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形势扭转,顾长月总算长长地吐了口气,放松下来。
只要魔道未能成功控制局面,师尊与大师伯便是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接近丘鸢行事也将大胆许多,不管如何,仅需耐心等待即可。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情愫。
这种情愫很奇怪,与顾长风不同,与古道一不同,与木纾沉曦不同,与摇光峰众人都不同,自然,与暮云埃…更不同。
顾长风、古道一、木纾以及沉曦,乃至摇光峰的师伯们和刑老前辈给予她的,是即便没有同宗血脉,却依旧浓于淡水的亲情,是传道授业、倾尽全力开导而不图回报的付出,更是她永远无法偿还,所以只能不断关怀回报,渴求强大起来报之以永恒的恩情。
都是亲人,无法从生命之中割舍。
暮云埃,曾经让她心动,让她死心塌地,亦让她筋疲力尽,却从未有过这种潺潺如月,清风徐徐般细腻的感觉。
跟暮云埃站在一起,没有平等可言,没有快乐可言,没有希望可言。
她一直追求着一个自己塑造的幻象,假的那样明显,却让她命丧黄泉。
总算顿悟,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也没有好怀念和固执的地方,由它去罢。
而叶释寒,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师叔,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分不清死人与活人的区别,永永远远生活在阴暗的角落,在黑暗的尽头,神秘得像鬼,冷得更像鬼染指红尘。
他的世界里有他自己、有怨魂就够了。
可这样的他,总是会及时救她,总会及时向她伸出一只手,总会将她拽出万丈深渊,总会给予她生的希望,不仅如此,他总是做她希望他做的事情。
仿佛不管在怎样困难的情况之下,只要念到小师叔,他便会立刻出现。
只要念到小师叔,所有的危险都不复存在。
只要念到小师叔,莫名安心踏实。
除此之外,他还会对她笑,笑得美丽灵动,他的气息,也与她十分相近。
顾长月不愿意多想,但是,她并不知晓,每当脑海中滑过这些念头的时候,她的嘴角总会向上扬起,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微笑,并非平常挂在脸上的假象。
她抬起目光,水润的眸子浅浅地望向江面,一袭红衣和黑色的长发随风摇摆,婀娜的姿态,美丽动人。
河风伴着强大的力量疯狂喧嚣。
眼前流光交织。
北河中央,由于叶释寒的加入,波动变得凛冽狂暴,所有的元婴真人竟都退出了战场。
不管是魔道妖人,还是正道修士,诡异地形成一种默契。
一切便如同死神临世,众生绕道般。
魔道那边且不说,顾长月所知晓的影王、赤焰魔君、九主之中的血族、兽主等元婴真人皆与正道修士经历了一番比斗,退去之时,众人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明显可以看出步伐絮乱,气息不稳,形容稍显狼狈。
反观正道一方,也不觉有多神气,当先为战的是浩然派众修士,或许是由于毕竟熟悉的关系,天璇真人、暮云埃、欧阳靖堂三人最为醒目,其后是别派修士,几乎老了十来岁的千常尹也在其中。
元婴期魔修退去之时,他们便也退了回来,落到岸边。
众人的目光都锁定着斗法的战场,神色凝重。
此次正魔之战爆发得猝不及防,大多数人还不知晓究竟事出何因,但却不可否认,这是继魔王祭天之后,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战斗。
此一战中,魔道化神期真人出手,杀死了无数正道修士,其中结丹期占了多数,而后又与古道一对战,两者争锋相对,不可开交,严峻的形势当中,古道一终被击落河中,叶释寒现身。
魔道化神期、刑法总堂真正掌权者、行刑狱长,还有一众元婴真人全部参与其中,在数百年间的确空前绝后。
现下尽管他们并不知晓古道一的谋划,但却都有一个相同的共识,那便是希望叶释寒能够彻底压制住魔道那神秘的化神期真人。
这样正道才不至于败落,拱手将丘鸢让于魔道。
他们手中皆是捏了把汗,根本无法顾忌其他,只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北河之上。
波澜壮阔的北河中心还翻滚着正魔两派修士的尸体,但现在已经成了叶释寒与那神秘魔修两个人的专场元神之巅。
所有人只能远远观望,不能靠近,亦不必说下到河中搜寻古道一了。
不过奇怪的是,也不知晓是处于怎样的心灵,方才见叶释寒与古道一错身而过,仿佛是有意为之,心中便有几分揣度,只怕古道一并无大碍。
无论如何,古道一能够成为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必不会如此简单,况且在叶释寒还未曾赶来之前,是他一人撑起了所有的局面。
如此,众人便只将目光锁定在战场中。
有几名好心的元婴真人则为身后的正道修士结起屏障保护。
只不过这屏障饶是厚实,也在两名化神期修士的能量撞击之下,摇摇欲坠。
河心之上,叶释寒黑色的身影在晃动的灵气波动中站着没有动,但是却随着波动上下漂浮,衣衫飞舞。
众人看见,他的身畔流转着诡异的光芒,那光芒带着浅淡的色彩,很透明的藏青色,像是火焰,又像是雾气,随着他上下浮动的身子流窜,交织。
光芒之中,则是银丝飞舞,交错切割,说不出的优美和诡异。
光芒和丝线,在爆炸之后,几乎是眨眼间出现在他的身畔,形成即像屏障又像罗网一般的东西。
这东西几乎阻隔了他的一切气息。
没有人可以感受到他到底存在与否,唯能看到他上下浮动的身影。
而方才用来一击击毁化神期魔修攻击的铁索只是静静地泛着幽蓝色的光芒,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一动不动。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本来就没有动作,对面的化神期魔修却像是遭受了强大的攻击,手中蒲扇光芒万丈,随法决而动,与周围的空气摩擦撞击。
“轰隆隆……”的力量,不断化为点点繁星。
有五子崖元婴修士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讶然道:“这是什么力量?行刑狱长叶真人是什么力量?他根本就没有动,可是分明每一次都接住了那魔修的法决,世间可有这样的功法?”
别的元婴修士皆是沉默无言。
想来没有人知晓这究竟是何功法。
别说旁的修士,便是知晓这等功法叶翩跹也有些震撼。
倒不是因为不知晓叶释寒究竟施展的是何功法,而是因为叶释寒竟已经如此强大。
他单手顺了顺飞舞的长发,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暗夜潜渡呀,小师弟竟修炼到了这样的程度。”
顾长月亦是张了张口,只觉惊讶不已。
她可以肯定,叶释寒的力量,绝对在她预料之外。
丹田之中,小花站直身子,道:“阿月,你看到什么了吗?除了死魂境域之外,你小师叔所修炼的最巅峰的功法。”
顾长月下意识地道:“上次提到过的暗夜潜渡?”
小花道:“正是如此,就是那形如鬼道,却并非鬼道的暗夜潜渡,当时时间紧蹙,我也没有机会给你解释,那种功法其实来自别的地方,这种地方你强大了自会接触,而我也说不清楚,一百年前能为你小师叔所得,只能说是他的气运和机缘纸扎人盗墓。”
小花于顾长月而言除了是魂器,是地府神器,更是一个藏在体内的藏宝阁。
它有时虽然废话极多,但不可否认,他博古通今。
她自成为鬼修以来,所了解的许多知识不仅仅来自摇光峰上,也是来自小花。
比如她不曾接触的功法,师伯师叔乃至师尊很少提及,但小花却能够讲的面面俱到。
小花又道:“其实,暗夜潜渡与死魂境域很相似,你小师叔选择死魂境域与暗夜潜渡共同修炼,便是因为如此,两者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长月闻言,觉得不可思议,便问:“怎么讲?”
小花道:“两者其实都是对敌人精神领域的控制,将人笼罩在自己编织的领域之中,然而不同的是,死魂境域主要让人感到失望惊恐,失去一切反抗的勇气,暗夜潜渡则是将自己的世界送给他们。”
顾长月仿佛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将自己的世界送给他们?”
小花点头道:“也就是说,那魔修现在被框定在了你小师叔亲手制造的黑暗中,魔修现在看到的世家便是你小师叔的世界,与我们说见不同,就如上次我讲过的一般,那个世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在里面明显处于劣势,你小师叔则主导一切。”
顿了顿,继续:“当然,两者表面上的差别你也看到了,死魂境域可以看到施展者与对手对决的一招一式,暗夜潜渡则不同,若不是实力在施展者之上,便没人能看到施展者的动作,你小师叔最近恐怕在暗夜潜渡上得了什么心得,所以在不断尝试,我看他的力量还不至于将其掌控自如,现下不过是用那魔修试一试罢了,未必能将那魔修怎么样,说起来,也难得他能找个这样的强者练手。”
顾长月点了点头。
叶释寒平常极为低调,几乎不曾轻易暴露力量,便是要与那魔修交手,亦可选用保守的法子,如此说来,想必是他推敲出了什么,故而才不断尝试。
她忽然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叶释寒与那魔道化神期修士足下的河面,忽地形成一个句型的漩涡。
整个北河开始毫无预兆地,强烈振动。
这个力量不是人力,而是来自自然,来自足下。
势如破竹,可洞穿一切,却不可阻挡。
有人抬起头来,可以看到北河上游的红色漩涡,开始加快速度旋转,红色如雾如丝般的东西被甩出来,弥漫天际。
当即喊道:“天啊,是丘鸢,丘鸢苏醒了。”
顾长月稳住身形,抬眼望着变换的漩涡,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师尊才将将下去,不会这么快。”
第254章 激战
地面忽然振动,异兆突变。
顾长月心知有异,奈何并不清楚上游究竟是何情况,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瞅着天地变化,心里突突直跳,有些紧张。
古道一和云中隐才进入水中不久,亦不知晓是否来得及有所行动,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原本神兽觉醒之处便多变化,或是卷入诡异幻境,或是爆发恐怖力量,这些变化甚少被触发,正如天衍四九,总有一层变数,而这一层变数一旦被触发,其力可毁天灭地,无所可挡。
尽管古道一与云中隐二人力量强大,行事也极为慎密小心,总是叫人出乎意料,可在天地力量面前,恐怕也只能够险险保命。
他们此番前来的目标便是丘鸢,若是受到自然力量的阻碍,就怕功亏一篑。
为此顾长月不得不为二人捏把冷汗。
旁边,沉曦、木纾以及顾长风自然也发现了不妙,面色都露出沉吟之色,看起来丝毫也不轻松,只是此事事发突然,几人也都只好静观其变。
相较于几个小辈,叶翩跹显得异常轻松自在。
他斜眼看了看顾长月几人,捻着兰花指顺了把头发,随后传音道:“老四的力量可不是你们几个小毛孩子可以揣测的,方才小师弟控制局面已经为他争取了时间,他便能够充分把握,你们切莫担忧,再者,即便现下异兆有异,也非你等之力可以改变,倒不如放宽心态,一切照常进行,莫要乱了计划。”
几人闻言一怔,片刻,互相对望一眼,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顾长月缓缓吐出口气,心道无论如何,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添乱子便已足矣,旁的事情师尊自有计较。
这般想着,心中的石头便是缓缓落下,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叶翩跹已经不再说话。
而北河两岸,有人惊呼之后,却是忽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