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太妃,陈安年脸上出现若有若无的,并不明显的冷意。
他嗤笑一声,语气淡漠:“她是能护住这两人平安长大,但不意味着她能护着他们不被下毒。”
顿了顿,陈安年语气沉了下来:“太妃护着二人与太上皇争斗二十余载,此言不假,但在此次下毒的事件中,太妃同样付出了代价。”
“因为她的中途闯入,药人之毒贯彻给夜凌渊与夜凌逸并未到最后一步,两人的神志尚在,只差最后一道工序。为了阻止夜星晴下这最后一次毒,季若雨付出了永远不能生育的代价。”
“她被太上皇的人抓住,生生毁掉了生育的能力……”
陈安年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云扶月耳边。
她的瞳孔微缩,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本以为,失去亲生儿子对太妃已经算是最沉重的打击了,没想到这之后,一切还没有结束。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生育能力是上天赐予的最宝贵的礼物之一,想也是因此,就故意用此手段来折磨她。
先是失去儿子,又被毁了子宫,还要拖着残破的身躯与枕边这头饿狼做斗争,这样的日子,不可谓不痛苦。
云扶月自问,如果换成是她,她不一定有坚持到今天的勇气,也许早就疯了。
“觉得不可思议?”陈安年的视线落在云扶月脸上,浅浅一笑,将手里的长木棍在火上翻了个个,他接着道:“季若雨此人,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在我以为她不会用自己儿子的心脏来救我时,她差人送来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体。在我以为她冲不破祈年殿的封锁时,她率领群臣百官闯进了祈年殿的殿门,将太子与二皇子从地牢中解救出来。”
“在我以为她会被太上皇折磨致死时,她却毫不在乎的率领陈家借给她的势力,在朝中开始了长达十年的,与那个男人分庭抗礼的日子。”
当然,最令人惊讶的,是做出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个女人。
这个世道,对女人总是额外严苛,也额外残忍。
云扶月心底一阵唏嘘,她无法想象陈安年口中描述的那段日子,就像她不理解为何她进入夜王朝后所看到的太妃和她现在所了解到的太妃完全不一样。
“那后来怎么样了?”云扶月抿了抿唇,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夜凌渊能走到今日,也是因为陈家的缘故么?”
提起夜凌渊,陈安年唇角的笑容渐渐变淡,最后归为一片淡漠。
他的视线终于从手上的烤肉移开,缓缓落到了云扶月的脸上。
透过明暗交叠的火光,能看到云扶月漂亮精致的眉眼,即便经历了多日的狼狈,她白皙的皮肤依旧透出新鲜的活力与明亮的气息,丝毫不见萎靡。
一如她那颗与旁人不同的,异常活跃的心。
“夜凌渊当年也不过是个在夜星晴手底下苟且偷生的孩童。”陈安年对着云扶月眨了眨眼,语气寻常。
“四岁失去亲娘,五岁目睹弟弟的死亡,六岁又被自己的亲爹抓去灌下药人之毒,虽说毒量不会致死,但那种剧毒发作的痛苦,也不是一个孩子能够忍受的。”
想起初见夜凌渊之时,那个瘦骨嶙峋的俊秀男孩,陈安年笑了笑:“不过他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倒是另我很难忘。”
这些事云扶月多少都知道了一些,她压下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烦躁,眉心微蹙。
似乎提起夜凌渊的事,她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太上皇势力庞大,夜王朝又国力旺盛,夜星晴不应该放过可能成为隐患的夜凌渊与夜凌逸吧?”云扶月道。
隔着火光,陈安年并未发现云扶月的异常,他缓缓摇了摇头:“虽然很想告诉你更多,但是月儿,后面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陈安年顿了顿,轻轻将手里的木棍又翻了个面,看着鸡肉表面被烤出的油,声音淡淡的。
“那孩子七岁时就消失在陈家的监视下,一度长达五年,京城内外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后宫前朝,只剩下大皇子夜凌逸,以及三皇子夜凌天,那五年也是太妃度过的,最为艰难的五年。”
破坏了皇帝以亲儿子之血脉续命达到长生的美梦,太妃被毁去了生育能力,被抄了家。
亲眼见证满门的灭亡,亲眼看到儿子的死去。到最后,原本如日中天的四大家族之首的季家,竟然只剩她一人。
可怕的是,事情并未到此为止。
她将要面对的,是皇帝的怒火,与无尽的报复。
“那段日子,算是夜王朝京城历年来局势最混乱的时候。”
陈安年淡定的将调料再度往手中的食物上洒了些,而后手心一翻,掏出一把小刀,一刀刀的在香气四溢的鸡肉上随意划拉着。
“不过这样如深渊般无尽的日子,在五年后,夜凌渊回到京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
肥嫩的肉被划开,里面的油被炙热的火焰一烤,顿时将这只在恒河秘境养大的鸡的香气与鲜美完全散发出来。
“五年后,夜凌渊十二岁,他带着自己的势力从黑暗中杀出,从陈家手中接管了太妃的势力,强行逼迫当时的皇帝退位,推崇了皇长子夜凌逸坐上皇位,彻底扭转了夜王朝的局势。”
“开始的几年,夜凌渊与太上皇之间的关系,还如幼狮与猛虎,虽然强悍,却隐隐被压一头。但在陈家的监视中,这样的微妙的平衡持续到夜凌渊十九岁,就彻底反了过来。”
将早就准备好的香草塞到鸡肚子里,陈安年一边认真的烤着,一边递给云扶月一个安抚的眼神。
“其实细说起来,也没什么可讲的,在陈家的情报网中,夜凌渊十九岁时曾消失半年光景,等他再回来,就以雷霆手段彻底击溃了敌强我弱的平衡,坐上了摄政王之位。”
至于他消失的半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外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