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二闻听,先是本能地想躲避。随即心里却又涌起了一股浓烈的不甘。朝大当家江十一拱了下手,朗声回应,“这,也好,龙某就去会会这位佛子!”
“老三!”江十一冲他点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常三石,“你从弟兄们里头,挑一百个无家世所累,身子骨结实的,明天一早就给朱都督送过去。若是姓朱的真如你说的那样,是个不世英雄,这一百弟子跟了他,早晚能出落出几个像样的来。届时只要其中有一两个不忘本的,咱们船帮也多少能吐口气!”
常三石之所以急匆匆地赶回来,除了向江十一报喜之外,就是想劝说对方尽力与朱八十一搭上关系。此刻听大当家决定送子弟去投徐州红巾军,立刻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非常认真地补充道:“不过,大哥,一百个恐怕少了些。我看那吴家庄,把他家大少以做人质的名义送进了红巾军,随身也带了一百个庄丁。咱们船帮上下两万多条汉子。。。。。”
“人不在多,关键是在精!”毕竟是个老江湖,江十一眼睛转了转,便给出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回应,“你先前说那朱都督此刻手里只有千把人,咱们送弟兄多了,一旦报起团儿来,岂不是令他难做?!况且凡是造反,就有个成与不成。万一天命不在红巾军那边,咱们送了太多弟子去,过后官府岂能不找上门来?!你去跟朱都督说,这一百名弟子先让他试试看,如果好用的话,将来随时都可以到运河上来招兵买马。如此,即能让他明白了咱们的心意,又不会留下太大的隐患。日后若是他朱都督真的扶摇而上了,需要扩充队伍,第一个肯定就会想到咱们船帮。而他万一真的运气不佳的话,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向咱们张嘴!”
“帮主——”常三石心里好生失望,却找不出好的反驳理由,只得又做了揖让,怏怏地回应道:“帮主的法子,自然是最稳当不过。事不宜迟,小弟我这就下去挑人了。失礼之处,还望帮主海涵则个!”
“去吧,去吧,你真是个急性子!”江十一大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常三石可以自行离开。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码头上,又转过脸来,对着另一个副帮主龙二幽幽的叹气,“咱们家老三哪,我看,这心思恐怕已经无法再回到运河上了!”
“老三原本就比你我两个年青,又是个冲动性子。被朱屠户几句大话糊弄住了,也属于正常!”副帮主龙二晃了晃羽扇,凉风习习,“不过呢,俗话说的话,日久见人心。等他跟姓朱的打交道多了,自然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了。那时候,想必心思还会落到运河上来!”
“嗯,但愿如此罢!唉!”江十一又叹了口气,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他跟常三石交往这么多年,什么好事都没落下过对方。谁料到多年的解衣推食相待,居然还比不上别人的几句豪言壮语。这事儿,无论落到谁头上,恐怕都无法看得太开。
不过,人各有志,另外还有多年的交情在那摆着,他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两眼盯着烟熏火燎的码头闷闷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又叹了口气,低声吩咐,“先别管老三如何,有件要紧事情,还得着落在你的头上。”
“大当家尽管吩咐!”副帮主龙二退开半步,将手搭在羽扇上做躬身受命状。
“前些日子南边的兄弟传消息过来,说是有个姓逯的高官,在淮南那边招了三万多盐丁,据说要带着去打徐州。粮草、辎重什么的,据说已经在高邮那边装了船。我估摸着,再过个十天半月的,他们就是爬也该爬到徐州城下了。要是这消息不小心被芝麻李手下的探子得了去,你说,他会不会赢得更干净利落一点儿!”
“这。。。。。”副帮主龙二犹豫了一下,立刻笑成了一只刚刚偷吃完了鸡的狐狸,“那是当然。我听说芝麻李手下的探子非常厉害,这徐州城外方圆五百里,就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他们的耳目!唉,传言这东西,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真?!”
第七十三章 门庭若市
二人都是老江湖了,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绝对不敢让船帮跟红巾军之间瓜葛太深。然而,如果能跟徐州红巾就船队通关和收税两项达成协议的话,芝麻李在徐州生存得越久,对船帮则越有利可图。因此,在不承担任何风险的情况下,能偷偷给朝廷兵马下绊子的事情,江十一和龙二哥俩是绝对不吝啬去做的。并且还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任何人都怀疑不到船帮头上来!
兄弟中的老三常三石,却远没有其两个结义兄长那么精明。回去后整整忙碌了一夜,才赶在黎明之前,从附近的几个船帮分舵里,将一百名无任何牵挂,又敢打敢拼的弟子挑了出来。第二天匆匆用过早饭,每人发了两吊钱的壮行费,就带上大伙,急急忙忙朝朱八十一临时居住的庄子赶了过去。
都道自己起的早,谁料还有起得更早的人!才离开运河没多远,就看见另外两票人马,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常三石怕给船帮惹来祸事,赶紧将队伍停住,定睛细看。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却乐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
南边来的那支,是孙家庄的庄丁,由他昨天刚认识的孙管家带队。北边的那支,带队则是韩家庄的老管家。两支队伍规模都在一百人上下,赶着猪、牵着羊,好不热闹。
不小心在路上遇到了常三石这个熟人,韩府管家韩仁立刻红了脸,讪讪地解释道:“唉,昨天朱都督虽然开了个低价,但毕竟人家是红巾军,咱们当老百姓的,怎么敢占人家的便宜!唉,这不,我回去之后跟老庄主商量了一下,在赎金之余,另外又给朱都督凑一些犒师的东西。好歹把他糊弄住了,别再拿附近当战场了吧!”
“是啊,是啊!”孙府管家孙义也红着脸,大声附和,“可不是么?老是在家门口打仗,咱们日子也过不安生。为了让那姓朱的早点儿离开,我们庄主干脆派了一百庄丁过来,帮着他推推车,牵牵马什么的,一路送过黄河去!早走了早安生!”
。“对,早走了早安生!”韩仁在旁边大声重申。
他们两个像唱戏般说得利落,那些负责帮忙“推车”庄丁们,扮相却相当不靠谱。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件兵器,背在身后的行囊也塞得满满当当。说是帮忙推车肯定没人信,说是去某个山头去打家劫舍,倒是严丝合缝。
其中还有两个骑着马的,明显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鞍子下还挂着角弓、箭壶之类,马剑之类,显然这一去,短时间内就不打算回头了!
“怎么着,常三爷,您也是带人帮忙去推车?!”看常三石笑得诡异,韩家庄的管家韩仁又及时地补了一句。
“对,推车,推车!”常三石笑着揉了揉鼻子,连连点头。“没办法,官府吃了败仗,咱们做小老百姓的,除了尽力满足红巾军的要求,还能怎么着呢?你们两位说,是不是这道理?!”
“是啊,是啊!咱们都是被逼的!被逼的!”两位管家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地附和。
三位被逼无奈的“可怜人”,带着三百多名被逼无奈的“推车汉”,拖拖拉拉走了一个半时辰,才终于来到了刘家专门为红巾军腾空的一处堡寨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堡寨外人喊马嘶,不知道来了多少“推车汉”,一个看起来比一个精壮。
“那不是砀山的邱当家么,他怎么也来了?!”孙义眼尖,老远就认出了一个头上裹着红布的汉子,皱着眉头说道。
“岂止是砀山的那个贼痞来了?他旁边的那个是艾山的大当家赵四虎,,左下手的是江河上给专门请人吃板刀面的太叔堂,还有那个抱着把刀子戳树下的,估计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韩仁翘起脚来向上看了看,低声嘀咕。
“那个是陈一百零八,独行大盗,前两年都说他已经死了。谁想到居然又在这里冒了出来!”常三石也带住坐骑,皱着眉头议论。
三人再抬起头四下细看,发现了更多的熟面孔,差不多丰、沛一带,再加上滕州、单二州,方圆三百里内稍微上了点规模的土匪綹子和排得上号的江湖人物全到了。这个举着胳膊高声呐喊,要拜在朱都督帐下听候调遣。那个拿出刀子在自己胸口笔画,要把一条命交给朱都督,刀山火海,绝不敢辞。乱哄哄,熙攘攘,比过年还要热闹。
还有一群捧着香炉,头缠麻布者,则是去年沛县被屠时逃出来的无辜百姓。一个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请求朱八十一收下他们,带大伙兵发大都,杀了鞑子皇帝,为自家妻儿老小报仇。
暂时借住在庄园里的红巾军将士显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紧闭了大门,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入。待常三石和韩、刘两位管家上前说明了来意,当值的一位百夫长才又带人将木头大门推开了半扇,指着庄园里的打谷场说道:“三位先把东西放在那里吧,都督正在跟几位将军商议大事。要过上半个时辰左右才能腾出时间来当面道谢。抱歉,实在是抱歉!”
说着话,又向三人轻轻作揖。常三石和两位管家哪敢托大,立刻侧了身子,一边还礼一边说道:“不敢,不敢!都督他老人家军务繁忙,我们几个等一会儿是应该的。反正住得地方距离这边都不算远,即便等得更晚些,都不打紧!”
说完了客套话,赶紧回头去组织人手进门。唯恐动作慢了,给当值的红巾军百夫长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谁料队伍刚刚走了一小半儿,周围已经有江湖豪杰气愤不过。跳上前,冲着那名百夫长大声抗议道:“都是前来投效朱爷的,凭什么他们就能先进去,我们就得在门外等着?!姓徐的,难道朱爷就是叫你这么对待江湖豪杰的么?”
“这位大哥误会了!”徐姓百夫长的口齿非常伶俐,拱了拱手,笑呵呵地解释道:“他们三家都不是前来投效的,而是昨天跟我们朱都督谈了一笔生意,今天赶着过来兑现的。至于诸位的事情,在下已经报上去了。但是都督此刻正在议事,估计暂时无法亲自出来迎接,请诸位暂且稍待,稍带!!”
“你——”挑头闹事的江湖豪杰被说得没了脾气,只好做了个揖,悻悻退到一边去了。抱着膀子看了一会儿,见运河上来的汉子们根本没带什么猪、羊之物,却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刀枪,便又走上前,怒不可遏地嚷嚷:“姓徐的,你骗人!他如果是来做生意,为什么只带了兵器?!分明是你收了人家的贿赂,先放了他们进去,故意冷落我们这些老实人!”
“就是,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都是前来投奔朱都督的,凭什么他们来了就能进,我们却要在大太阳底下等着?!”
“就是,就是!姓徐的,你莫要背着你家都督,败坏红巾军的名声!”其他老实人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抗议自己被冷落。
“几位大哥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姓徐的百夫长又团团做了个揖,不慌不忙的回应,“大白天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即便是想收贿赂,也得有机会藏起来吧?!真的是他们昨天就跟我家都督有约在先的,所以我才敢放他们进庄子。否则,我岂能随随便便给人开门,岂不是自己找着被军法处置么?!”
“呸!官字两张口,还不都是你说得算?!”
“走了,咱们不干了,走了!既然朱都督架子这么大,咱们投别人去!就不信离了他朱屠夫,大伙就得吃带毛猪!”众豪杰却不肯继续听徐百夫长分辨,继续挥舞着胳膊,义愤填膺。
正纠缠不清的时候,大门内又跑来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军官,见到门口秩序混乱,皱了下眉头,大声喊道:“徐一,你干什么呢?连个门的守不好,平素跟我顶嘴的本事都哪去了?!”
“报告千户大人!”被唤作徐一的百夫长见状,赶紧肃立拱手,“是昨天来过的客人,所以我才放了他们进来。其他客人都等不及了,非说我收了人家贿赂!”
“有贿赂么?有贿赂你就直接收下来是了,正好让伙房给大伙加几个菜!”胖千夫长先是笑着还了礼,然后将身子侧着挤出门外,冲着嚷嚷得最起劲儿的几名江湖豪杰吼道:“安静!军营重地,岂能容尔等胡闹!都给老子站一边去,再折腾,就军法从事!”
甭看他长得像个弥勒佛一般,发起火来,两只眼睛里头凶光四射。先前那几名江湖豪杰欺负徐一正欺负得起劲儿,忽然被他吼了一嗓子,气焰立刻矮了半截。赶紧退开了十几步,然后躬着身子行礼,“这位将军,我等并非存心鼓噪。只是,只是前来投军报效朱都督,却不得门而入。所以,所以。。。。。。”
“投军是吧!”辅兵千夫长王大胖四下张望了一番,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我家都督肯定欢迎。但是咱们事先说好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战兵。身子骨不够结实,胆子不够大,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的,恐怕要先在辅兵营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第七十四章 挑肥拣瘦
“晓得,晓得!军中的规矩我们都晓得!”江湖豪杰的队伍里,大小喽啰们也要分成专门负责抢劫的战兵和专门用来干活的杂兵两种,所以丝毫都不觉得王大胖所言过分。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蜷胳膊压大腿,示意自己附合战兵要求。还有几个干脆就从马背上将长枪、大刀取出来,当众练起的把式,倒也虎虎生风,转眼间赢了一个满堂彩。
“干什么,干什么,没听见我刚才的话么?”千夫长王大胖立刻把眼睛一瞪,冲着几个耍把式的江湖汉子怒喝。
虽说是辅兵的千夫长,但也是战场上见过血的。眉头竖起来后,自有一股难言的威势。几个江湖把式立刻就被镇住了,赶紧收起刀枪,红着脸解释,“王将军,王将军,您刚才不是说,只收身子骨结实,胆子够大的么?我们只是想让您老先看看,这身手。。。。。”
“我刚才还说了第三条,要做到令行禁止,你们没听见么?!”王大胖又恶狠狠地瞪了几个人一眼,再度大声强调。
“是,是将军!”几个耍把式的江湖人赶紧将头低下,唯恐被眼前这个笑面虎记住自己的模样,待会儿招人时故意将自己拒之门外。
见他们都服了软,王大胖也为己甚,想了想,再度将声音提高了些,向所有来投军的人强调,“我家都督说过,令行禁止,是军队和百姓的最大区别。打起来时,不是看某个人功夫够不够好,也不是看某个人胆子够不够大。而是看一群人,能不能做到互相配合,互相掩护,严格按照军令行事。兄弟我读书不多,不知道这个道理对不对。可我们这些人去年八月份时还都在逃荒,见了朝廷的衙役都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主儿。昨天去顶住了比自己多两倍的阿速骑兵。要是关键时刻该冲锋的有人不跟着冲,该列阵防守的时候有人自己跑出去逞能,估计早就被阿速骑兵杀光了,今天根本不会站在大伙面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些话,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未做任何夸大,说起来却自豪无比。周围的江湖豪杰们听了,也都觉得心潮澎湃,一个个抱着拳,大声回应:“王将军说得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红巾军要成大事儿,就得先立下规矩,凡事都按着规矩来!”
“王将军说得对,我们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大伙就怎么办!”
“我家都督还没说要不要你们,但是我个人以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冷了大伙的心!”王胖子又笑了笑,眯缝着一对肉肉的小眼睛说道,“所以呢,我想请大伙先试试,自己够不够进这个门的斤两!”
“怎么试,您老尽管说!”
“是啊,王将军一看就是带兵的人,我们听您的!”众人听了,心中顿时一喜,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第一件事呢,就是不能弄得到处都是屎厥子,也不能尿在路边的树根底下!”王胖子要的就是这句话,竖起一根粗粗的手指头,大声说道。
“轰——”群雄们闻听,立刻红着脸笑成了一团。笑过之后,环顾自己左右,却全都把头低了下去。
算上那些想从军给自家被杀亲人报仇的,这庄园门外,此刻至少汇集了两千三四百号人。并且还分成了大大小小几十股,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统属关系。因此甭说是牲畜拉的粪便没人去管,就人内急了,也是走开几步便就地解决。弄得到处都是黄白之物,稍不留神就会踩得满脚都是。
“谁干的好事,等会儿自己去打扫了去。”王胖子却不肯给大伙留脸面,继续笑着数落,“都是二十大几的老爷们了,别跟个长不大的孩子般,敢做不敢当。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嫌麻烦,谁敢相信尔等入营后能守规矩。”
“王将军房放心,我们这就去收拾!”
“王将军您别埋汰人了,我们都知道错了!”众豪杰红着脸,七嘴八舌地发誓改正。
“先别忙,我再说第二条!”王胖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用力摆手,“等会儿打扫完了战场之后,麻烦大伙早那边。。。”
又伸出一根短粗的手指,隔空他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点了点,“到那边去整队。甭管你们原来是哪个山头的,彼此认不认识。每百人一队。五人一排,每队二十排五列。自己手下的人多出来的,就拉出去单列。自己手下弟兄不够的,也可以邀请外边的人加入。给你们一个时辰解决,等会儿再出来时,没有队伍的,请自行打道回府。我们徐州左军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说罢,也不给众人讨价还价的机会。转过身,拔腿就走。众豪杰听得面面相觑,想再多问几句,却见庄园的大门又关上了。只剩下两名全身披挂的士兵站在门外,手按着刀柄准备看大伙的笑话。
“不就是站个队么,有啥难的?”黄河上水匪头子太叔堂被红巾士兵的目光看得心头冒火,扯开嗓子嚷嚷了一句。
“是啊,姓王的家伙太瞧不起人,咱们做给他看看。不用一个时辰,一刻钟后,咱们大伙一起寒碜他!”艾山的大当家赵四虎也跳上个石头,大声忽悠。
“走,咱们先把地方收拾干净了。然后去整队!”
“先收拾,谁弄的谁打扫!”
其他人一边乱轰轰地回应着,一边折了树枝、芦杆做工具,开始收拾地上的黄白之物。然而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的麻烦。光是地上的人马粪便,就花了大伙差不多整整一刻钟,才收拾干净。并且有不少是谁也不肯认账的,完全靠太叔堂和赵四虎两个麾下的喽啰,骂骂咧咧地代劳。
待开始整队的时候,情况愈发混乱。一些山寨的大当家,带领全山弟兄来投,麾下兄弟有两三百号。而一些小的綹子,则只有十几个,二十几人。加入大的綹子中,怕待会儿无法被朱都督注意到,误了前程。单独列队的话,又违反了王胖子先前说的规矩,连红巾军的门儿都进不了。结果这样也不行,那样也难做,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却仍然闹哄哄得像赶集一般,根本将队伍排出个模样来!
正闹得焦头烂额之时,庄园的门忽然打开,百夫长徐一又大步走了出来,冲着所有人笑了笑,大声数落,“喂,我说,你们到底是不是来投军的啊!”
“徐大哥,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我们小丘寨的,凭什么要跟在他们黄河帮的后面?!”立刻有人像看到救星般迎过来,冲着百夫长徐一大倒苦水。
“喂,我说丘黒闼,你别给脸不要。我黄河帮来了三百六十多人,让你加入其中一队,有什么容不下你的?”黄河帮的帮主太叔堂立刻不高兴了,竖起眼睛来反击。
“你,你。。。。。”丘黒闼立刻涨红了脸,冲着太叔堂怒目而视,“你个老不死,不要捡便宜卖乖。当年你就想着凭着麾下自己人多势众,吞并我们小丘寨,结果却被我爹带人给打了回去。如今老子前来投军,你居然还想骑在老子头上。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那你就自己单干!凭你手下那几头臭鱼烂虾,看朱都督能给你个百夫长做不?”太叔堂被人当众揭了老底,也恼羞成怒,等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反击。
这下,徐一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两波人彼此之间还有旧怨未了,所以到了红巾军家门口,还要继续互相防范,互相算计。
回头再看看其他几个闹腾得最不成样子的地方,情况大抵也差不太多。都是两个带头的寨主、帮主,各自领着一票兄弟,互相对峙。谁也不肯屈居别人之下,哪怕是暂时屈居也无法忍受。
“唉,你们这又是何必?!”看明白了问题所在,徐一忍不住连连摇头,“王千户只是出一道难题考考你们,又未曾答应当场授予你们官职!按照我们徐州左军的老规矩,无论以前是从哪里来,属于谁的兵马,到了我们红巾军中,肯定要打散了重编的。百夫长以上的官职,也要凭着战功来领,没有战功的,最多能从牌子头开始做起。训练时还得要表现出色,否则,甭说是牌子头,就连普通战兵,恐怕都当不得。直接给你发回辅兵那边种地去!”
“啊——”几个折腾的最欢的江湖豪杰闻听,立刻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大伙之所以带着麾下兄弟来投奔,除了一部分是因为不愿意继续忍受蒙古人的野蛮统治之外,另外一个,也是最大的原因,就是想依附于朱都督的尾翼,尽快出人头地。结果,好好的山寨头领,到了红巾军中却只能做个十夫长?还出人头地呢,恐怕没等被朱都督看见,就已经成了战场上的一具死尸了吧!
正愤愤不平的想着,却又听百夫长徐一笑着补充道:“所以呢,我劝大伙再仔细考虑考虑,还加入不加入我们朱都督麾下。您要是现在走了,没准儿到别人那里,还能要个将军当当,肯定比在我们这边做个牌子头强。要是情愿从牌子头做起呢,也就没必要争那么多了。这会儿麾下带着十个人,和麾下带着几百人,还不都一个样?!”
第七十五章 山寨招聘会
几句话说完,四下里立刻哀鸣一片。几乎所有绿林豪杰的头目心里都凉了大半截。再看向红巾军营地的目光,也彻底热烈不起来了。
特别是那些手下带着几百号兄弟的,本以为到了朱都督麾下,至少能封个将军,从此鲜衣怒马,运筹帷幄。结果却要做个牌子头,与麾下的喽啰们一样,从底层一级一级重新往上爬?!如此大的落差,让人怎么忍受得了!当即,有人便扯开嗓子,再度大声鼓噪了起来。
“朱都督怎能这样?我等虽然不争气,在绿林道上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到了这里却只给做个牌子头,也太折辱人了!”
“是啊!我等是慕都督大名而来,没想到却受到如此羞辱。不干了,不干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小兄弟,你确定这是你家都督的意思?不是你故意拿这话来考验我的诚意吧?!如果是的话,小兄弟你可是做得太过了。万一毁了你家都督在江湖上的口碑,小兄弟你承担得起么?!”
“是啊!小兄弟,刚才是有人对你说了几句不太尊敬的话,可你也不能拿此等大事开玩笑!赶紧回去找个能说的算的出来,我们排好了队等着他挑便是!”
一堆人,有的唱红脸,有的唱白脸,只是劝让徐一收回他先前的话。谁料百夫长徐一却丝毫不为大伙的言语所动,笑了笑,四下继续拱手,“左军原来的规矩的确一直就是这样,在下只是实话是说而已。不信,诸位可以自己去徐州那边打听。但都督这次会不会为诸位破例,在下还真不敢保证。反正在下只是想提前给大伙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有人觉得太失望而已。”
“这。。。。。”群豪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的眼睛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犹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讲究吐口吐沫砸个坑。说是为诚心为辅佐朱都督杀鞑子而来,一会儿朱都督这边没许给合适的官职,就立刻拔腿走人,实在有些拉不下那个脸来。还不如现在就走,彼此间留下个日后再相见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