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朝柊不停地重复着，某一瞬间他忽然顿了顿，高叫道：“他的手很修长白皙，但右手少了半截小指，所以他拿刀的姿势有些奇怪！”
“那之前夜王楼审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什么都不说？”罗洄之冷冷道。
朝柊惶然道：“我不敢，这事跟我、跟常帮没有任何关系，我不能连累他们……”
“你还知道什么别的吗？”
朝柊的脸色渐渐变得死灰，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音也没发出来，最终头一歪彻底断气了。
这次罗洄之没有发脾气，因为再问下去，恐怕朝柊也说不出什么更多的东西了。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最多是凶案的一个目击者，跟他们要找的刺客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良久之后，罗洄之才醒过神来，打开门示意外头的侍从将朝柊的尸体抬走，并且不要声张此事。
等到只剩下玉凌和她两人，罗洄之才开口问道：“你觉得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九真一假吧。”
“哦？哪部分是假话？”
“如果大小姐愿意告诉我夜王楼凶案是怎么回事，我会有更准确的判断。”
罗洄之凝眸看了他几秒，淡淡一笑道：“好，事情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在于幕后。”
夜王楼是罗安城最著名的销金窟，这里不仅有临安星最为精致的几大招牌佳肴，也搜罗了许许多多千娇百媚的美人，花魁双霜便艳名远扬，据说其姿色不比罗洄之逊色几分，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由此吸引了大批来客。
夜王楼的后台就是罗家，这一点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作为百年名楼，夜王楼从未出过任何岔子，但偏偏就在昨晚十点左右，发生了一起足以震动半个北境的凶案。
“与罗天北斗接壤的就是扶摇六星，那里是慕容家的地盘，虽然比我们少了一颗星辰，但他们的整体实力要更胜一筹。所以多年以来，我们都和慕容家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甚至他们会留出通路，方便我们把罗天北斗的特产运到外面做生意。”
罗洄之淡淡地说着，眼眸深处满是冰寒：“这一次，慕容家派来使者想和我们谈笔大生意，我们就按例送他们去夜王楼住下，没想到入住当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慕容家的五位使者，都死了。”
“那他们的随从保镖呢？”玉凌紧接着问道。
罗洄之冷笑道：“在混战中死了五个，剩下三人一个自杀，一个失踪，还有一个被看押起来，现在处在精神错乱的崩溃状态，问他什么也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嚷嚷着别过来。”
“所以昨晚你来见我的时候，凶案已经发生了是吗？”
“若非你是一位魂师，我也不会深夜赶回来见你，毕竟夜王楼的事已经很让我焦头烂额了，不过我想在这种事情上你应该能帮到大忙。”
罗洄之扯了扯唇角道：“果然，那群废物审问了朝柊一天也没问出个屁来，还是得用点非常手段才能让他说实话。”
“嗯，那回到大小姐刚刚问我的问题上，至少我可以肯定，朝柊前面的话都是真的。但我使手段强行凝聚起他的魂魄后，我没法再用魂力控制他，因为在那种状态下，稍微一点刺激就会让他魂飞魄散，所以他后半段的话……”
“就不可信了？”罗洄之接道。
“也不是，准确地说，是不可全信。”
“具体一点？”
“那个斗篷黑衣刺客的事应当是真的，需要注意少半截小指的刀客，但朝柊被审讯一天也只字未发，我看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想拖累常帮。”
玉凌想了想又道：“另外，朝柊说他被黑衣刺客打了一掌，我猜这就是他延时死亡的原因……”
罗洄之插口道：“但我可以肯定，审讯之前朝柊胸膛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内伤。”
“所以这是另外一条线索，能做到这一点的，必须是一位级别不低的炼气士，至少也要融虚境以上，才能在朝柊身上施加咒印。”玉凌道。
罗洄之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他是一位双系兼修者，融虚境加破玄境？可是临安星上几乎没有这样的人，就算有也不大可能来当刺客。”
“那人绝对不是高级别的武者，否则凝血境就足以自愈手上的伤势，怎会缺半截指头？他应该是主修灵力体系，毕竟炼气士和武者的差距不像魂师那么遥远，以融虚境的灵力，再辅之以洗髓的玄力便足够伪装了。”
罗洄之眼神一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倒是对炼气体系很熟悉的样子？”
玉凌平静道：“乱尘那边大多都是炼气士，像我这样的只是特例。”
如果罗洄之要追问下去，玉凌也想好了说辞，但这位罗家大小姐目前并不关心他的过往，只是若有所思地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造成罗家和慕容家的决裂。”
“这么严重？”玉凌略感诧异，按理说这两大家族一直友好往来，不至于这么轻易撕破脸吧？
“首先，这是在我罗家最核心的地盘出的事。其次，死者包括慕容镇，虽然这人烂泥扶不上墙，是扶摇六星一顶一的纨绔，但他投了个好胎，他爷爷是慕容家的元老，尤其特别宠爱他唯一的孙子，这次派他出来也是想给他镀点金。”罗洄之冷冷道。
玉凌敏锐地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此次事件牵涉的势力实在太广了。
罗家、慕容家以及常帮，甚至说不准还有第四方潜藏在暗处。
罗洄之缓缓道：“罗家一定有内奸，慕容家也排除不了嫌疑，不过我得先验证一下，常帮是否清白。”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玉凌，轻轻蹙起的眉尖分外惹人怜惜，幽幽地道：“你愿意帮我吗？”
面对这么一位绝色美人的软语相求，恐怕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
不过对玉凌来说，他很清楚从他陪同罗洄之审问朝柊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唯一庆幸的是，罗洄之并没有追问凝魂术的事情，看样子她以为所有魂师都具备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也免去了玉凌一番麻烦。
“愿为大小姐效劳。”玉凌很违心地道。
罗洄之嫣然一笑，柔声道：“一天不见，你倒是自觉了不少，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留着几分孤傲，成天面对一些唯唯诺诺的谄媚面孔，我也会感觉腻烦的。”
只是一瞬间，玉凌从罗洄之眼里看到了一缕挥之不去的落寞，但下一刻就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她有太多张变幻莫测的面孔，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
罗洄之如轻云般飘然离去：“明早随我去常帮，我要亲自跟常帮帮主谈谈。”
常帮帮主……
玉凌的心绪难免有些复杂。
不知这位澹小小，是否与他梦境里的那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