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玉清玄二十四岁,玉凌还不满两岁,云梦蝶正第二次怀上身孕。
没人说得清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所有人集体失忆了一样,留下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传言和猜测。
大家都以为是玉家刻意封锁消息掩盖实情,但其实玉府自己人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反正他们只知道结果是云梦蝶突兀地消失了,仿佛她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在众人脑海里逐渐淡化,到最后就连这个名字都完全忘却了。
但玉清玄的屋子里,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地方都刻满了云梦蝶的名字,透着一股死也不愿忘却的疯狂执念。
再过了没几天,玉清玄说他要找回自己的妻子,将玉凌托给了父亲玉道仁照料,然后他就决然离开了。
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玉清玄这一走,玉家的主心骨就像是被抽掉了一般,原本如日中天节节攀升的气势瞬间瘫软下来,整个玉家由盛而衰。
其中尤以玉家家主玉道仁受到的打击最大,在他准备卸下担子交给玉清玄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给人意兴消沉的感觉。
这个时候又有一些风言风语起来,说玉清玄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父亲、家族和儿子都可以舍弃,这样一个人若是当了家主,怕也是极不负责的吧?
众人纷纷开始物色下一任家主人选,老二玉清原天赋虽不错,但却不喜权位,只喜欢四处游历,看样子不行,老三玉清尚庸庸碌碌,从来唯大哥马首是瞻,怎么看都是玉清河最为合适。
虽然不如玉清玄那般才华横溢、天纵之资,但玉清河生性沉稳,精于算计,如果撇开玉清玄不谈的话,已经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了。
所有人都以为玉道仁会将权力移交给自己的长子,然而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五年过去……
玉清河还是玉清河,玉道仁已经有些苍老了,但依旧紧紧抓着家主之位不放。
他到底在等什么?大家都不能理解。
直到玉凌一天天长大,开始按部就班地修炼,并迅速展现出跟他父亲不相上下的惊艳天赋。
十二养气境,众人仿佛又看见了昔日玉清玄的影子。
玉凌,会是下一个玉清玄吗?
可是性格上,他却与玉清玄截然不同,沉默寡言到生冷孤僻,谁都不愿意热脸去贴冷屁股,而且除了修炼天赋之外,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
但也许是太过怀念自己的小儿子,玉道仁直接宣布玉凌为家主继承人,完全忽略了玉清河这一代。
所有人都无比同情玉清河,这么一位非常合适、没毛病可挑的人选就这样空等了二三十年,最终却并没有等来任何结果,玉家家主实在是太偏心了。
更何况玉凌并不像是能做好家主之职的样子。没人质疑他的天赋,他们质疑的只是他的性情和能力,尤其是跟他的大哥玉渺相比起来的话。
很多人都觉得,就算玉道仁要略过玉清河这一辈,最佳人选也应当是玉渺才对。
玉凌在玉家的处境,就是这么的奇怪。
在所有人恭敬和尊崇的表面下,却都是怀疑和审视的目光。他们不愿提及玉凌,甚至刻意淡化他的存在感,然而在外界看来,玉凌却已经被打上了钦定继承人的标签,是重中之重的人物。
维持着这样怪异的情形,众人都感觉别扭无比,幸好没多久,玉凌就被平家高手伏击,自此生死不知,玉家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玉清河和玉渺的嫌疑无疑是最重的,但这又怎样?你有证据吗?没证据你瞎掰什么?玉清河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人脉势力,早已是玉道仁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谁能撼动得了他?
家主继承人被刺,这么大一件事,居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甚至玉家向平家发动的反扑看上去都是那般绵软无力。
可是都这样了,玉道仁还是没有让位,仿佛贪恋权势般怎么也不肯放手。
于是又是三四年过去,玉家格局终于发生了大变。
玉道仁被软禁起来,玉清河上位,二弟玉清原坚决不认可他的地位,于是也被一并软禁,整个玉家从上到下都被清洗了一遍,对于其他的反对派,玉清河就没有对父亲和二弟那般“心慈手软”了。
这样大的权力更迭,玉家居然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动荡,也许因为大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而当玉清河从黑域请回来一位幻神强者后,他的家主之位就彻底稳住了,再没有任何人有理由反对。
可是玉清河成为新任家主没多久,失踪了四年的玉凌居然回来了?无论是大管事还是玉雅若都只觉得如遭雷劈,五雷轰顶。
气氛沉寂得可怕,众人包围着玉凌,但大管事却让他们住手,好多人都一头雾水,不过也有人渐渐地辨认出了玉凌的身份。
终究不可能一直沉默下去,大管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试探地道:“是、是凌少爷吗?”
玉凌直接问道:“我爷爷和二伯都在哪里?”
来了来了,一上来就问这个!大管事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脸色苍白、笑容勉强地道:“当然都在家里啊,凌少爷别急,有些事情比较复杂……”
“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玉清河按捺不住野心,把爷爷和二伯软禁起来,好方便他自己上位吗?”玉凌一点情面都不给留。
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大管事心里哀叹,感情玉凌什么都知道了啊,那他回来是干什么的?专门来讨要说法的吗?
“不不不,凌少爷,这之间有误会,你稍安勿躁,慢慢听我们解释……”大管事苍白无力地说道,纯粹是在拖延时间。
他隐晦地给身旁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赶忙无声无息地抽身走人,第一时间去找玉清河了。
“他来的时候,有人看出他的身份吗?”大管事当即向之前那位门卫传音问道。
那门卫都已经惊呆了,闻言下意识道:“没、没有,我之前都没认出他……”
大管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如果只有在场这些人知道,那这件事还可以控制,毕竟场上都是自己人,只有一个小丫鬟站不清立场,但要对付她还不容易?
“那你解释啊?怎么不说了?”玉凌淡淡问道。
大管事呆了呆,没想到玉凌这么配合他们拖延时间,可是……解释什么?事实本就如此,他能怎么解释?
大管事索性开始胡扯:“凌少爷,家主他们只是意见不合而已,外界那是听着风便是雨,越传越夸张,其实哪有那回事啊,家主当然好端端的在家里……您跟我来,咱们先坐下再说吧,您看您好不容易回到家,这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先歇歇缓一缓才好……”
众人面面相觑,就听着大管事在这里颠倒黑白。
小玲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但又不敢开口,只能糊里糊涂跟着大家往院外走,不知不觉地就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玉清河。
“哎呀真的是凌儿啊,我刚听到消息,真有点不敢相信,这四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呢!”玉清河一眼看见玉凌,眼瞳不自禁缩了缩,但面上却是浮起了最慈祥和蔼的笑容,几步走近来很亲昵地道。
不愧是父与子啊,玉渺和他爹真的是太像了,连虚伪都虚伪得这么相似。
玉清河很自然地伸手要摸摸玉凌的头,玉凌却不着痕迹地挪开两步,冷冷淡淡地问道:“我爷爷他们呢?”
气氛顿时又冷却凝固了下来。
玉清河却是脸色不变,轻轻一叹道:“唉,说来话长啊,凌儿,你先在屋里坐下,我慢慢跟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