顿时大惊。
  只见此人细眼无光,面如蜡纸,惨白森人,一身青灰道袍,宽大飘荡,昏光之下,竟好似此人无身无形,只是一件空荡道袍之上凭空浮着一颗头颅。
  就听堂上包大人沉声传来:“金捕快,传冤魂寇珠!”
  “属下遵命!”
  青袍一晃,一转眼,眼前之人已没了踪影,再一转头,才惊觉此人竟不知何时到了大堂门外,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堂门前,竟凭空多出一张香案,素白双蜡飘摇,苍白烟缕荡绕,衬得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堂门前一派鬼气森森。
  只见金虔弯腰躬身,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猛一直身,一把提起案上漆黑木剑,轮臂横劈而出,但见木剑触及烛光之时,忽然冒出一股幽冥绿火,直射云霄,显得金虔蜡白脸色绿光戚戚,好似从森罗鬼殿冒出一般。
  郭槐跪在堂上,直直瞪着堂前耍剑的青袍金虔,斜缝眼暴睁,眼皮抽动不停。
  隐约之间,传来几句咒语,悠悠荡荡,细细叠叠,环绕耳畔,听得人不寒而栗。
  “波若波罗密……烽火雷电劈……公义在人心……天理存道义……大鬼小鬼听我言……冤魂寇珠上堂前……”
  一股劲风吹过,青灰道袍狂舞,显出金虔细直手臂,惶惶月色之下,竟好似白骨在月下舞动一般。
  郭槐浑身肥肉一抖,双目惊直,直挺挺僵在堂上。
  “冤魂寇珠上堂前……森罗宝殿有我辈……天道公理三界传……”金虔身形猛然飞转,道袍随转旋起,显出道袍下素白衣襟,一闪而逝。
  堂上几人未曾得见,就在这一转身之瞬,金虔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甩去额头汗珠。
  “波若波罗密……波若波罗密……”咒语声声低徊,变作阵阵低喃,嗡嗡绕绕,只能听得只字片语,“寇珠啊寇珠……上堂啊上堂……没词了啊没词啊……小柳啊小柳……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休……”
  金虔呼啦着一身不合身的道袍,舞着一把沉的要死的笨重木剑,此时已经是汗透袍衫,疲乏不堪,边舞边四下飞瞄,心中呼道:这郑小柳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在大堂两侧点两个烟盆,用蒲扇催起烟雾,让咱趁机脱去道袍,显出内穿素白囚衣上堂伪装寇珠作证,如此简单工作,为何如此拖沓?
  这郭槐也是,一动不动盯着咱,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难道就不怕眼珠子抽筋吗?啧,居然连让咱偷空扔烟雾弹的机会都寻不到……唉,早知道就给郑小柳两个药弹以备救场之需……
  心中抱怨不止,身形却是半分不能停。
  只见金虔左一个“怀中揽月”,右一个“野马分鬃”,上下再来两招“降龙十八掌”,弯腰向前摆一个“九阴白骨爪”,一整套耍完,却仍是不见动静,不禁薄汗满面,心头大呼不妙:坏了、坏了,这郑小柳莫不是临时罢工了不成?
  公孙竹子,都怪你平时太过吝啬,连个加班费都不给,如今连这敬业的小柳同志都罢工了,这该如何是好?
  金虔正抱怨得起劲,突然眼角一瞥,瞅见一个人影躬身匆匆而至,趴在大堂台阶之下,直朝自己翻白眼。
  嗯哈?
  金虔定眼一看,顿时火不打一出来。
  这个郑小柳,不老老实实在后边生火吹烟,跑到此处来作甚?
  却见那郑小柳面色焦急,指手画脚比划了半天,见金虔不明所以,只好向前探了探,悄声道:“金、金虔,咋办啊?火点起来了,可偏就不冒烟……”
  诶?!!
  金虔顿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再偷眼望向大堂,郭槐仍是直勾勾瞪着自己,半分不移,只是面容之上的惊恐之色有渐消趋势。
  啧……
  金虔细眼一眯,挽了一个剑花,摆了一个“偏向虎山行”的姿势,口中继续嘀咕道:“献上牲畜祭品……只愿阎罗放行……”
  边嘀咕边向郑小柳打眼色,心道:
  小柳啊小柳,把那个买来没摆上香案的猪头,赶紧扔到火盆里燎一燎,定可熏出些烟来……
  郑小柳不亏是与金虔同屋许久,心有灵犀,此时光凭两句咒语,竟也能心神领会,双眼一亮,就弯腰溜了回去。
  果然,不过片刻,便传来一股燎猪毛的糊焦味道,直冲鼻腔,其后,滚滚黑烟便乘风而至,波涛汹涌。
  金虔顿时大喜,也顾不得咳嗽喷嚏,赶忙趁着烟雾褪去一身宽大道袍,露出一身素白囚衣,散去发髻,提气就要朝大堂内冲去。
  可刚一迈脚,忽觉脚边一股冷风刮过,冰寒刺骨。
  咦?
  金虔不由一愣,心道:想不到这郑小柳还有几分本事,竟能搞出阵阴风来。
  刚想到这,就听远处传来一个幽幽女声,凄凄惨惨,如泣如诉,令人脖后汗毛倒竖。
  “寇珠到……”
  金虔顿时大惊,直觉倒退一步。
  “寇珠到……”就听那悠荡女音,又近了几分,环绕夜色之中,堪比环绕立体声音效。
  突然之间,阴风骤起,飞沙走石,素蜡烛光猝然而熄,堂外顿时一片黑寂,只听得门前香案被吹翻一旁,金虔也被这阵狂风吹得扑倒在地,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