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有法则相随!
此人,自然是冰释天,一尊从仙界降临人间界的大人物,虽只是一道天仙分身,可气手持仙界符诏,走到哪里,都如同仙界特使般,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超然无比。
他甫一走进大殿,目不斜视,径直抵达大殿中央,遥遥朝居于中央首座的温华庭拱了拱手,道:“冒昧打扰,不想竟受到贵派如此隆重接待,冰某真是受宠若惊啊。”
这时候温华庭也起身,温煦含笑道:“冰特使客气,请坐。”
冰释天同样含笑,坐在了温华庭一侧,暗含一分“平起平坐”的味道,旁边,自有弟子斟茶倒水。
直至落座,冰释天这才抬眼,扫了一眼坐于下首末尾的陈汐一眼,便即移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云淡风轻,浑然没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气息。
不过当他目光落在陈汐背后,恭敬而立的雪妍身上时,不易察觉地微微怔了一下。
“不知冰特使此来,所为何事?”
温华庭开口,着重点名了“特使”二字,也是在无声的告诉冰释天,正是看在你是仙界来人,才会受到如此规格的款待,所以,你若是为天衍道宗的事儿而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冰释天何等人物,自然明白这一层含义,点头道:“说正事之前,冰某还有一件小事相告。”
温华庭道:“但讲无妨。”
冰释天笑了笑,说道:“此次前来贵派途中,冰某路过一处妖魔盘踞之地,偶遇贵派的数名弟子遭劫,所以出手相助,就顺道带上了他们几个。”
说着,他袖袍一挥,仙罡一闪,显现出数道人影来,四男一女,正是陈汐的二师兄卢生、三师兄奕尘子、四师兄段易、五师姐阿九和六师兄青雨。
见到这五人,大殿众人都是一怔,他们虽然早知道,冰释天此来,必然是为了那狐姬雪妍,也肯定会归还自己门下的弟子,可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干脆利落的交出来。
并且他言谈举止之间,更是滴水不漏地圆了一个谎言,若非他们早已了解到一切,说不定真会被蒙骗呢。
相较于这些大人物们的反应,陈汐却明显要激动许多,若非碍于身份,他早已冲至二师兄他们身前了。
不过,令他不解的是,二师兄他们五人,虽然立在大殿中央,但神情昏昏然然,一副似昏迷非昏迷的样子,甚至都忘了向在场师门长辈见礼。
“他们五人中了一种幻术,冰某已出手相救,不出一日,就能清醒过来。”冰释天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陈汐。
陈汐也抬头,迎上了冰释天的目光,略一交错,便即分开。
这一刻,陈汐表现的格外沉静和从容,并没有因为冰释天那狗屁不通的谎言产生任何情绪,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容不得有一丝破绽。
这也是他这三天来静心禅坐的原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放空自己,让自己的道心彻底平静。
“来人,先扶住他们下去休息,好生看护。”温华庭吩咐了一句,当下,就有一行弟子站出,扶着卢生等五人离开了大殿。
“此次还要多谢冰特使仗义出手,挽救我九华剑派弟子于水火之中,无以为报,只能敬酒一杯,略表谢意”温华庭含笑,举起手中的酒杯。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冰释天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此事已了,不知冰特使此次又为了何事而来?”温华庭显然也没有任何想和冰释天过多寒暄的意思,声音温和,口吻却颇为直接。
“两件事。”冰释天也很爽快,略一沉吟,就笑说道:“先说第一件事,冰某有一侍女,名叫雪妍,乃是九尾狐族人,天性好玩,喜爱四处游荡,前些日子,她再一次下山,迟迟不归,冰某心中担心,后来才听说,她竟是跑来贵派胡闹了。”
说到这,他不禁哂笑摇头:“没办法,冰某也只能亲自前来一趟,将这个胡闹的侍女给带回去。”
此言一出,再看着冰释天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大殿众人心中都是咂舌不已,这冰释天还真不愧是巧舌如簧,什么事情到他嘴中一说,立马就变成另外一回事了,神态举止还如此自然洒脱,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哦?竟有此事?”温华庭讶然道。
冰释天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搞一些虚虚假假的套路,有意思吗?
心中虽如此想,嘴上他却是哈哈大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温道友请看,那就是冰某的侍女。”说着,他抬手遥遥指了指雪妍。
温华庭又哦了一声,笑叹道:“若非冰特使开口,温某还以为那是温某师侄陈汐的侍女呢。”
话中,已带上一丝讥诮之意了,当然,这一丝讥诮在场众人心中都懂,包括冰释天也明白,却没有谁会去说破了。
毕竟自始至终,其实大家都在很配合地玩一出虚以委蛇的好戏,云山雾罩,虚虚实实,考究的就是彼此的说话水准。
对于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们来说,都是此道中的好手,造诣炉火纯青,不明所以的人前来,肯定还以为他们关系有多亲善呢。
冰释天唇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笑道:“这世上胡闹的人太多,偏偏就被冰某碰上一个,着实让冰某头疼不已。”话里藏针,明显意有所指。
“哈哈,能让冰特使头疼,这若是传出去,也是一桩修行界的美谈啊。”温华庭大笑,轻轻飘飘一句话,就又把一切推了回去。
难得反应还是如此之快,不着痕迹,连陈汐看得都心生一丝佩服,感慨不已,能够成为九华剑派的掌教至尊的人,肯定绝非侥幸了。
冰释天笑了笑,谈起了此来第二件事:“温道友或许也听说过,不出百年,冰某就要和卿师姐结为道侣,宗派将为我二人共办仪式,冰某此来,就是邀请诸位同道,届时务必赏光前来。”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
没有人想到,冰释天竟会在此时说出这件事,若是他们答应前往观礼,那岂不是陷陈汐于不顾了?
就连温华庭也沉默,好半响才笑说道:“此事倒也不急,毕竟还有数十年之久,届时若无意外,我等自然前往观礼,为冰特使庆贺。”
“若无意外”四字,被他加重了语气,既是说给冰释天听的,也是说给陈汐听的。
冰释天哈哈大笑:“数十年时间,对我等而言,还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冰某就是担心时间稍纵即逝,这才亲自前来登门相邀,诸位可万万莫要推辞。”
顿了顿,冰释天自信满满道:“冰某说句大言不惭的话,那绝对是修行界数千年来的一场盛会,届时各方同道都将汇聚一堂,若是错过,可就太可惜了。”
话音刚落下,坐于下首的陈汐突然开口:“容我也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别说数十年,就是上百年,上千年,秀衣也不会嫁人。”
大殿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陈汐居然会如此直接。
按理说,陈汐如今的地位,要远远逊色于在座每一个人,绝无说话的资格,但大家都清楚其中的恩怨纠葛,所以倒也并不觉得唐突了。
陈汐、卿秀衣、冰释天,三人间的关系有多复杂,在座众人也是有所耳闻,但却并不甚清楚,不过光从陈汐和冰释天两人对卿秀衣的称呼中,就能品出一丝味道来。
一个称呼“卿师姐”。
一个称呼“秀衣”。
一个尊称,一个昵称,关系远近,皆在其中蕴藏。
当然,也有可能颠倒过来,不过,那已经是他们在座每个人都无法揣度得到的了。
就在这一片沉闷中,冰释天抬眼,目光第一次直视陈汐,神色恬静,却透着一股属于天仙那高高在上的威仪,犹若在俯视一只蝼蚁。
第760章 天仙一怒
冰释天眸光澄净,泛着一道道法则交织的光圈,虚幻迷离。
他静静俯视着下方末尾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中波澜不惊,脑海中却不由想起了很多往事。
第一次在太古战场相见时,陈汐这家伙还只是涅槃境的修为,但却大放异彩,成功引起了自己注意。
第二次在苍梧秘境相见时,他已成长为一名强大的冥化修士,屡获奇缘,被自己亲自出手打破了混洞世界,重伤垂死,下落不明。
而今天在这九华剑派相见时,他已成为名满天下的天之骄子,同辈之中近乎无敌般的存在,光芒万丈。
这一切,都让冰释天很是感慨,感觉陈汐这家伙还真是个打不死、摔不烂的蟑螂,越挫越勇,生命力顽强的可怕。
尤其是陈汐能够重新修复混洞世界,恢复修为,令他感到很是意外,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全力一击之下,就是地仙也要陨落,陈汐不仅能保命,还能从一个废人重新恢复修为,这不得不说是一个了不得的奇迹。
不过这一切,都不可能扰乱了他的心绪,在他眼中,如今的陈汐,依旧渺小的犹若蝼蚁,再顽强也和自己之间存在着天大的鸿沟,无法逾越。
在冰释天心生感慨之余,陈汐心中也同样想起很多事。
他清晰记得,在太古战场时,若非小鼎相助,冰释天早已死在了那四名域外异族的强者手中。
他同样记得,自己和冰释天那一场赌约,本以为,以冰释天贵为天仙的身份,在赌约未曾揭开分晓之前,不会擅自破坏规则。
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陈汐终于彻底明白,有些人,哪怕已羽化成天仙,不食人间烟火,可依旧禀性难移,骨子里的卑劣和无耻更不会稍弱一分。
说句难听点的,那就叫狗改不了吃屎。
其实,陈汐很好奇,冰释天这样卑劣无耻的人,又是怎样修炼成天仙的?难道也走了狗屎运?
冰释天突然开口,神色威严,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魄:“敢问温道友,此地,可有弟子说话的余地?似乎有些上下不分了。”
眼睛虽然盯着陈汐,话却是说给温华庭听的,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将陈汐当做晚辈来对待的模样,高高在上。
陈汐笑了,不等温华庭开口,他就答道:“此地是我九华剑派的地盘,你远来是客,如此质问于主人,似乎有点越俎代庖了”
针锋相对!
面对这样一幕,包括温华庭在内,大殿中的一众地仙老祖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不闻不问,态度很是值得玩味。
冰释天怔了怔,分外感受到大殿中气氛的不同,略一沉吟,突然轻笑出声,道:“不错,才数月不见,想不到你的胆魄也变强了三分,不过可惜,小人物终归是小人物,也只会逞口舌之利。”
他已懒得再遮掩,毕竟,大殿众人早已也都心知肚明自己和陈汐之间的恩怨,再过遮掩,反而显得太过做作,倒不如直来直往,以大势和绝对的力量来震慑这个不知好歹的蝼蚁。
所以,他甫一开口,就显得格外霸道和蔑视,那种来自天仙的威势,令他可以很轻描淡写地就将这种气势发挥到极致,自然无比。
陈汐比他更直接,道:“我倒想知道,除了说话,你敢在现在动手吗?”
冰释天哑然一笑:“三言两语不离暴力,陈汐,你这样的表现可有些让我失望,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以你的身份值得我动手吗?”
陈汐也笑了:“你当然不敢堂堂正正动手,至于私下里做了些什么勾当,你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温华庭等一众人,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冷眼旁观,心中却都暗暗赞叹,陈汐这小家伙,光是这份敢于直面一尊天仙的勇气,都非常人能及啊。
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哪个见到天仙不兢兢战战,恭恭敬敬的?
像陈汐这般敢和冰释天言辞交锋,并且自始至终都未曾流露任何畏惧之色的弟子,真的太罕见了。
当然,他们也清楚,陈汐此时敢如此做,也是因为有自己等人在场,等于是“借势”而行,不过,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他们很欣赏陈汐。
不拘泥,不莽撞,懂得随机应变,运用各种有利局势,这样的弟子是每个师门长辈都很乐意见到的。
面对陈汐言辞之间带着的一丝讥嘲,冰释天却是浑不在意,淡淡道:“今日我远来是客,不宜和你计较那么多,但我想你现在大概还不了解卿师姐如今的状况。”
不待陈汐开口,他便继续道:“如今,卿师姐已在我天衍道宗高层的帮助下,化解业果,正在闭关,一旦出关,就将彻底恢复记忆。”
说着,他瞥了陈汐一眼:“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消息忘了告诉你,只等卿师姐前世记忆恢复,宗派高层就会出面,将她许配给我,虽非正式结为道侣,但我想,卿师姐她也是不会拒绝的。”
闻言,温华庭等人的眉头都是微微一皱,目光看向陈汐,带着一抹担忧,担心陈汐会情绪激动甚至失控。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陈汐神色不动,沉静而从容,并没有流露任何的情绪变化。
面对冰释天的挑衅,他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话:“我和秀衣生了一个孩子。”
很突兀甚至很粗鄙的一句话,但却带着一种很直接的力量,令得大殿众人都是一怔,旋即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关这件事,绝对是冰释天的一个心结,哪怕他已能够将自己情绪控制到游刃有余的地步,听到陈汐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唇角也禁不住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旋即,他便摇头笑道:“陈汐,你大概还不明白,卿师姐前世是怎样一个人,前世的她,自幼就被宗派收养,一直将宗派当做了自己的家,将宗派长辈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对长辈的话,她可是言听计从,从未违逆过。”
陈汐道:“我和秀衣的孩子,名叫陈安,如今想来,也该长大成人了,身为一名父亲,我一直很愧疚,感觉没能好好陪他。不过我却很相信,他从不会让我失望的,因为他自幼跟随在秀衣身边,秀衣教会了他很多,所以他从小就很听话,性子也和秀衣一样,小小年纪已学会了什么叫从容和宁静……”
他的话,并非针锋相对,而是有感而发,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情绪,因而显得情真,意切。
甚至,这一段话同样显得很突兀,风马牛不相及,简直就跟陈汐的自言自语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