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璇果然拉住他:“什么孩子,元宝吗?”
她病了一场有点糊涂了,孩子的记忆力超群,她先前答应等他病好了就陪他一起去关隆的ktv吃自助餐的,现在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穆峥会愿意一起去,大概关隆开了口,他要给好朋友这个面子。她住院的时候程洁来看过她一次,他很不友善地把人赶走了,就是恼火这病是从她家孩子身上传染而来的。
这些都是穆嵘后来告诉她的,反而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出门看到外面车道上停了一辆甲壳虫,很复古的浅蓝色,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穆峥索性停下来:“喜欢?那不如今天就开这个出去。”
她诧异道:“这是你的车?”
“我没这么差品味,你们女人才喜欢这种车。”他有点不屑,“你以后自己出门就开这个出去,刮风下雨的也不至于淋成落汤鸡了。”
心里那种七上八下乱得想要逃走的感觉又来了,她尽力平静地说:“这回只是意外,你不用还特意买辆车给我。”
穆峥难得没冷嘲热讽,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好不容易有几天不吵,她不想临出门还破功。
他没有开车的意思,大约是觉得他那么个大男人坐在这种造型可爱的方向盘跟前不太像样,于是梁知璇只好自己上。
她驾照拿了有好些年了,但开车的机会也很少,技术不熟练,尤其身旁还坐着穆峥就更是战战兢兢了。
因为车开得太慢,到ktv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穆峥没说什么,她自己倒有点难为情:“对不起,等会儿我跟他们解释。”
“用不着,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聚会。”关隆的地盘就是他的主场,穆嵘那吃货肯定要来,至于程洁和那熊孩子爱等不等。
他拉着她上楼,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被要往里走的人碰了一下,他的手从她腕上滑下来,顺势扣住了她的手心。
十指相扣的亲密,是真正的恋人之间才会有的小动作,她甚至以为穆峥根本不屑于做。
他的手心温热,指节修长,握住她手的力度不轻不重。
他们这一行人好像都不是为了唱歌而来,关隆干脆把包厢安排在离自助吧台最近的大包房里,穆峥牵着梁知璇走进去,大屏幕上是如火如荼的运动游戏,不靠手柄操作靠体感,穆嵘正带着元宝玩得浑然忘我。
程洁迎上来,拉住梁知璇左看右看:“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都怪我不好,让你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罪。”
梁知璇道:“程姐你别这么说,是我抵抗力太弱了,不能怪你们。”
关隆也走过来,无声表示关切,她朝他点了点头。
她这时才发现沙发上还坐了个人,等他们招呼打得差不多了才信步朝他们走过来。
穆峥显然也看到了,与她交握的手微微一紧,轻声叫道:“大哥。”
穆皖南戴了一副潮味十足的黑框眼镜,虽然年纪比穆峥要大,但并不显老,气质沉稳内敛,看了看他们,颔首笑道:“要见你一面不容易啊,最近很忙?”
穆峥道:“也不是很忙,有点其他事。”
穆皖南很了解他的“其他事”是指的什么,看向梁知璇道:“这位小姐好面熟,你不介绍介绍?”
“梁知璇。”他也干脆,把她轻轻往前一拽,“这是我大哥,穆皖南。”
“你好。”她有些艰难地打招呼,并不是慑于穆皖南的气场,而是因为自己这一脸可怕的痂壳,乍然曝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实在窘迫。
其实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很多年前,他刚好乘她飞的航班,她帮过他一个小忙。
穆皖南的名头很响,除了名下那家著名的做光伏项目的公司之外,她从穆峥那里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他的轶闻,知道他在穆家他们这辈人中有绝对的威信,每个弟弟妹妹都十分敬重他。
他突然到南城来,一派轻松地约他们出来见面,不像是公事,倒像是专门冲着穆峥来的。
穆峥云淡风轻地看了关隆一眼,关隆有点抱歉地在他旁边小声道:“我跟南哥也很多年交情了,他突然过来说要安排见见你们……你们俩我总要得罪一个。”
所以就是选择得罪他了?穆峥冷冷一哂,这笔账先给他记着,将来有算到他头上的时候。
穆皖南很和气,并不如传说中那么高冷严肃,还亲自给梁知璇斟了杯茶:“我就这么过来,希望你们不要觉得太唐突。听说你刚生了场大病,虽然年轻人康复得快,但也还是要好好休养。要是穆峥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家里有得是人可以收拾他,帮你出气。”
这说法很新鲜,她有点好奇地看了看穆峥,他果然面色不善地抬了抬下巴:“不是饿了吗?先去吃东西。”
穆嵘要避大哥和亲哥的锋芒,早就带着元宝躲出去了,这会儿已经拿了一大堆吃的回来,在另一边的桌子旁边冲她招手。
男人和家人的话题她都不适合参与,于是欠了欠身就起身走开了。
穆皖南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又看看垂眸喝茶的穆峥:“就是她?”
“什么她,哪个她?”
穆皖南仰起脸笑了笑:“我跟你大嫂分开的那一年春节,咱们在老太太家过年,你大年三十晚上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整晚都没回来,还让我替你的位子打牌,你忘了?”
穆峥的手指抚着瓷杯的边缘:“忘了。”
“你忘我没忘,相信梁小姐也没忘吧?”他唇畔始终带着笑,“当时还没有你和冯晓晓的婚约,谁问起你在南城的新欢你都只说是玩意儿似的女人做不了准的。可人家大年三十来一趟,你丢下一大家子人也要去陪她,又为的是什么?”
有很多事,随时光迁徙,他是真的以为已经不记得了,无论是关于她,还是关于和她在一起的所有记忆。直到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或者有与她相关的人有意无意地又闯进他的世界里来,他才发觉所谓的不记得真的就只是他“以为”而已。
那个除夕是梁知璇跟他在一起之后头一回飞北京,她打电话给他,不是真心欢喜地要与他团聚,也不是因为寂寞而撒娇,她只是在讨好他。
彼时她母亲刚刚去世,她爸爸的事情仍悬而未决,一家人都受煎熬,年关简直凄风苦雨最是难过。她怕他反悔,所以笨拙地想要讨好他。
他真的气极了,觉得自己真像个傻瓜,而她知道他是个傻瓜才会打那通电话。
所以他开车去了她的酒店,换着花样狠狠弄了她一夜,快早晨的时候她快哭了,才哽着声音说她除夕整晚都没吃东西。
他叫了两碗酒店的云吞面,可能因为太难吃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
他没想到穆皖南知道这件事,原来每个看风景的人,真的也只是别人眼中的风景而已。
这么多年,他早已练就喜怒不行于色的本事,但穆皖南毕竟是跟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懂事之后因为跟穆嵘的性格差异太大,整个家里他反而与大哥的感情最好,最信赖的人也是他。所以穆皖南仿佛能窥见他此刻用沉默掩饰的心事:“你甭觉得我事儿妈啊,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思思飞去找乐言了。我跟乐言分开那一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我直到现在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