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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氏则已扑过去抓住顾冲的手臂一迭声的叫起来:“表哥,你怎么能将姑母一个人留下呢,侯爷与大夫人素日待姑母是如何不孝不敬的,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姑母落得今日这般惨状,指不定就是侯爷大夫人与四小姐合谋害的!这还是我们大家都在府里呢,姑母已被害成了这样,要是再将姑母一个人留在府里,岂非不几日就要被他们欺侮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表哥,你万万不能答应这事儿啊,要么我们都留下,要么我们都搬出去,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姑母一个人留下!”
  听得顾冲说分家已是定局时,彭氏一颗心已是沉到了谷底,觉得自己余生怕是再别想有好日子过,更别提生儿子了。
  谁知道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姑母竟还不被允许跟着表哥一块儿出去住,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整个家里,连从名分和道义上能压住周氏那泼妇的人都没有了?那周氏岂非想打骂自己就打骂自己,甚至提脚把她卖了,也没谁敢有半句二话?
  当然,她或许还能依靠表哥这个一家之主一二,可表哥眼下能妥协,以后自然也能妥协,周望桂才为他生了儿子,娘家又势大,嫁妆还丰厚,反观自己,无依无靠不说,还年老色衰,又没有儿子傍身,别说表哥极有可能碍于周望桂的淫威不敢护着她,就算表哥敢护着她,能护得了她一时,能护住她一世吗?
  周望桂完全可以趁着表哥不在家时,将她给卖了,等到表哥回来后,就算再生气,她也已经被卖出去了,难道还能将她找回来不成?而且也未必能将她找回来啊!
  彭氏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慌,这才会一回过神来,便扑上前哀求起顾冲来,好在她还没糊涂到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还没忘记扯着彭太夫人的虎皮做大旗。
  彭氏的话让顾葭跟着反应过来,忙也扑上前抱着顾冲的另一边手臂哭起来:“爹爹,您万万不能将祖母一个人留在府里啊,大伯父与大伯母待祖母几时尽到过为人子媳的本分了,如今却忽然巴巴的要将祖母留下奉养,还说什么要留了顾蕴在祖母跟前儿尽孝,顾蕴不害死祖母就是好的了,怎么可能对祖母尽孝?大伯母何以不留别人,偏只留祖母和顾蕴,说穿了就是将祖母留下给顾蕴折辱的,您千万不要中了她们的奸计,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顾葭的想法与彭氏差不多,彭太夫人若真留在府里,以后整个家里就周望桂一人独大,纵不敢要了她和彭氏的命,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到时候又还有谁能护着她们?
  而较之彭氏,顾葭素日日子到底好过许多,彭太夫人与顾冲待她都挺娇宠,在二人面前,她便也大多数时候都敢讲真话,譬如眼下:“爹爹,这一定是夫人与大伯母还有顾蕴她们三个人的诡计,反正她们都深恨祖母,当然巴不得祖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夫人恨祖母的同时,也恨毒了姨娘和我,如今能一石二鸟的既折辱祖母,又折辱姨娘和我,她何乐而不为呢?爹爹,您千万要救救祖母,也救救姨娘和我,我们真的不想与祖母分开,也不能与祖母分开,爹爹,就当是葭儿求您了!”
  彼时彭太夫人已经在最初的惊怒过后,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了下来,听得彭氏母女的话,虽知道她们至少有一半是为了她们自己,却也将她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便也不再骂顾冲了,只是哭道:“我怀胎十月生下你,辛辛苦苦的将你拉扯长大,如今我比死人也就多口气,你却要将我独自留在火坑里,过你自己的好日子去,你还不如趁早拿绳子来勒死了我洒脱一些呢,反正我也活够了,何况你今日不勒死我,我也迟早要死在你那宝贝女儿手里的!梅珍葭儿,你们两个也是没出息,还求他做什么,他连我这个亲娘的死活都不管了,何况你们,你们索性与我一道让他勒死了是正经,黄泉路上我们祖孙三代也好有个伴儿!”
  说完,一手揽了彭氏,一手揽了顾葭,三人抱头痛哭起来。
  若是换作以往,听得顾葭与彭太夫人这话,顾冲少不得要冲回去与周望桂大吵大闹一通,然后如她们祖孙所愿,说什么也要将彭太夫人一并带出去与他一块儿过日子。
  可这一次,周望桂一早便把什么话都说在了前头:“我们两个为什么把日子过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固然有我性子骄纵的原因,可若不是婆婆从中兴风作浪,若不是婆婆一再的抬举彭姨娘,我们两个想来也不至于如此。如今我们再不满意彼此,也已经有了福哥儿,那便只能好好儿将日子过下去,可如果让婆婆跟我们住到一起,你觉得我们这日子能过好吗?倒不如就将婆婆留在府里,既是大哥大嫂主动提出的将婆婆留下奉养,那便绝不会亏待了婆婆,说来婆婆还是沾的蕴姐儿的光呢,大嫂若非一心想留下蕴姐儿,又怎么可能愿意留下婆婆,好歹给蕴姐儿一个尽孝的借口继续长住府里?”
  “至于彭姨娘与葭姐儿,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她们怎么样,早年我不待见彭姨娘,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没有儿子傍身,心里没有底气,如今我都有儿子了,我还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没的白失了自己的身份,我以后就当她小猫儿小狗儿一般,高兴了就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撂到一边便是,便是葭姐儿,将来也不过就是一份嫁妆打发出去的事,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对她们怎么样,也大可让婆婆放心,没有她护着,她们一样吃不了亏去!”
  又暗示顾冲,只要他以后好好待他们母子,周指挥使一定会尽快替他谋一个实职,至少也得是五城兵马司分城指挥使或是兵部郎中以上的官职,让他以后除了显阳侯府二爷的身份,还有更令人瞩目与艳羡的其他身份,毕竟福哥儿还小,以后他们这一房的门户就要靠他来支撑了,周指挥使哪怕为了女儿和外孙呢,也不会再让他无所事事下去。
  顾冲一个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又怎么可能不想干一番事业让人人都尊重自己,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没本事的,在他看来,他缺的从来都只是机遇而已,如今好容易机遇摆在眼前了,叫他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何况这些年受老娘与老婆之间的夹板气他也真是受够了,早前他还想过老婆可以换,老娘却不能换,那便将周望桂休了再不济和离也成,可如今周望桂儿子都生了,他更不可能与她和离了,既然没办法改变现状,那就只能尽量改善现状了,总不能真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罢?
  所以周望桂既先退了一尺,他便也乐意退上一丈,不管怎么说,好歹先试试若老娘不跟他们一起住,他们夫妻之间能否将日子慢慢过好起来,待他彻底将老婆降住了,再将老娘接出来也是一样,反正是大哥大嫂主动提出要将老娘留在府里奉养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自然惟兄嫂是问。
  是以顾冲只任由彭太夫人祖孙三人抱头痛哭,既不劝阻,也不安慰。
  待三人哭了一阵,见他不为所动,只能相继停下后,他才开了口:“娘,您听我说,此番既是大哥大嫂主动提出将您留下奉养的,自然不敢对您有任何怠慢,否则我岂会与他们善罢甘休?自父亲过世,您在嘉荫堂也住了将近十年了,一草一木都已极熟悉,您本又身子不好,贸然换了地方,万一累病势加重了,岂非是我的罪过?况我们以后住得也不远,您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打发个人去与我说一声,我便带了周氏和福哥儿回来给您请安,周氏已说了,以后一定会好生孝敬您的,您为了儿子的前程,就委屈自己一回罢,就当儿子求您了!”
  一席话,说得彭太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真不是什么心志坚定之人,只要有人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次两次他或许不会动摇,但三次五次就说不准了,如今他都已能狠心将自己一个人扔下,自己出去过好日子了,假以时日,他的心越发被周氏拢住,他岂非越发要将自己这个娘忘到脑后去了?
  何况还攸关他自己的前程,男人又有哪个是不想手握大权前呼后拥的,只要自己能荣耀,老娘委屈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今日以前,彭太夫人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儿子凉薄无情过,就算真凉薄无情了,那也是对别人,怎么可能这样对待自己这个亲娘?如今当儿子凉薄无情的对象换成了自己,她方知道,原来心里是那样的悲凉,是那样的绝望!
  彭太夫人已是这般绝望,就更不必说彭氏与顾葭了,表哥/爹爹为了自己的所谓前程,为了讨好嫡母讨好周家,连自己亲娘的死活都不理会了,将来周氏那泼妇真变着法儿的百般折辱她们时,难道还能指望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他回护她们吗?
  还是趁早别做白日梦的好!
  所以哪怕顾冲话说得再好听:“至于表妹与葭姐儿,娘您也不必担心,周氏已答应我会好好儿待她们了,周氏那个人这么些年下来,我也有几分了解了,性子虽有些骄纵,却自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便会做到的,当然她话说得仍有些不好听,说自己如今都有儿子了,与表妹一般见识,岂非白拉低自己的格调?葭姐儿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份嫁妆打发出去的事,她忙着照顾教养福哥儿且来不及呢,哪有那个闲心去理会旁的人或事,你们就只管放心罢!”
  彭氏与顾葭却仍是抱着彭太夫人哭个不住:“姑母/祖母,我们真的不想与您分开,也不能与您分开,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那个泼妇如今已是百般欺凌折辱我们了,将来府里她一手遮天,一定会越发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哭得顾冲渐渐火大起来:“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这个夫主与爹爹护不住你们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事儿已经定了,你们纵然哭死了也没用,还是趁早给我收了声的好,再歪缠娘下去,让娘气坏了身子,我唯你们是问!”
  骂了彭氏与顾葭一通,见二人都对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越发生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拂袖而去了。
  余下彭氏与顾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却见不但顾冲拂袖而去了,彭太夫人也面如死灰的闭上了眼睛,既不哭了也不与她们说话,就好似没听见她们的话,就好似眼前根本没有她们两个人存在一般。
  彭氏到底经过见过的事多些,也了解彭太夫人一些,知道她这是被表哥伤了心了,这会儿正沉浸在满满的灰心与绝望里,哪里顾得上理会她们?
  也就渐渐收了声,又嘱咐了齐嬷嬷一番,请她务必照顾好太夫人,她们晚些时候再过来服侍太夫人后,便拉着顾葭先退下了。
  顾葭自搬进嘉荫堂后,就与彭氏渐渐不大亲密了,等到知道彭氏早年做的事后,她就更是连话都不肯直接与彭氏说,有什么只打发丫头递话了,这些日子彭氏哪怕日日过来嘉荫堂,母女两个直接说话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只手,何曾还有过似现下这样被彭氏拉着手的时候?
  不待走出彭太夫人的内室,她已一边在挣脱彭氏的手,一边在低喝了:“放开我!”
  ☆、第八十四回 生病
  彭氏却破天荒没有听她的话,而是拉着她径自去到后面她的屋子,喝命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后,才松开了她,沉声说道:“如今看你父亲的样子,是已被周氏那泼妇拢住,再指望不上的了,现下我们唯一指望得上的,便只有你祖母了。等回头你便去与你祖母说,你不放心她一个人留下,愿意留下来服侍她,祖孙两个彼此也好有个伴儿,待你父亲再来时,你也这样说,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出去,不然你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顾葭虽不待见彭氏,到底母女连心,立时便听出了异样来:“那你呢,你不继续求祖母与父亲让你留下了吗?”
  彭氏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我一个做妾的,服侍夫主与主母原是本分,我有什么理由留下?何况你一个人留下已经不容易了,再加上一个我,更是难上加难,总得让周氏那泼妇有个出气的人不是?别到时候弄得连你也留不下,我横竖已经这样了,你的人生却还没开始呢,真落到了周氏那泼妇手里,朝打夕骂也还罢了,怕就怕将来你的亲事她会从中作梗,她便不从中作梗,不带你出去见人,将你拖到年纪老大,已足以毁掉你的终生了……”
  说着,见顾葭本就惨白的脸越发没有血色,虽不忍心,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把不忍心强自压下,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说什么也要设法让你祖母留下你。你也别以为留下就万事不愁了,你祖母如今这个样子,以后怕是难出门交际了,你唯一的出路便是哄好你大伯母,让她将来出面替你说亲,她那个人虽为人刻板高傲了些,人品倒还不差,何况她还是宗妇,只要她愿意替你出面,那你的亲事一定差不了,你看顾蕴不就是因为将她哄好了,所以才会凡事都有你大伯母替她出头的?只可惜当年……”
  只可惜当年她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委身给顾冲那个没有担当的做了妾,不然今日她又何至于落入这般境地,她自己日日被泡在黄连里说不出的苦也就罢了,还要累自己的孩子日日看人的脸色过日子,——可这世上又哪来的后悔药?
  顾葭早前何尝没想过讨好祁夫人的,可祁夫人压根儿从不拿正眼看她,连带顾菁姐妹几个也从鲜少与她说话,更别提事事都带她一起了,一次两次的她能忍,次数多了,她也是打小儿被彭太夫人宠大的,何况早前自以为有彭太夫人做靠山,祁夫人母女不待见她就不待见她罢,她还懒得去贴她们的冷板凳呢!
  如今她依然不愿意去讨好祁夫人,然就像彭氏说的,她以后唯一的出路就在祁夫人身上了,她不哄好了祁夫人又能怎么样?因只能闷声应道:“姨娘放心,我都知道了。倒是你,周氏那等跋扈,爹爹又指望不上,你也要多加小心,最好……能早些替我生个弟弟是正紧,那样你的后半辈子才真算是有了依靠……”
  彭氏已经很久没听过女儿这般温情的与自己说话了,不由红了眼圈,笑道:“只要你好好儿的,我就别无所求了……不过你说得对,我是得早些替你生个弟弟了,不然将来可要你靠哪一个去?”
  所以在短暂的衡量过后,彭氏便决定自己留不留下无所谓,一定得让女儿留下了,留在侯府女儿的将来还有几分希望,出去后就真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何况她若不出去,又何谈生儿子?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有了儿子她斗得过周望桂的希望虽微乎其微,没有儿子却真是一丝一毫希望也无,而且女儿父亲祖母并一应亲人通指望不上,将来若再没个亲兄弟替她出头撑腰,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所以这次出去,她哪怕用尽一切手段,也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
  当下母女两个又低声计议了一回,才一前一后的折回彭太夫人屋里去了。
  嘉荫堂这边这会儿哪怕是闹翻了天,也影响不了朝晖堂上下此时此刻的好心情。
  顾蕴看着被奶娘抱在怀里,睡得正熟的小弟弟,心里只觉说不出的柔软与温暖,还有几分庆幸,幸好老天爷开恩,不但让大伯母平平安安的,还让她多了这么个小弟弟,若是此番他们母子真出了什么事,她余生岂非都只能活在后悔与愧疚里了?
  “……四妹妹,你快看,我戳他他扁嘴巴呢,我还以为,这么小的孩子除了吃和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不是。”顾苒的声音虽压低了,却透着掩盖不住的新奇与兴奋,一边叫着顾蕴,一边仍继续戳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儿。
  顾蕴回过神来,不由哭笑不得:“他不舒服,当然会扁嘴巴了,二姐姐快别戳了,仔细待会儿他哭起来……”
  话音未落,像是为了给她的话作证似的,襁褓里的小家伙儿立时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惊动了床上正由金嬷嬷服侍着吃酒糟鸡蛋的祁夫人并在一旁帮忙的顾菁。
  顾菁先就笑骂道:“二妹妹,你是不是又欺负三弟了,你小时候我怎么没这样欺负你呢?一点姐姐的样子都没有,你再这样,仔细以后我告诉奶娘,再不让你靠近三弟三丈以内啊!”
  顾苒闻言,忙道:“别啊别啊,我这不也是因为喜欢三弟吗,至多以后我再不戳他就是了。”
  又小声嘀咕:“还说小时候没欺负我,如今我这么大了都在欺负我,小时候我既不能说又不能动,可想而知把我欺负得多惨了!”
  顾菁气得不行:“你既这么说,那我少不得只能真欺负欺负你了,也省得名不副实……”
  祁夫人在床上一时看看正斗嘴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时看看已被奶娘哄好又睡了过去的小儿子,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幸福与满足,只觉此生至此是真再没任何遗憾了!
  到得晚间,显阳侯府的亲朋故交便陆陆续续都知道祁夫人母子俱安的消息了,旁人也还罢了,平老太太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当年因为女儿嫁进顾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她便悄悄打发了人到处探寻生子的秘方,却没想到,她费尽苦心将生子的秘方弄到手,便宜的都是别人,她苦命的婷娘却早已化作了一捧黄土,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平老太太越想越心痛难当,当天晚上便病倒了。
  而显阳侯府这边,却是一派的喜气洋洋,顾准给来之不易的次子起名为‘曜’,洗三礼办得比上个月福哥儿的洗三礼更要热闹几分。
  连宫里淑妃娘娘都特地打发自己宫里的执事大太监赏了一对金锞子出来,做曜哥儿的洗三礼,金锞子虽不值什么,要紧的是脸面,把稳婆喜得不住的念佛,说回去就把这对金锞子供起来,以后就是自家的传家宝了。
  宾客们俱都艳羡不已,可想着这体面是顾准当初以自己的性命救了六皇子的性命挣来的,真正是富贵险中求,也就平衡了,转而越发殷勤的奉承起顾准与祁夫人母女来。
  周夫人看在眼里,不免有几分为女儿和外孙不平,回到宁安堂后,当着周望桂的面儿忍不住酸溜溜的道:“上个月福哥儿的洗三礼,怎么没见他顾准这样让人大操大办,那时候还没提分家的事儿呢,他这样厚此薄彼,也不怕人说他不公正!”
  周望桂闻言,却是不耐烦道:“亲生儿子当然与侄子不一样,大伯就算厚此薄彼那也无可厚非,怎么没见您对我那几个堂哥也跟哥哥们似的事事上心,惟恐他们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您别成日里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成吗,有本事您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问我大嫂去啊,还不是因为您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只能守着我白说说。”
  说得周夫人脸色不好看起来,拿指头戳着周望桂的额头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谁知道我的好心全被你当做了驴肝肺,我真是闲得我,看我以后还管你的事!”
  周望桂忙搂了周夫人的手臂:“我知道娘都是为了我,可我真觉着犯不着为这些事生气,横竖我们很快就要搬出去了,以后说是显阳侯府的二爷二夫人,其实根本就是两家人了,而且大伯一房是嫡支,我们是旁支,这样的事以后想也知道少不了,我如果都要不平衡,我不平衡得过来吗我,再说不是嫡支是旁支我就一定过不好日子了?倒是平老太太那里,我昨儿听蕴姐儿说,这几日身上好似不大好,蕴姐儿还说忙过了这几日就要去平家小住侍疾呢,您看您多早晚得空,要不尽快备些药材补品的去探探?不说平老太太对我有大恩,只说平大老爷如今官运亨通,两家也该走得更近些才是。”
  周夫人忙道:“平老太太病了?那我看是明日还是后日就去探病,两家走得近了,将来于福哥儿多少也添几分助力。”
  周望桂点点头,又问起自家宅子布置得如何了:“虽说大伯只分给了我们三成家产,也算是够丰厚了,娘尽管布置,不必想着替我们省钱,没有意外的话,那宅子以后我可是要住一辈子的,当然要布置得舒服一些才是。您也别想着我们以后得自己过日子了,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就明里暗里的贴补我们,真犯不着,我们的银子也尽够花了,别回头惹得嫂子们心里都不痛快……”
  话音未落,周夫人已一瞪眼:“她们敢!再说我就算补贴你,也用的是我体己,她们管得着吗她们?”
  不过见女儿难得知道贴体人了,周夫人很快又转怒为喜起来,道:“不过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娘心里是真高兴,怪道人常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你可不真正长大了,也真正懂事了?行,那娘就听你的,不贴补你们,且留着将来给我们福哥儿,也省得便宜了彭氏那贱人和她生的贱胚子!”
  周望桂冷笑道:“她们还想占我的便宜,我不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们就该烧高香了,哼!”
  当着顾冲的面儿,她是说的以后只拿彭氏当猫狗一般,高兴了就逗逗,不高兴了就撂开,与她一般见识没的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顾葭则是一份嫁妆就打发出去的事儿,可这也不过只是为了哄得顾冲说什么也要顶住彭太夫人,不让后者跟了他们出去住的话罢了,横竖将来老不死的留在府里,鞭长莫及,她只要不将彭氏那贱人与她生的贱胚子弄死,谁敢有半句二话!
  ——所以彭太夫人说顾冲耳根子软不是没有原因的,周望桂稍稍放软了态度,他便什么都相信了,浑然忘记了有句话叫“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等曜哥儿的洗三礼过了,又帮着料理了一日,第三日一早,顾蕴便辞了周望桂与祁夫人顾菁母女姐妹,急匆匆坐车去了平府。
  外祖母已经病了几日了,若不是大舅母打发来送信的人一再说太医说了不是很严重,侯府这边又的确走不开,她早过去守着外祖母了,太医是说不严重,可外祖母年纪毕竟大了,万一什么时候就不好了呢?虽然较之前世,外祖母多活的这几年已经算是赚来的了,可她更希望外祖母能继续赚下去,最好长命百岁!
  一时到得平府,顾蕴也不等人去通传,径自便奔向了平老太太的院子。
  平大太太正苦劝平老太太吃药:“娘,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这药我特地让人与太医说了,没寻常的药那么苦,我还让人备了蜜饯,您就把药喝了罢……”
  平沅与平滢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祖母,您就把药喝了罢,不吃药身体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平老太太恹恹的靠在大迎枕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吃药不吃药都是一样,咳咳咳……你们别担心,我将养个三五日的,也就没事儿了。”
  她自己得的什么病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说到底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得看开些,病才能早日好起来,可她失去的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如珠似宝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叫她如何看得开?
  平大太太多少能猜到点儿婆婆的心病,还待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表小姐来了!”,然后便见顾蕴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平大太太不由松了一口气,忙笑着向顾蕴招手:“蕴姐儿你来得正好,你外祖母正不肯吃药呢,你快劝劝她老人家,指不定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分。”
  顾蕴闻言,也顾不得与外祖母舅母们行礼了,忙上前自平大太太手里接过了药碗,笑向平老太太道:“外祖母,您是嫌药苦才不吃的吗?那我先替您尝尝到底有多苦啊……也不是太苦嘛,要不,我给您加点儿霜糖?不过加了霜糖只怕会影响药效,要不我待会儿亲自下厨,去做了前儿您吃过一回就赞不绝口那个双皮奶给您吃,就当是奖励您的?您就乖乖儿听话,把药吃了嘛,好不好?”
  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的,总算哄得平老太太将药吃了,顾蕴方心下稍松,又陪了平老太太一会儿,直至她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去了外间,问平大太太:“太医怎么说?”
  平大太太叹道:“太医只说是郁结于心引起的风邪入体,药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关键还得娘自己看开些……娘是见那周氏与你大伯母先后都生了儿子,想到了你娘,你不知道,那方子原是娘特地为你娘寻的,当初你娘还在时,她老人家已使了人多方打探了,等到你娘……,她依然固执的不肯放弃,不然你以为怎么可能你一提,她便能寻到如此百试百灵的方子?谁知道娘劳心劳力,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反倒是你娘,早早便与她天人永隔了,也难怪她要郁结于心了!”
  顾蕴心里霎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本来她只是想帮周望桂一把,也帮大伯母一把,让周家和大伯母都欠平家和她一个天大人情的,谁知道却忘记顾及外祖母的感受了,若是她一早知道外祖母会因此而病倒,她……她只怕依然会这么做罢?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对母亲的爱不如外祖母对母亲的爱,也许这便是父母之爱子,与子女之爱父母最本质的差别了?
  顾蕴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倍的孝顺平老太太,整日整日的都尽量陪着平老太太,以期能早日让她老人家好起来,也让自己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期间慕衍出任务回来,一连让冬至递了几次话给刘大,说要与她面谈加盟便捷的事,都被她推了,说且待她忙完这一阵子再说。
  而慕衍那边,饶他一再听冬至保证,顾蕴本人没什么事儿,只平老太太身体不适,她要侍疾,所以抽不出空来,他没亲眼见到人依然不放心,遂趁人不注意时,悄悄翻过平府的墙两次,躲在暗处亲眼瞧得顾蕴除了瘦了一些以外,其他都还好,方放下心来。
  当然,这些顾蕴就无从知晓了。
  ☆、第八十五回 宴请
  好在平老太太本就将对女儿的感情大半寄托到了顾蕴身上,如今有外孙女儿日夜陪着她,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让她心里安慰松快了不少,且没过几日,保定那边又有平二太太来信,说平谦已顺利过了府试,成为了一名秀才,平大奶奶俞氏也已平安生下了女儿,待俞氏坐满月子后,他们便会择日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