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阴风才渐渐散去,金虔被摔得浑身酸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缓缓爬向府衙大门,费力睁眼向堂内一望,顿时惊在当场。
只见大堂之上,郭槐身侧,正恭敬跪着一名白衣女子,长发披散,衣衫渗血,最最最重要的是,在包大人案上仅存一盏油灯昏暗灯光映射,却能清楚看到,此女竟是没有影子。
金虔顿时浑身肌肉酸软,“噗“的一下直直贴于地面。
有、有有有有鬼啊……
可惜这一声提醒惨叫,却是没能从脸部肌肉已然僵硬的金虔口中传出。
而堂上众人显然还未意识到此时堂上所跪之人乃是一名冤鬼,仍是坐得四平八稳,不动如山。
只有那郭槐,缩在一处,浑身肥肉抖动不停。
就听包大人沉声问道:“堂上所跪,报上名来!”
女鬼道:“冤魂寇珠,叩见包大人!”
声音幽幽荡荡,好似从远处而至,又像从耳畔传出。
只听堂上包大人声音微微一滞,便又继续问道:“寇珠,你自称冤魂,到底有何冤屈,又是因何而死?”
“回包大人,寇珠乃是被这郭槐害死的……”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堂上那团肥肉猛然蹦起,颤声喝道,“包黑子,你莫要以为找个人来装神弄鬼,就可唬弄咱家!”
“郭公公……”那女鬼缓缓直身,幽幽道,“公公倒是健忘,当年寇珠助公公用狸猫换去太子,后公公命寇珠杀死太子,抛到金水桥下,寇珠不忍,反将太子交予陈林公公,这才保了太子一命。公公事后对寇珠严刑拷问,致使寇珠坠楼而死,往事历历在目,公公难道忘了……”
“鬼话连篇!鬼话连篇!”郭槐浑身肥肉一跳,音调直线飙升。
“郭公公,说得不错……”寇珠缓缓转过半身,直望向那郭槐道,“寇珠的确是冤鬼,这十几年来,寇珠待在幽冥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公公,难道郭公公却已忘了寇珠模样……”
“胡说八道!胡说……”郭槐声音哑然而止,直直望向身侧身影,霎时脸色大变,好似抽了羊癫疯一般抖擞浑身肥肉,手脚并用向后退爬,边退边惊声尖叫道,“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金虔趴在门外,灯光昏暗,虽只能依稀看见那冤魂寇珠半边侧脸,却也是心惊胆战。
只见那寇珠漆黑长发之下,隐现一张青绿脸庞,上面布满疤痕,惨不忍睹,且道道疤痕淌血,鲜红液体顺着下巴点点滴地,嗒嗒作响。
一阵阴风无故卷起,寇珠身形骤然腾空,长发狂舞,眼渗绿光,紧紧直逼郭槐:“郭公公,今日寇珠就请公公随寇珠同去森罗鬼界……”
“不、不要啊!!救、救命啊!”郭槐双手乱抓,语无伦次尖叫道。
“啪!”惊堂木猛响,包大人一声高喝:“寇珠,不可造次!”
这一声就如镇鬼符咒一般,寇珠鬼影顿时收敛,飘荡落地,又恭敬跪在堂前,幽幽泣道:“请包大人为寇珠做主……”
“包黑子!包大人!包青天!救、救命啊!”郭槐一见寇珠被包大人喝住,赶忙连滚带爬窜到包大人公案之下,一个劲儿猛磕响头。
包大人此时也是脸色微变,定定瞅了堂下女鬼一眼,皱了皱眉,道:“寇珠,本府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又转目望向郭槐,顿了顿,提声喝道,“郭槐,你用狸猫换取太子,污蔑玉辰宫李娘娘,害死宫人寇珠,此等罪行,你认是不认?”
“认!认!我全都认了!”郭槐依然叩头不止,尖细嗓音中已是带上哭腔。
包大人点头,提声道:“让他画押!”
公孙先生立即起身,来到郭槐身侧,让其画押按印,又将证词递给包大人观看。
包大人审毕,点点头,抬眼对堂下女鬼道:“郭槐已经认罪,寇珠,你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谢包大人!”寇珠飘起身形,幽幽下拜,转身飘出大堂,只是来到大堂大门之时,又向趴在地上的金虔款款一拜。
金虔倒是干脆,直接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一阵阴风拂过,包大人再抬眼之时,大堂门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鬼影。
“来人,掌灯!”包大人一声令下,就听一阵嘈杂脚步声响,两队衙役捕快手持火把,从堂外小跑入堂,霎时间,开封府大堂之上灯火通明。
只见包大人站起身形,绕过公案,恭敬作揖道:“恭请圣上、八王爷!”
只见后堂门帘掀起,步出一队人马,为首两人,锦衣玉带,面色苍白,乃是当今天子与八王千岁,随后一人,面色惶恐,正是陈林陈公公。而在其后,乃是数名禁军护卫。
包大人立即将郭槐证词呈上。
仁宗手持证词,却是顾不得细看,反倒急声问道:
“包卿,你事前声称,要寻人假扮寇珠冤魂……”
只见包大人抱拳道:“微臣有一名属下,有招魂通鬼之能,刚才已在大堂门前施展本领。所以,今夜圣上所见上堂之冤魂,怕正是寇珠本人。”
仁宗不由一惊,呼道:“难道真有鬼神之说?!”
“抬头三尺有神灵,若是问心无愧,即使冤魂上门,又有何惧?!那郭槐多行不义,今夜便有冤魂上堂为证,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包大人抱拳肃声道。
仁宗听罢,这才缓下脸色,安心细看手中证词,少顷便读阅完毕,猛一抬眼,怒声喝道:“郭槐,如此欺君枉上、大逆不道之事,到底是何人指使于你?!”
郭槐此时已是浑身虚脱,烂摊在地,听到天子问话,只能微微抬眼,却是无力言语。
天子仁宗双眉一竖,又是一声高喝:“朕再问你,到底是何人指使于你?!”
郭槐身形微抖,总算勉强爬起身形,躬跪在地,颤颤悠悠道:“启禀圣上……”
话刚说了一半,就见一道红影旋空而出,巨阙剑锵然出鞘,寒光随红影旋起,灿然满堂。
只听“叮叮叮”数声,数枚暗镖随声打飞,嗖嗖嗖钉于大堂两侧红柱之上。
“保护皇上!”音犹在耳,大红身影已然掠出大堂,犹如惊鸿一瞥。
“有刺客!”
“保护皇上!”
呼声顿时四起,禁军护卫,府衙捕快,呼啦全冲了上来,立即将天子仁宗与八王千岁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包大人经验丰富,立刻提声高呼:“来人,助展护卫擒拿刺客!”
“属下遵命!”
门口数名衙役领命冲了出去。
不多时,就见那道红影又掠了回来,落在大堂正中,抱剑施礼,身后还跟着刚刚气喘吁吁的一众衙役。
“展护卫,可曾擒到刺客?”包大人急声问道。
展昭抱拳道:“启禀大人,刺客已然服毒自尽,依属下猜测,与前几日行刺李娘娘的刺客怕是同一路人马。”
包大人皱眉,利目微转,直直望向堂下的郭槐。
八王千岁顺着包大人目光望去,顿时脸色一变,呼道:“难道是有人要杀这郭槐灭口?”
天子仁宗缓缓移眸,定定望着早已缩成一团的郭槐,沉声问道:“郭槐,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何人指使于你?”
只见那郭槐缓缓直起身形,定定回望,不紧不慢道:“启禀圣上,此事乃是郭槐一人所为,并无人指使!”
仁宗双目暴睁,高声喝道:“郭槐,你敢欺君?!”
郭槐眼皮一抽,回望道:“此事乃是郭槐一人所为,无人指使!”
仁宗定定直瞪郭槐半晌,脸色渐沉,半晌,才沉声道:“拉下去,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郭槐顿时身形一软,瘫倒在地。
立即有几名差役上前将其拖了下去。
堂上又是一片寂静。
只听得八王千岁喃喃道:“想不到此等恶人,竟还有几分忠心……”
天子缓缓阂眼,再睁眼之时,面容已复常色,清眸转动,望了望八王,又看了看包大人,有些踌躇道:“八王、包卿,可否陪朕去拜见李娘娘……不,拜见母后……”
包大人与八王千岁对视一眼,不由会心一笑,同时抱拳道。
“臣遵旨!”
仁宗也是显出笑意,微微颔首,与二人一起带领禁军护卫走入内堂。
堂上衙役也一一散去。
不多时,堂上便只剩公孙先生与展昭二人。
公诉先生暗暗松了一口气,边整理卷宗边向堂上另一人问道:“展护卫,依你所见,那些刺客是否是刘后派来杀郭槐——展护卫?”
说了一半,公孙先生突觉不妥,猛一抬头,才惊觉眼前已无人影,再一转首,只见那抹红影不知何时去了大堂门口,撩袍蹲下身形。
公诉先生眨眨眼,显出一抹了然笑意,也抱起卷宗走了过去。
边走,边能听到展昭清朗嗓音隐隐传来。
“金捕快,金捕快?”
又听到一个少年声线微带泣声道:“展、展大人,金、金虔已经昏过去好久了……”
公孙先生走上前,定眼一看,只见一人身着白衫躺在门槛旁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正是奉命招魂的金虔。一旁还蹲着一个满面焦急的捕快,正是郑小柳。
展昭剑眉紧蹙,一见公孙先生,赶忙起身抱拳道:“公孙先生来的正好,快来看看金捕快。”
公孙先生点点头,与展昭一同蹲下身形,搭过金虔手腕诊脉片刻,缓声道:“无妨,只是受惊过度,昏过去了,片刻便可清醒。”
刚说到这,就见金虔手指抽动,细眼缓缓开启。
“金、金虔,你没事吧?”郑小柳哭道。
“金捕快,你可还好?”展昭也急声问道。
只见金虔一双无神眼眸缓缓转动,直至望见展昭,突然双眸一闪精光,一把抓住展昭手掌,腾得一下坐起身,定定直望展昭俊脸。
“金、金虔?!”郑小柳惊呼。
“金捕快?!”公孙先生愕然。
“金、金捕快?!”展昭先是一惊,朗眸飞瞄,瞥见公孙先生与郑小柳脸色,顿时困窘,忙想抽手。
可那金虔双手却如同钳子一般,死死箍住展昭右手,半分半毫也不肯松动。
只见金虔一双细目流转盈水,直直望向展昭星眸深处,情真意切道:“展大人,金虔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展大人无论如何都要答应金虔!”
“金、金虔?”郑小柳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金、金捕快?”公孙先生身形也向后微倾。
展昭又抽了两下手掌,无果,只得涩声道,“金捕快如有难处……请讲……”
金虔双手紧握展昭右手,抬至胸前,眸中水光闪闪道:“请展大人这几日与金虔同睡……”
“金虔?!”郑小柳猛地跳起身,惊呼道,“你胡说啥呢?”
“咳咳……咳咳……”公孙先生一阵干咳。
展昭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俊脸腾得一下涨的通红,右手唰得一下抽出,直瞪金虔,脸皮抽了数下,终是一个字没吐出来,一个转身,红影如电,霎时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