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疑云重重
年轻女子自我介绍道:“两位好,我叫周洁,听说你们对这具古尸很感兴趣是吧?”
我说:“你是这具古尸的老板?”
周洁微笑着说:“我不是老板,我们老板姓赵,绰号胖头陀,做文物生意已经有十几二十年了,在边塞一带很有名气,我只不过是他身边的秘书!”
古枚笛和周洁握了握手:“周秘书你好!我和我老公一直都希望搜集稀奇古怪的东西,家里的古文物也不少,这次来展览会就是想来淘点稀罕玩意儿。当我们看见还有拍卖古尸的时候,立刻就来了兴趣。也许有人会觉得古尸很可怕,但是在我们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我们想要拿回去放在客厅当摆设!对不对呀老公?”
古枚笛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一口一句“老公”叫得我心花怒放,血压飙升。
不过她那句“把古尸放在客厅当摆设”确实骇人,我看见不仅是那个工作人员,就连周秘书的脸都绿了。
周洁干笑两声:“这样吧,如果两位确实有购买这具古尸的意向,我立马带你们去见赵总!”
古枚笛道:“那最好不过了!”说着,她拉了拉我的衣袖:“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没走几步,古枚笛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拓跋孤,你丫要是再盯着周洁的屁股,我就扒了你的皮用来做凉皮!”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然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在心底鄙视了一下自己。
走出会展中心,外面的人流依然排着长龙。
周洁让我们坐上她的奥迪tt,一路朝着西安市区飞驰而去。
周洁很健谈,在路上的时候她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们,她是胖头陀的情人兼秘书。胖头陀在西安市的曲江新区给她购置了一套别墅,胖头陀经常都在外面做买卖,平日里周洁就留在西安的公司里,帮着打理点事务。胖头陀几乎每个月都会在西安住在几天,跟她幽会,然后丢给她一笔钱。
周洁侃侃而谈,我们对此也并不感到诧异,这就是如今的社会现状,我们已经百炼成钢,见怪不怪了。
奥迪tt停在一幢三十几层的写字楼下,周洁对我们说:“赵总就在上面,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周洁乘坐电梯上了14楼,刚刚走到公司门口,周洁抬手正准备敲门,没想到房门一下打了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周洁猝不及防,被那个黑衣人撞倒在地上。黑衣人不管不顾,旋风般冲进了电梯。
由于事发突然,我们都没有看清楚那个黑衣人的模样,周洁从地上爬了起来,生气地骂道:“这个混蛋是谁呀,怎么这么没有素质?赶着去投胎吗?撞着人了也不知道道歉!下次再看见他,我非抽他两个大耳括子不可!”
我们跟在周洁身后走进办公室,周洁刚刚迈进办公室,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整个人触电般跳了起来,回身一头撞入了我的怀抱。
眼前的一幕让我们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个中年胖子仰躺在办公椅上,他两眼翻白,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肩膀上,胸口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衣。毫无疑问,这个中年胖子应该就是胖头陀了。
我立马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个黑衣人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我暗叫了一声不好,转身就想追出去。岂料周洁两眼一翻,竟然在我怀里吓晕过去。
警方很快就封锁了凶杀现场,周洁在旁边哭哭啼啼、泣不成声,我和古枚笛在另一边录口供。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们谁也没有看见疑犯的面容特征,所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提供给警方,只知道疑犯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长得比较高大。
走出写字楼,我感觉心情糟糕透了,这事儿还真是巧合,我们刚刚去找胖头陀,胖头陀就被人杀害了,看来我们寻找龟棺来历的线索又中断了,这让我感到非常沮丧。
走着走着,古枚笛一直没有说话,我还以为她亲眼目睹凶杀案之后吓懵了。正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安慰她,谁知她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凝重地对我说道:“其实刚刚我向警方隐瞒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这次轮到我懵住了:“你隐瞒了什么线索,难道你知道凶手的身份?不可能吧,刚才那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们谁也没有看清楚……”
“不!”古枚笛沉声说道:“虽然我没有看清楚凶手的容貌,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看着古枚笛一脸严肃的样子,我的背脊一阵阵地发冷。
古枚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窝:“刚才我瞥见那名黑衣杀手的脖子上也有一个眼球刺青的图案!”
轰隆隆!
仿若一道惊雷在我的脑海里炸响,我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什么?!”
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令人无法琢磨了,那个眼球图案的刺青到底象征着什么?为什么千百年前的眼球刺青会出现在现代人的脖子上?难道是古人穿越了?不可能吧,那是脑残剧里面才有的内容!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名黑衣杀手难道跟千年前的西夏武士之间有着什么神秘联系?他来刺杀胖头陀又是出于什么动机呢?可惜胖头陀已经死了,要不然一定能从胖头陀的嘴里得到很多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古枚笛接着说道:“而且这个杀手的后颈窝上的眼球刺青也是鲜红色的,跟展厅里那具古尸的眼球刺青一模一样!”
我们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到酒店,在酒店里,我们把这事儿给叶教授说了。没想到就连见多识广的叶教授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叶教授沉思半晌道:“这事儿确实诡异邪乎,你俩也接触过古尸,说不定也会有生命危险。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丢掉烟头:“叶教授说的是,明天我们就启程回河子村!”
叶教授道:“这一路上凶险异常,你俩虽然聪明,但毕竟还是太嫩了,专业经验和社会经验都不足,所以我决定陪你们一块儿去!”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我的脑海里飞舞。
诡异的阴木龟棺里为何会装着西夏武士的尸体?
西夏武士的脑袋里面又为何会被植入西域死亡之虫?
他们究竟是不朽的战士,还是悲哀的陪葬品?
西夏武士后颈处的眼球刺青到底象征着什么?
为何千年之后的现代杀手身上,也有着这个神秘的眼球刺青?
这个杀手与千年之前的西夏武士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
疑问太多太多,搅得我头昏脑胀,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去想了,先养足精神回到河子村再说吧。
两天之后,我们回到了河子村。
看见我们回来,爷爷显得很诧异:“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在西安发生的事情讲给爷爷听,然后开门见山地讲明了这次回来的目的,我想要爷爷出船,带着我们沿河寻找龟棺的起源。按照我们的推测,龟棺很可能是下大雨的时候,顺着河水从上游冲下来的,如果能够找到龟棺的起源,那就有希望解开所有的谜团。
我原本以为爷爷会很爽快地答应我们的要求,没想到爷爷听完之后竟然拒绝出船。
看着爷爷坚决的态度,我纳闷地问:“爷,你为什么不带我们出船?”
爷爷默默地吸着旱烟,冷冷说道:“没有为什么!”
我随口接道:“那我自己出船吧!”
“你敢!”爷爷猛地一磕烟枪,额上青筋暴露:“你要是敢自作主张,你就别认我这个爷爷!”
我很少见到爷爷这样发火,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出了屋子。
古枚笛诧异地说:“我怎么感觉爷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上去怪吓人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爷爷一直都不喜欢我碰船。上次是因为你提议出船游玩,他才没有骂我!”
古枚笛道:“既然爷爷这么坚持,那就别叫他出船了,我们自个儿开船出去不就行了?”
我摇摇头:“不行!万万不行!黄河上行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除了汹涌澎湃的激流以外,黄河下面还潜伏着许多我们看不见的危机,万一碰上什么怪事儿,没有老舵手的陪同,我们很难应付这些问题!”
古枚笛道:“说的也是,要是再次遇到鬼船之类的诡异事情,还是需要爷爷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舵手来解决!毕竟他在黄河上行走了这么多年,经验也积累了那么多,邪乎事儿更是见了不少,有他在我们才不会乱了阵脚!”
叶教授安慰我道:“拓跋孤,你也不要灰心,你爷爷可能有他自己的考虑,我去找他谈谈吧,兴许他会改变主意的!”
第二十章 传说:铁头龙王(上)
半个时辰后,叶教授回来了,我问他情况怎么样,叶教授微微一笑:“你爷爷答应带我们出船了!”
“真的?”我有些喜出望外了:“叶教授,你是怎么跟我爷爷交涉的?刚才他的态度不是那么强硬吗?”
叶教授说:“我只是告诉他,你们现在摊上了大麻烦,很可能过不了多久杀手就会找上门来,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这件事情,你和你的孙子都会有生命威胁。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寻找事情的真相!你爷爷听我这么一说之后,也感到事态严重,于是决定带我们出船,亲自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毕竟怎么说呢?你爷爷觉着这件事情是因他而起的,不希望你们受到牵连!”
我冲叶教授竖起大拇指道:“厉害!没想到这套威胁论这么容易就把态度强硬的爷爷说服了!”
叶教授正色道:“我这可不是什么威胁论,我是在陈述事实!你们难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峻吗?胖头陀只不过收购了一具西夏武士的古尸都被杀了,说明杀手的目标是干掉一切和西夏武士古尸有关的人,所以杀手找上你们只是迟早的事情!”
听叶教授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看来这次出行,不仅仅是一次历史文明的探索之旅,也是一次解救自身生命危机之旅。
“对了!”叶教授说:“拓跋孤,你爷爷让你去老屋一趟,他说他在老屋等你,有事情跟你讲!”
我让叶教授和古枚笛留在新房这边休息,然后独自朝老屋走去。
老屋的光线有些昏暗,爷爷坐在炕上,面前放着一张小方桌,方桌上面点着一盏小油灯,昏黄的灯光把屋子映照得凄凄惶惶。桌上放着一碟花生米和两碟小菜,旁边还放着一瓶老白干。
我叫了声爷爷,然后脱掉鞋子爬上炕去,在爷爷对面坐了下来。
眼前的这一幕光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爷爷经厨在炕上,几颗花生米就着一瓶老白干,一边吱溜溜地喝着酒,一边跟我绘声绘色地讲述黄河古道上的稀奇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的两鬓已经染上了白霜,而我也从那个蜷缩在被窝里听故事的孩子,成长为了一个勇敢无畏的年轻汉子。我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词:“岁月在墙上剥落见小时候!”,顿时就觉得无比感伤和怀念。
爷爷在我面前放上一个小酒盅,然后拧开老白干,哗啦啦给我斟了一杯,浓郁的酒香登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
爷爷举起酒盅,跟我碰了一杯,吱溜喝了一大口,然后夹起两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咬得咯嘣作响:“拓跋孤,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让你擅自出船吗?”
我摇摇头,说实话,这也是我一直纠结的事情。小时候我看见小朋友们划船出去玩耍,我就特别羡慕。我不敢跟他们出船,害怕回去遭到爷爷的责罚,所以我大多时候只能在河边羡慕地看着他们。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我才会偷偷跟着小朋友们出船,开心地在黄河里戏水。
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不让你出船,其实是因为你爸爸!”
“我爸爸?”我疑惑地看着爷爷,我一直以为爷爷不让我出船是因为那次遭遇的诡异事件,就是我七岁那年跟着爷爷打捞一具小女孩的尸体,结果回去的时候听见河底传来的哭声,还有无数的头发丝冒出来。
爷爷说:“在你爸爸出船发生意外之后,我便发誓要好好保护你,为了你的安全,所以爷爷一直不让你单独出船!”
听闻爷爷这么说,我的心里豁然明了,当年爸爸的死肯定给爷爷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刺激和心理阴影。爷爷这么做,是想保护我,让我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
爷爷说:“按照祖训,我们黄河捞尸人本该一代一代传下去的,可是在你爸爸出事之后,我便决定违背祖训,不再将黄河捞尸人这门营生传授下去了,就算列祖列宗在黄泉下面骂我,我也要这样做。我已经没了儿子,我更不能失去我的孙子。我想让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所以我一直让你勤奋读书,直到考上大学,远离河子村,不再触碰黄河捞尸人这门营生!”说到这里,爷爷的眼睛里面隐隐有泪花闪烁。
我能够体会爷爷的感受,他要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营生断送在自己的手里,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这也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呀!一边是列祖列宗、祖祖辈辈传留下来的手艺,一边是子孙后代的平安成长,在两者之间,爷爷放弃了列祖列宗的手艺,艰难地选择了子孙后代的成长,这是一份多么深沉的爱呀!
爷爷仰脖将酒盅里的老白干一饮而尽:“小孤,我希望你能理解爷爷的良苦用心,不要记恨爷爷,更不要以为爷爷贪生怕死。爷爷这条老命丢了也无所谓,但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你没有在黄河古道上行走过,你根本就不知道孕育了五千年华夏文明的黄河古道里潜伏着多少你看都看不到,想也想不到的致命危机!”
我热泪盈眶地看着爷爷,也一口喝掉了酒盅里的老白干:“爷爷,我明白!”
爷爷又斟上两杯老白干,脸色凝重地说道:“其实我把你叫来,就是想给你讲讲你爸爸的故事!”
“我爸爸的故事?”我顿时挺直了腰板,竖起了耳朵。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听听有关于我爸爸的故事,但爷爷却对此讳莫如深,从不向我透露任何事情。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知道爸爸当年在黄河古道发生意外遇难,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却毫不知情。现在爷爷终于主动提及这件事情,我自然要凝神倾听。
爷爷抿了一口老白干,一边磕着花生米,一边开始了他的讲述:
“当年你爸爸拓跋刚也就二十出头,和你妈妈结婚一年多,然后生下了你。为了给你娘俩更好的生活,为了照顾这个家,你爸爸每天都在黄河上奔波忙碌,非常辛苦。
有一天,他接到了一笔大生意,山西一个矿老板被仇家砍杀之后抛尸黄河。我们拓跋家是黄河古道上很有名气的黄河捞尸人,所以矿老板的家属自然找到了我们,承诺给我们一笔重金帮助寻找打捞矿老板的尸体,并且还预付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定金。
这是个贵重任务,我不放心你爸爸一个人单干,为了更快更好地完成这件事情,我决意陪同你爸爸一块儿出船!在妥善处理完家务之后,我们爷俩立刻开始了这次打捞任务。
你知道的,捞尸船都是一种乌蓬小船。其实这是有讲究的,乌蓬是黑色的,黑色代表死亡,据说水中亡灵看见黑色乌篷船就知道这艘船是来接亡灵回家的,自然就不会为难这艘船。因为大多时候捞尸人都是单独出船,所以捞尸船并不大,只容得下两三个人。为了能更快地完成这次任务,我们特意在船尾安装了动力马达,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
出发之前我们准备了一只大红公鸡,船头摆放了一碗雪白的糯米,在碗里插了三支香,拜了黄河大王。
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我担忧的怪事儿。其中一支香烛在烧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断折了。按照传统的说法,香烛断折意味着出师不利,这给我们的出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其实我也曾经试图劝说你爸爸,可是你爸爸的性子比我还倔,更何况那确实是一笔大生意,你爸爸舍不得轻易放弃。当时你爸爸就驳斥我,他说自己的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一支香烛怎么能决定我们的命运?也许那支香烛是被河风吹断的呢?
我知道你爸爸他特别看重这次的生意,对方的酬金很高,你爸爸他打算挣钱盖一间新房,于是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事儿到现在我都非常后悔,祖师爷的遗训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只可惜当时我们没有听从祖师爷的遗训,这才酿成了后来的苦果!唉!要是当初我使命拽着你爸爸,也许你爸爸就不会死了!”
爷爷的口吻充满了深深地后悔和自责,他自顾自地吞下一大口老白干,两只眼睛红红的。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依然没能走出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创伤和阴影。
我宽慰道:“爷爷,你不用自责,其实这件事不能怪你,我们只是普通的凡人,我们谁也没法预见未来。我不是宿命论者,但是这世上有些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的,老天爷要收一个人的命,那谁都拦不住。不是有句俗话叫做‘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