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么好指点的,这是你的道,你在这上面已经走得比我更远了。”石寿龟道。
玉凌还没来得及感到失望,石寿龟又道:“不过我可以演示一下,我所理解的‘无中生有’。”
它的身体忽然风化成星星点点的碎芒,随着海风一吹便杳无踪影,玉凌险些以为这位石前辈回去睡觉了。
但下一秒,一点微光凭空出现在玉凌面前,化作一枚娇小的种子。
它缓缓地抽出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铺开了碧绿的叶子,长出了细碎的白绒,在风中摇曳生姿。
这只是一株很普通的蒲公英,没有什么灵气,也不能作为天材地宝,但在这一刻,它无疑是这世上最特殊的存在。
转瞬间,蒲公英凋零,无数白绒随风飘飞,在月光下美如画。
玉凌伸手接住一朵纤细的白绒,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很快开始了新一轮的生长。
当这株蒲公英重新被风吹散时,玉凌隐约浮起了某种明悟,但却无法言说。
就这样,生生不息,周而复始,蒲公英开了又散,散了又聚,直到夜空下,全飞舞着柳絮一般的白绒,映衬得夜色迷离如梦。
“你明白了吗?”
石寿龟的声音从虚无中响起,这千万朵白色的蒲公英汇聚在一起,光芒一闪后,重新现出了一只海龟的虚影。
玉凌沉思着没有说话,倒是云梦蝶轻声道:“生命是轮回的过程,亦是循环的过程,无中生有之后,便是旧有生新有,旧有复归于无,新有参与下一个轮回。”
“小梦看得透彻。”石寿龟温和地道。
云梦蝶摇摇头道:“但我还是不明白,无为何能生有呢?这第一朵蒲公英种子,是从何出现的?”
“从道中来,道本虚无。”石寿龟道。
云梦蝶苦笑了一下:“石爷爷的境界已近乎于道,但对我而言却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这与境界无关,小梦你的原初道则走到尽头,便也能明悟了。”石寿龟道。
玉凌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望向石寿龟道:“那么石前辈,有从道中来,道又从何而来?”
石寿龟平静道:“道无所谓来,无所谓去,本不可名之,当吾等名之为道,它便不再是无,而成为了有。”
它似乎觉得这样解释太过抽象了,便又补充道:“这么说吧,有些东西,你不去观察它的时候,它是不存在的,你一旦试图观察它、描述它,它就存在了,这就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玉凌不由想起了他曾听说过的观察者效应,这让他感到非常奇妙,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走着不同的路,可是对天地自然的理解,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解释的方式不同罢了。
“这么说可能不够直观,你可以自己来感受一下。”石寿龟道。
“怎么感受?”玉凌微微一怔,虽然石寿龟说这与境界无关,可是除非悟性逆天之人,大家一般都是到了一定境界后,才会自然而然地涌起相应的感悟。
因为站得高,才能看得更远。
“你魂海中的那件圣物就是很好的媒介。”石寿龟提醒道。
圣物?云梦蝶疑惑地看向玉凌,但也没有主动问询。
玉凌则心知肚明,从道瓶中抽取出一缕白光,融入了魂力中,但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还是没有头绪。
“这本是你的东西,你完全可以把它发挥出更大的用途,融入你的大循环里,而不仅仅只是作为一种特殊的魂力来使用。”石寿龟道。
玉凌顿时豁然开朗,一直以来,他对白光的运用都非常的粗糙,只是简单粗暴地把它释放出来冲击敌人的魂海,然后趁着他们眩晕的时候加紧进攻。
但白光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他其实并不明白,它像是魂力,但很大程度上又具有极强的包容性。
亏他还同修三大体系,怎么在这之前就没想到把白光融入灵力、玄力,甚至是大循环中呢?
这会产生怎样神奇的化学反应,玉凌并无法预料,但这一步尝试,对他而言是无比重要的。
他牵引着白光汇入了大循环的洪流中,当它开始运转第一个周天的时候,玉凌就涌起了一种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闭上眼睛,心神一片空灵,天地还是这方天地,但对他而言却又焕然一新。
好几个周天过去,这缕白光表面上看去是消散不见了,实际上玉凌却清楚地感知到,它已经彻底融入了大循环中,他的玄力、灵力和魂力都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
当这个变化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是质的飞跃。
“多谢石前辈,我明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玉凌睁开眼看着石寿龟,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年轻人,慢慢来,如果你能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不朽之境,也未尝不可企及。”
石寿龟温吞吞地说着,忽然伸出前肢,与玉凌的手指触碰在一起。
玉凌只觉道瓶微微一震,随后一片白光汹涌而出,顺着大循环流淌到了他的指尖。
这一刻,他的灵魂好似超脱了出去,有无数灵感在心中生灭,以一种奇妙的视角看到了白光的流转。
白光聚拢成一小团,仿佛变成了一颗孕育着生命的蛋壳,在短暂的酝酿之后,一个新生命就破壳而出了。
只见一尾金红色的鱼儿懵懂无知地出现在半空,当残余的白光消散后,它也噗通一声坠入了大海中。
玉凌一眨不眨地望着小鱼越游越远,作为无中生有的产物,它与真实的生命却也别无二致。
“这些东西用语言是说不明白的,我便只能演示给你看,能悟出几分,便是几分。”石寿龟的声音有些疲累。
“石爷爷,今天辛苦您了。”云梦蝶歉然道。
“好久没有给人讲道了,我也有很大收获。毕竟我的无中生有终归不能长久,因为我还不能完全超脱有的局限,一旦超脱出去,要么不朽,要么化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石寿龟感慨道。
玉凌想了想问道:“那条小鱼会消失吗?”
“不会,它与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生命一样,要么被大鱼吞掉,要么平平安安地老死。这是一条很普通,也很特殊的小鱼。”
石寿龟顿了顿,若有深意地道:“所以我说你是特殊的,不要浪费你所拥有的这些东西。”
玉凌郑重地道:“必当尽我所能。”
“那么,我先回去了。”石寿龟慢悠悠地转过身。
“石爷爷好好休息,我和凌儿下次再来看你。”云梦蝶向它挥挥手告别。
“石前辈再见。”玉凌也道。
“再见喽。”石寿龟悄无声息地没入大海,很快便消失在两人的感应中。
云梦蝶望着月色下一起一伏的海面,慨然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我也该回去了。本来一个人待在那里挺孤独的,不过你来了,我便安心了很多。”
“等日出我们再回去吧。”玉凌遥望着海平面。
“好啊。”云梦蝶与他并肩而立,安静地感受着这片刻的宁和。
斜月西沉,天光开始从暗到亮,漆黑的苍穹倒映着无际的大海,渐渐地被染成了蓝色。
海天的尽头,一抹红霞渐趋鲜艳,仿佛一条纤长的金红色丝巾,与海风共舞。
红日从海平面奋力地跃起,像是新芽艰难地破土而出,一点点地展露着面目,将朝霞滋润得越发明丽。
“好久没有看过日出了,上一次,还是二十五年前,和他一起在绝域的海边上被一头凶悍的异兽追杀,匆匆地瞥了那么一眼。”
云梦蝶怔怔地望着天边的那一抹红,喃喃道:“真美啊。”
有泪从她眼里滑落,顺着脸颊跌入海水中。
她的脸上带着笑,泪水却不断地涌出,就这样无声地哭着。
他就这样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在这个无人的角落,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压抑,在日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再平静的伪装也显得不堪一击。
她终究是,失去了最爱的那个人。
玉凌轻轻抱住云梦蝶,久久地沉默着,他不知如何去安慰,因为他连自己都无法安慰。
时间仍在永恒不息地流淌。
随着红日探出了大半个身子,云梦蝶也重新抬起了头。
短暂的宣泄之后,她的脸上虽然泪痕未干,但已是一片平静,仿佛刚刚那脆弱的模样从未出现过。
“日出之前,得赶回去呢。”云梦蝶微垂着头,整理了一下仪容。
“我送你。”玉凌沉默了几秒,拉着云梦蝶一步踏出,周身泛起了阵阵涟漪。
在观察了十几回后,他对空间的领悟终于上升了一个档次。
不过初次尝试,他们的落点还是有些许偏差,不过已经很接近那片黑色楼阁了。
玉凌一直将云梦蝶送到楼下,却发现元灵灵皇早已在这里等待着。
“时间刚到,看来梦儿是特意算好的?”元灵灵皇负手而立,平静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