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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韩慧生的情形的确很不好,若她真因此香消玉殒了,连她一个才与韩家人打过几回交道的人都难以心安了,他与他们一家二十年下来,更是早已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总不能真让他为了她见死不救!
  顾蕴正要开口,韩夫人红着双眼进来了,默默的坐到了韩卓身边后,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才嘶声道:“方才衍儿的话我都听见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与你们义父从相识到现在几十年,很能明白你们此刻的心情,但凡还有别的法子,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们,慧生是我的孩子,衍儿你一样是我的孩子,手心是肉,手背难道就不是肉了吗?只是慧生她的情形方才你们也看见了,我实在担心……”
  说到这里,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忙拿帕子捂着脸平静了一会儿,方继续道:“当年我本不该生她的,若一早知道她会生来便有心疾,生来便只能拿药当饭吃,我绝不会带她来这个世上受尽病痛的折磨……都是因为我一时的自私,才害她从来没过过一日正常人的生活,如今更是入了魔似的,也许都是我上辈子造的业障罢?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事情不到这个地步,也到这个地步了,我只能腆着脸,为了一个孩子,为难另两个孩子了,谁叫我是一个母亲呢……衍儿,你真的不能可怜可怜慧生吗?”
  宇文承川与韩夫人母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她哭得这般绝望,这般无助,心里是真的很不好受,可要让他因为可怜韩慧生,就做伤害顾蕴的事,他也的确做不到。
  他只得涩声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义母,我不能骗您,也不能骗自己的心,我的确做不到可怜慧生,就娶她,这不只是对蕴蕴的伤害,也是对慧生的伤害,亲情是一回事,爱情又是另一回事,这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为慧生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她付出自己的性命,但只会是以哥哥的身份,而不是其他身份,我希望义母您能明白。”
  韩夫人的眼泪就落得更凶了,几乎快要泣不成声,仍做着最后的努力:“可你东宫里除了蕴姐儿,也不是没有其他女人啊,你能让那些女人占着你嫔妾的身份白养着她们,为什么就不能也让慧生占一个名分吗?她真的不会与你圆房,不会对蕴姐儿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你也不必日日过来看她,只要隔三差五来坐坐就够了,这样难道也不行吗?”
  宇文承川摇头:“对不起义母,还是不行,东宫那群女人之于我来说,与屋里摆的柜子多宝阁什么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们是活的,家具摆设什么的却是死的而已,但说到底,她们也只是家具摆设的一种,有用时搬来用用,没用时白放着就是。可慧生不一样,她是我妹妹,我不能只拿她当摆设,我如果真拿她当摆设,也未免太冷血无情了,可我不拿她当摆设,又是对蕴蕴不公,在伤害蕴蕴,而且如今慧生是身体不好,但焉知以后她就不能好起来了?待她好起来后,万一她渐渐想要更多时,我和她还有蕴蕴,我们三个人之间只会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到最后最大的可能,便是夫妻也没的做,兄妹也没的做,那样的结果是我宁死也不愿意看到的,希望义母能明鉴。”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韩夫人还能说什么,只得含泪又看向了顾蕴,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道:“蕴姐儿,当日我第一次见你时,还信誓旦旦的向你保证,衍儿是看着我与他义父怎样情深意长长大的,别的我不敢保证,他会始终待你如一,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却是敢保证的,不然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他,谁知道如今反倒是我逼他做起对不起你的事来,我都快没脸见你了……”
  顾蕴知道她这是见实在劝服不了宇文承川,所以把目标转向了自己,但却怨恨不起她来,这样一个无助绝望的母亲,换了任何人,也做不到怨恨她的。
  她只得抿唇道:“义母您别这么说,也别太难过,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的。”
  韩夫人满脸的凄惶:“哪还能有其他法子,十个大夫十个说无力回天,其实这一日我早知道会来的,这十八年我没有哪一夜睡安稳过,就怕哪日醒过来,慧生她已经……不在了。我就这样熬啊熬,总算熬到她一年大似一年了,我还庆幸着,也许真的有奇迹,大夫都说像她这样的情况,活过十岁的都少,可她却活了十八岁,既能活十八岁,自然也有可能活二十八岁,三十八岁,乃至更多岁……如今二十八岁我是不敢奢望了,只盼她能走得没有遗憾,临走前能幸福快乐一些,蕴姐儿,好孩子,就当义母求你,你帮着我劝劝衍儿好吗,我后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给你造成的伤害我竭尽所能,十倍百倍的弥补你,好不好?”
  让她劝自己的夫君娶别的女人,在自己的夫君说什么也不肯的情况下……顾蕴自问自己还贤惠大度不到那个地步,哪怕那个女人眼下看来已没多少时日好活,她也自信宇文承川的心全在自己身上,可她还是那句话,有些人她得一辈子防着,所以她不直接出言拒绝与反对,不因此与宇文承川吵闹,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韩夫人见顾蕴只是低着头,并不接自己的话,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实在有些过分了,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自己面前,但凡还有一线生机,她都不能轻易放弃。
  她只得继续哽声说道:“蕴姐儿你是担心衍儿方才说的,慧生以后身体万一好转起来了,她会渐渐想要更多吗?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不会这样的,她只要得到一点点,就足以满足很久了,何况她好起来的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蕴姐儿,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她好吗?”
  顾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继续沉默以对,唯一庆幸的,就是韩夫人自有风骨,也做不出真正挟恩求报的事来,不然她若来一出‘我给你跪下给你磕头了,你今儿若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了’之类的戏码,她就真要崩溃了。
  宇文承川赶在韩夫人再次出声前开了口:“义母,请您别为难蕴蕴了,虽然她的话我都会听,但这事儿她说了真不算,得我说了才算。”
  顿了顿,看向自韩夫人进来后,便一直没再说过话的韩卓:“义父,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我说出来您斟酌一下,看可行不可行。慧生如今身体这么虚弱,的确与她生来便患有心疾有关,可也与她所处的环境与心境有关,她若打小儿就处在一个广袤开阔的环境里,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也许这些年她的身体不会这么虚弱,心疾最需要的,不就是心胸开阔吗?可她打小儿便知道自己是病人,打小儿便被要求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长这么大连家门都没踏出过一步,素日连个可以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她怎么能不因为一点小事就忧思过度,郁结于心?”
  韩卓不由听住了,他九死一生,摸爬滚打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见过的重病重伤之人不知凡几,可那些人大半都能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熬过来,凭的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那股精气神儿,偏偏他们的女儿缺少的,也正是那股发起狠来,连阎王爷都能打退的精气神儿。
  他不由皱眉接道:“那你有什么提议吗?”
  宇文承川道:“我觉得可以让义母带慧生去凌云峰住上一段时间,那里天高水远,谁去了那里,都会觉得心胸开阔,心旷神怡的,那里的山民也淳朴,慧生去了那里后,可以教那里的孩子习字念书,还可以教女孩儿们做针线,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每日里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何况还有大师日日诵经洗涤慧生的心,再辅以药材补品,也许她反倒能渐渐好起来呢?”
  这番话很早以前宇文承川其实就想与韩卓和韩夫人说了,只是二人都宝贝韩慧生得什么似的,韩慧生也的确娇弱,他怕万一他们真这么做了,韩慧生反而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也没脸再见义父义母了。
  但如今韩慧生都那样了,说句不好听的,死马当作活马医,也许反倒能换来生机呢?
  ------题外话------
  太子若连这点最基本的坚贞都做不到,也趁早别做男主了,反正备胎多着呢,当然,也得韩大人韩夫人明理才成,不然遇上这样一朵真正的小白花,就真是蛋疼了哈,亲们这下可以放心了撒?o(n_n)o~
  ☆、第一百五四回 点醒
  韩卓想起凌云峰的依山傍水清净宜居,再想起自家师父的慈爱豁达与普度众生,不由有几分动心起来,也许慧生去了那里,就真如衍儿说的,反倒渐渐好起来了呢?
  只是他还未开口,韩夫人已先道:“慧儿如今虚弱成那样,随时都有可能……哪里能长途跋涉的赶路颠簸,路上可不比家里,大夫随时候着,药材补品也都一应俱全,万一她半路上发了病,可如何是好?而且最要紧的一条,她若不肯去凌云峰又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能硬逼她去不成,她如今根本不能激动……”
  韩夫人说着,又要落泪,但凡还有别的法子,她何尝愿意逼宇文承川,何尝愿意让他和顾蕴因此生隙,换了韩卓如今有个救命恩人与亲人请他怜惜自己的女儿,韩卓与她定然也会备受煎熬的,这不是实在没有其他法子可想了吗?
  宇文承川立刻接道:“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我们只要提前将马车布置好,里面都垫上厚厚的褥子,再把该带的东西都带齐,服侍的人也带上,大夫也带上,白日里也不必急着赶路,一日能赶个三五十里地便足矣,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如今盛京虽冰天雪地,越往南走,却越暖和,沿途自有一番平日里看不到的风景,等到了凌云峰时,那里正好春暖花开了,慧生欣赏着沿途她从未见过的风土人情,怎么会不觉得新鲜,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被转移,自然也就不会再郁结于心了。”
  韩卓沉吟道:“盛京离凌云峰千余里,再慢一个月也差不多赶到了,只要将马车布置得让人感觉不到丝毫颠簸,倒也不是不可行,慧儿被关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一关就是十八年,尤其她的房间,可以说连墙壁和地面都沾上了药味,也是时候给她换一个新的环境了,指不定换了环境,换了心境,她就真渐渐想开了呢?只是这事儿该怎么与她说,可得好生合计一下才是……”
  话没说完,宇文承川已道:“义父若是信得过我,我明晚上再来,届时慧生也醒着,让我去与她说怎么样?终归她的心结是因我而起,就让我来把这个结给她解了罢。”
  不把这事儿趁早解决了,再过几日他就该离京了,留下这个烂摊子给谁呢,拖的时间越长,到头来才真是将所有人都伤害了,所有人之间也休想再回到最初了!
  韩卓点头道:“我自然信得过你,那你明晚上再来罢,到时候我们先不让慧生睡,等着你来与她说话,只是看她先前的反应,怕是……不愿意见到太子妃,要不,明晚上太子妃就别来了?”
  宇文承川闻言,便要说话,慧生不愿意见到蕴蕴,可以让蕴蕴在屋外听他和慧生都说了什么,在这件事上,他不希望有任何一丁点儿地方瞒着她,让她因此与他生隙,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妻,原便该亲密无间,坦诚无间。
  顾蕴却已先道:“昨晚上去了我外祖母家,今晚上又来了义父义母家,连着两晚上没有睡好,我明晚上可得好生睡一觉了,不然我后日铁定吃不消。”
  他的心意她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信得过他,才不想让他难做。
  宇文承川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眼见已快交四更,只得与韩卓韩夫人约好明晚二更以前一准儿过来,然后辞了他们夫妇,带着顾蕴离了韩家,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启动后,顾蕴一直都低着头没说话,宇文承川看得心里很不好受,不管他先前怎么维护顾蕴,她今晚上依然受了委屈却是不争的事实,可他又没法责怪怨恨自己的义父义母和妹妹,他们都是他的亲人,在他心里一样重要。
  他只得握了顾蕴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蕴蕴,我说了让你嫁给我后,不受一丝一毫委屈的,可我还是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顾蕴本来心里就正委屈着,她再在心里劝说自己,这事儿又不是宇文承川的错,也不是韩大人韩夫人,甚至不是韩慧生的错,他们都有各自的苦衷与不得已,而且宇文承川也坚定的站到了她这一边,从头到尾都在坚定的维护她,她依然觉得难以言说的委屈。
  果然韩大人与韩夫人先前待她再友好再慈爱,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女儿,她立刻就变成了外人,被他们有意无意排斥在了一家人之外,这个一家人有韩大人夫妇和韩慧生,还有宇文承川,惟独没有她!
  所以一路上她才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开了口,便会忍不住口出恶言,一旦涉及自己所爱的人,她的涵养和忍功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可是宇文承川先开了口,还是以这样自责与怜惜的口吻在与她说‘对不起’,她满肚子已成形和没成形的恶言和恶念便立时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他也不容易,他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是吗?
  念头闪过,顾蕴已反握了宇文承川的手,嘟嘴低声道:“你的确让我受委屈了,也的确该与我说对不起,所以以后你得加倍的对我好,加倍的疼我爱我,以弥补我今日受的委屈才是。”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不想让他为难,不想与他闹腾让他越发烦心,可总得让他知道她的确受了委屈,反正与自己的男人撒娇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宇文承川忙道:“这是必须的,你就等着瞧好罢,我一定会加倍疼你爱你,再不让你受委屈的。”说完,低头轻啄了她的嘴唇一下,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
  若蕴蕴说自己不难过,不必他与她说对不起,或是大度的劝他他也不容易,她能明白他的苦衷,他反倒更难受,也会担心她因此与他生了隙,以后与他渐行渐远,可她却明白的告诉他,她的确委屈了,他反倒安心了,若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爱重他,她又怎么会对他这般坦诚?他的蕴蕴如此与众不同,叫他怎么能不爱!
  次日天才一黑,宇文承川便辞了顾蕴,离了东宫,径自去往了韩家。
  韩慧生因着韩夫人一早便与她说今晚上宇文承川会来看她,还是他一个人来,顾蕴不来,而心情大好,连带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与生气。
  韩夫人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气与发愁,这要是衍儿说服不了慧儿,慧儿是既不肯去凌云峰,也不肯打消定要嫁给衍儿的念头可该如何是好?衍儿摆明了不愿意,难道真要他们夫妇以多年的恩情与亲情相逼不成,那他们一家三口与衍儿之间,才真是走到头了!
  韩卓也叹气,本来如今于公事上他们就忙得不可开交,稍有不慎即将全盘皆输了,谁知道女儿偏又闹出这样的事来,若不是自己唯一的女儿,韩卓一定没有半句好话,可偏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除了包容,又能怎么着呢?
  刚交一更,宇文承川便来了,韩夫人忙道:“不是说二更才来呢,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宇文承川道:“早些把事情解决了,我也好早些回去,蕴蕴还等着我呢。”蕴蕴说是她接连两日熬夜,早困得狠了,他不在她正好可以好生睡一觉,可她若真能安睡,他反倒安心了,就怕她一直等着他,他自然要尽可能早的回去。
  韩夫人就没有再说了,与韩卓一道,径自引着宇文承川去了韩慧生的房间,心里却在暗暗苦笑,本来她还侥幸抱了一分渺茫的希望,万一待会儿衍儿见慧生实在可怜,今晚上蕴姐儿也没有来,他就改变主意了呢?可如今看来,她那一分希望也是奢望!
  一时到得韩慧生的房间前,宇文承川因压低了声音与韩卓和韩夫人道:“待会儿我与慧生说话儿时,义父义母可以在外面听,只是一点,无论我与慧生说什么,无论她伤心激动成什么样儿,也请你们不要进去好吗?我虽不是大夫,多少也会些急救的法子,定然不会让她出事的,她如今既钻了牛角尖,少不得只能下猛药了,还请义父义母千万别心疼,请你们相信,我心疼她的心,绝对与你们是一样的。”
  韩夫人闻言,忙道:“可大夫说了,她不能激动的,你千万缓着点,慢慢儿与她说……”
  一语未了,韩卓已道:“就是因为我们以往太心疼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与她说,她才会变得今时今日这般脆弱的,你别管了,衍儿他自有分寸。”
  然后与宇文承川道:“你且进去罢,我会把你义母看好,不让她进去的。”
  宇文承川点点头,上前几步推门进了屋里。
  就见韩慧生正靠坐在床头,紧紧盯着门口方向,一见他进门,苍白的脸立时笑靥如花,声音虽仍有气无力的,语调却很是欢快:“哥哥终于来了,我从白日里就一直等着哥哥了,就怕哥哥不来呢。”见他身后果然没有跟着顾蕴,就更高兴了。
  宇文承川行至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了,才笑道:“我既说了要来瞧你的,自然不会食言,我若连对自己的亲妹妹都做不到言而有信了,又何以服众,何以让底下的人心甘情愿的追随我。”
  韩慧生便也笑了起来,小脸上染上了几分红晕,道:“哥哥自来就是最能干最厉害的,让人想不心悦诚服的追随哥哥都难。”
  宇文承川点点头:“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以为你喜欢我,一定要嫁给我做妻子的?”
  韩慧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问自己,才还只有淡淡红晕的脸立时红得能滴出血来,半晌才期期艾艾道:“我喜、喜欢哥哥,自然是因为哥哥待我好,我觉得值得我喜欢,我才想要嫁给哥哥,做哥哥妻子的……”
  “也就是说,我若待你不好,你就不喜欢我了是吗?”宇文承川反问,“看来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本人,而是那种你自认为喜欢我的感觉。”
  韩慧生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喜欢的是哥哥本人,喜欢看到哥哥,喜欢哥哥待我好,想要一辈子与哥哥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哥哥本人呢?”
  宇文承川摇头:“你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真的喜欢,或者说什么叫做真的爱,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待你好,你才会喜欢他的,如果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对你好,那我不过是你满足自我的工具而已,你看到的只是我好的一面,你得将我阴暗不堪的一面,将我坏的一面也看到了,并且看到后依然坚信自己喜欢我,那你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真的喜欢,真的爱。你如今还小,接触的人也太少,便自然而然将我当做了你喜欢的人,等你以后接触的人多了,经过见过的事也多了,你就会明白,你对我只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而不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你明白吗?”
  “我怎么不是真的喜欢哥哥了,我只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哥哥阴暗不堪的一面而已,若接触到了,我一样会喜欢哥哥的。”韩慧生渐渐激动起来,“所以我才要嫁给哥哥,要做哥哥的妻子啊,等我做了哥哥的妻子,我更多了解哥哥的同时,哥哥也更多的了解我后,自然就会明白我的心意,也会明白哥哥自己的心意了。”
  宇文承川一阵头疼,揉了揉眉心才道:“你别激动,大夫说了你不能激动。就算你是真的喜欢我,可我已经有你嫂嫂了,我真心喜欢她真心爱她,又怎么可能再娶你为妻,那不但对你是伤害,对她就更是伤害了。”
  韩慧生忙道:“那只是因为先前哥哥不明白我的心意啊,哥哥若是一早便明白我的心意,与她之间也就不会到今日这一步了,既然哥哥与她是错误的,那便趁现在还来得及,把这个错误纠正了,与她各走各的路,自然也就不会再伤害她了。”
  什么叫‘把这个错误纠正了,与她各走各的路’?宇文承川心里动了怒,脸上反倒笑了起来:“可你凭什么说我与你嫂嫂是错误的,就凭你和我认识得更早,你自以为自己更早喜欢我,我就该也喜欢你是不是?或者说,你凭的是,你生来便患有疾病,所以所有人都必须顺着你、捧着你,凡事都得按你的心意来,你喜欢的就一定要占有?呵呵,说得我都想生病了!”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外面韩夫人听至这里,简直忍不住要破门而入,慧生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重话,衍儿也太狠心了,他就不能看在她身体不好的份儿上,稍稍让着她些吗?
  被韩卓拉住了,无声却严肃的冲她摇头,慧儿的确该让人当头一棒打醒她了,不然她这一次能因未能得偿所愿而有意无意作践自己的身体,下一次自然也会如是做,一次就差点儿要了他们的命了,哪里还经得住下一次?
  韩夫人只得拿帕子掩了嘴,红着眼圈继续听起屋里的动静来。
  韩慧生哪里受过这样的重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呼吸也急促起来,捂着胸口满脸的痛苦之色,却还不忘反驳宇文承川的话:“我什么时候仗着自己有病,就让所有人必须顺着我捧着我,凡事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来了,原来在哥哥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宇文承川眼里闪过一抹不忍之色,手上动作却未停,拿出方才过来的路上,韩夫人给他的一粒丸药往她嘴里一塞,待她渐渐平静下来后,才继续说道:“我不想认为你是这样的人,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没办法骗自己,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从小到大,义父义母为你操了多少心,尤其是义母,因为照顾你,流了多少泪,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因为你的病是生来便有的,每每在你发病时,她自责成什么样你知道吗?只要你能好好儿的,可以说让他们折寿十年二十年,他们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你是怎么报答他们的?你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好好儿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报答了,你却连这一点都不到!”
  顿了顿,又道:“你扪心自问,打小儿义父义母乃至我们所有人,谁不是百般顺着你捧着你,但凡你想吃的玩的,谁不是第一个先紧着你,连一句重话都不曾与你说过?说到底,就是因为你生病了,你身体不好,我们都心疼你,所以百般包容你,可你生病了不能成为你唯我独尊的理由和倚仗,这世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比你不幸的更是不知凡几,就说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亲娘,亲爹从来视我若无物,若不是老天庇佑,让我遇上义母义父,我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就说你嫂嫂,才三四岁亲娘便被亲爹伙同亲祖母害死了,才几岁稚龄便不得不自己保护自己,不然就要被自己的所谓亲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真正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到了今日。”
  “还有义父义母,一个才几岁便全族尽灭,一个则在冷宫受尽折磨,都是九死一生才有了今日,就更不必说外面那些为了三二两银子一匹布,便被自家父母卖了的人,那些吃尽苦头,依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了。你若还体会不到我们大家的不容易,我也可以带你去城东的难民营去亲眼瞧瞧,等你见了那里那些四肢不全,或是浑身溃烂,或是病入膏肓依然拼命想要活着的人,你就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福,也知道自己的这点病其实什么都不算了。所以,你凭什么因为一件小事没有遂你的心愿,你就要死要活的,还那么理直气壮的说我与你嫂嫂各走各的路,就不会伤害到她了,就因为你生病了,你就可以不必顾及所有人的感受,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韩慧生一开始听着宇文承川的话,还能摇头流泪,喃喃的反驳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自己‘没有唯我独尊’,可渐渐便反驳不出来了,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反驳是多么的苍白和无力。
  父母多年来的确为她的病操碎了心,尤其母亲,更是流干了泪,因为她不能出门,母亲便也陪着她不出门,每次她犯病,都是母亲亲自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每次她发病后,母亲也要跟着病上一场……她的确连对父母最基本的孝顺都没有做到,就更不必说为日益年老的父母做其他事,让他们能安度晚年了!
  宇文承川还在说着:“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除了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情,还有亲情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义父义母带你来到这个世上,含辛茹苦将你养到这么大,为你操碎了心,你对他们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吗,你为他们做过一件衣裳一双鞋子吗,你为他们做过一餐饭吗?你有注意到他们就这短短十来日,便生出来的无数白发吗?哪怕到了此时此刻,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拿你当妹妹,一辈子的妹妹,绝不会娶你为妻,你还要消极的不肯配合大夫的治疗,动不动就嚷嚷若做不成我的妻子,你就只能带着后悔与遗憾去死吗?若你还要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我转头就走,大不了让义父义母恨我一辈子便是!”
  韩慧生就哭得更凶了,虽然哥哥骂了她,她还是想做哥哥的妻子,却再说不出‘做不成哥哥的妻子,就只能抱憾而死’之类的话了,她若就这样死了,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有多伤心?
  宇文承川还是很了解韩慧生的,知道她其实只是打小儿被娇宠惯了,心还是极软善的,见她大受触动,知道她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才放缓了语调又说道:“我昨儿已与义父商量过,打算送你和义母一道去凌云峰住上一年半载了,那里再适合你养病不过,你去了那里之后,指不定心境一开阔,很快就明白过来如今的自己是多么的傻了,等你以后再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你再想起如今的自己,就更只会觉得可笑了。”
  韩慧生闻言,抽泣间下意识说道:“我不要去凌云峰,我不要离开盛京……”一旦离开盛京,她与哥哥之间岂非越发没有可能了?她才不要给那个女人独霸哥哥的机会!
  只是话才起了个头,宇文承川已打断了她:“你不是老早就想出去领略一下天下第一繁华的盛京城是什么样,想去看看盛京城外的世界是什么样,还想去领略一下江南和塞外乃至大漠的风光吗?从盛京到凌云峰,中途要经过的市镇不知凡几,你除了坐马车,还可以坐船,抵达凌云峰时,整好春暖花开,是凌云峰一年里最美的时候,你难道就不想去亲眼见识一下吗?就更不必说你还可以吃到沿途各色的美食,感受各个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了,你确定你真的不想去?”
  韩慧生又实在忍不住动心,那些只在父母兄长口中和书上画册游记上听过看过的风土人情名山大川,如今她终于有了机会可以亲眼目睹亲身经历,难道她要白白放过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吗?
  错过了这次机会,谁知道下一次父母还肯不肯答应让她出门?或者更残酷的说,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命等来下一次?
  她是决定自此要好好活着了,可人的命几时能由自己决定了,说到底还得看老天爷的!
  韩慧生忘了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里,是留在盛京,尽量争取哥哥的心,满足自己做哥哥妻子的愿望,还是随母亲一道去凌云峰,以免将来临走前遗憾与后悔自己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却连这个世界具体长什么样儿,都没有看过一点呢?
  宇文承川见状,什么都没有再说,只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总得给慧生一个考虑的时间和空间才是。
  待出了房门后,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慧生还算受教,到底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没有再激动得发病,不然他就真是没脸再见义父义母了。
  一抬头,就对上韩夫人满含欣慰的红红泪眼和韩卓满脸的如释重负,宇文承川想起方才自己对韩慧生说的那些话可一点也不客气,倒有些讪讪然起来:“方才我说那些话,只是想骂醒慧生而已,并不是我心里就真那样想,义父义母千万别多心。”
  韩卓低笑道:“若不是你当头一棒打醒慧儿,她指不定还会执迷不悟下去,弄得大家都伤心难过却又无能为力,我与你义母感激你都来不得,又怎么会多心。”
  韩夫人也道:“是啊,慧儿这辈子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是她的福气,并不是一味对她好,一味宠着她顺着她,就是对她好,能在她犯糊涂时点醒她,才是真正待她好。”
  “那你方才还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冲进去?”韩卓心情轻松不少之余,难得揶揄起韩夫人来。
  韩夫人就赧然起来,嗔道:“还说我呢,你有两次还不是差点儿冲进去了?行了行了,我们别互相揭短让孩子看笑话儿了,衍儿,你且先回去罢,慧儿应当不会再犯糊涂了,蕴姐儿还在东宫等着你回去呢。你快回去把结果告诉她,让她安心,再向她转达一下你义父和我的歉意,此番之事,的确是我们让她受委屈了,请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欢迎她常来这里,下次来时,我一定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菜款待她,她都来我们这里两次了,却连一顿饭也没吃过,都是我这个做义母的不称职。”
  本来韩夫人还多少有些遗憾不能多一个宇文承川这么好的女婿,但这会儿她也想开了,本来宇文承川就是她的儿子,一旦做了女婿,他们夫妇还是只得两个孩子,让他们兄妹各自拐一个回来,她就有四个孩子了,怎么算都是后者更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