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在她身后,看少女不时侧侧头,仰仰脸,口中嘟囔着什么。想来是要搞清楚这屋子的格局。他轻笑:“娘子,咱们一路来劳顿了,不妨先休息着,醒来再看,可好?”
“唔,你先去睡,我再看看!”
周恒大掌揽上她的腰,侧身将人往屋里带。秦玥微微一僵,男子手掌大,十指有力,将她的腰全握住,指间的力道丝丝入扣,她只觉腰软酥的不是自己的了。周恒多是牵着她的,抚上腰身也是一瞬的事,现在确实整个掐着她往里走,秦玥脚步松软想踩在云端一般。
玥玥怎能不去睡?两月的合卧,没她在,自己睡不着啊,周恒心中叹气。
祥隆客栈清幽云淡,临楼相隔的大路上却是人潮似海,阳光闪亮似仲夏,春日携带的纱巾已开始售卖,遥遥飘了一路,米分霞黄花绿枝,连起来似彩云绚烂,浮在人群头顶。
一位五十多岁老伯在铁板上画着糖人,身边围了一圈孩子,吵着叫着,叽叽喳喳似鸟叫。老伯手中细勺盛着满满糖浆,手扬缠绕,落下的糖丝成面连线,起起落落几个收合,一只抱桃的美猴儿便落在铁板上。
那板子上抹了薄薄的菜油,老伯将粘在竹签上的糖人拿起,插在头上的软棉花团上,一圈孩子仰头看着张嘴流口水,除了一个阿正。
“买了吧!”连程看他瞧的起劲儿,就要掏铜板。
阿正火热的视线倏地就收了,淡定道:“不用买,我知道,那就是麦芽糖。”
连程动作不停,“那你还看的起劲儿!不是想吃是想干啥?”
“我就是看看他怎么把猴子画出来嘛!”阿正拉拉他的衣服,往四周看看,马上又是一脸兴冲冲:“那有套玩物的,咱们去套!”
两人一走,一圈小孩儿就松散多了,有买走糖人伸长舌头稀溜溜舔的香甜的,有继续眼巴巴继续看的。
套圈那儿围的人更多,不光有贪玩的孩子,还有试试手气的年轻人,也有不服老的老爷子。阿正是从人家的腿缝儿间看见套圈圈的,这就拽着连程挤了进去,身旁恰好就是那老爷子。阿正瞧了他一眼,有点惊讶老爷爷也会套玩物儿?
正想着,人群突然就喧闹开了,阿正扭头一看,地上一个漂亮的描花画桃圆肚瓷瓶被人套中了!
“真棒!”阿正看着,摊主笑呵呵扬了扬那花瓶,将其给了拦绳外的人。
“你试试吧。”连程弹指撞上他的发髻。阿正挥手扶好,嘟嘟两腮:“别碰我头发!”
“试不试?”
“试,你给银子!”
连程豪气,一下换了三十个圈。
阿正看他胳膊上一大圈竹圈,惊掉了下巴,皱眉看看地上的物品,也就才二十多样,他拿那么多算哪回事?
连程手一挥将一个圈圈套在阿正发髻上,瞬间又惹毛了小孩儿,“别往我头发上弄东西!”
他薅下那圈圈随手一扔,人群忽又喧起,直赞“那孩子运气好!”“这运气,攒了一年了吧!”
阿正一瞧,他竟然套了个缀花簪子!
摊主也看见阿正是随手扔出来的,弯腰那簪子时撇了撇嘴,起身却是笑着,将簪子给阿正:“小子果然好运气,再试试!”
虽是无心插柳,但阿正还是很高兴,这簪子虽没有嫂子戴的好看,但也算个装饰不是!
阿正展臂,仰脸看连程:“二师父!抱!”
连程黑脸:“为什么?你都这么大了……”
“抱抱嘛!抱着我扔的更准,不然浪费你的银子了!”阿正使出无敌黑萌大眼,眨的连程眼花。
“好”男人一掐他腋下将人举起,阿正一侧身,两腿搭在他肩上坐在他脑后。
阿正呵呵一笑,抱着他的脑袋,将手中的簪子插到他裹着黑布条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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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货艺术
连程抬眼皮盯着他的胖手,冷冷道:“你就是想这样套圈的?”
阿正忙拍拍他的脸,肉手碰到男人肌肉夯实的面上砰砰响,“我不是没地方搁么,一会儿套完圈圈就拿下来了!二师父就让人家用会儿你的发髻嘛!”
连程无话,伸手就拔簪子,阿正一弯腰抱上他的发髻:“别别别,要不一会儿我给你挑个发冠?你整天绑个布条子,多影响你英俊硬朗的形象了!”
连程仍在犹豫,手还放在头顶,阿正又软着声音,摇摇他:“好不好嘛?”
“那你要给我挑个与我相配的!”连程道:“还要你掏钱!”
“好……”只要我的钱够!我可是还要给至炎和二哥买手油的啊!
阿正心中嘿嘿笑,对摊主秀气的喊了一声:“大叔,我要开始套圈咯!”
“来吧,希望你多中些东西。我这儿还备了好多好玩儿的呢!”他展开路边的一个大麻袋,里面果然有很多瓶瓶罐罐的。
“别套那么多瓶子,没用,套别的!”连程说着话,阿正在他身上坐着还能感受到他瓮动着的振动。
“那要套什么?”阿正扫了一眼,看准了一沓上好的德州宣纸,白生生的,风吹着展开了纸沿儿,封线匀实瞧着就是手感极好的。
“我要那个!”他一指,“给大哥练字用!”
“……好”连程没告诉阿正,秦玥吩咐石青给周恒买的宣纸是宣州的,比德州好多了。
两人商量的好像阿正一次就能套中似的,摊主心中哼哼笑,套吧套吧,多给他招点儿人,砸点银子。
“噫,”人群叹息一声,“又没中!”
连程一瞧,是那老伯,他已经换了位置,估计是想套个木人儿,但没套中,竹圈就落在那木人儿脚跟上。
“大爷,看我的!一准儿中!给你们扔进去的钱都套回来!”阿正一扬手中的竹圈儿,兴冲冲道。
那老伯也不好打击他,干干一笑:“那就看你的吧!”
一旁人却是想着他刚才手气好,说不定这孩子得老天眷顾,心思巧,就是准头儿高呢!大家这样想着,也便起着哄:“来啊,快上!就套那套宣纸,那也是极好的,让书生用的顺手!”
大家一嚷呼,周围看过来的人更多了,摊主趁机扬了手中一大环竹圈儿,“来看诶,套圈哪!套中哪个拿哪个!看谁套的准!看谁能耐大咯!”
这一喊,人果然都围了过来。阳光清亮,照的人身上发暖,逛游的时间长,人脸上都沾了红晕,不似冬日,倒像春光盛浓了。
阿正小人儿一直笑呵呵的,看人群渐多,终于挥出手中的竹圈,那圈子在空中咻一声,直直落在宣纸正中。
人群瞬间的安静,瞠目结舌,忽又如石子投湖,啪的溅开水花,人声骤起。
“中了!真中了!”
“小子还真是有准头儿!咋套的?”
阿正高兴的拍着连程的发髻,叫道:“摊主,我中了,快把宣纸拿给人家吧!”
摊主正在愣神呢,阿正一声就给他叫醒了,“还真中了……”他囔囔着,将那宣纸捡起,吹吹背后的灰,给了阿正。
小孩儿抱着连程的脑袋,一手将宣纸慢慢卷起,唔,没有绳子啊,他摸摸身上,好像也没有。
半晌,他的目光瞄上了连程的绑头布条,小手在上面摩挲着。
“你又做什么?”连程抱臂站得笔直:“别以为我会答应你第二个无理的要求!”
周围的人都关注着他俩,连程一说话,大伙才看他头上,原来被那小子插了女人的发簪。
连程肤色重,是偏古铜的,配上红色坠子发簪,更是显得黑不溜秋,一旁便有人偷笑。连程一个眼神甩过去,那人只觉眼刀锋利寒凉,立时绷了嘴,合的太急嗤一声咬烂了嘴唇……
阿正哼唧一声,摸摸自己头上,他也有绑头绳……所以阿正就把自己的头发给解了,拿那绳子将宣纸给绑了,反正他是小孩子,不束发也没人说什么。所以,阿正就蓬松了一头软黑的发丝萌哒哒看过去摊主那儿。
他在原来宣纸的空位上放了个低调的浮雕云翼牛皮绑绳,阿正眼一亮,这不正是为二师父准备的发冠吗?若是给他买个银的玉的倒是不合他身份了,这牛皮样子的,好!
小孩儿抱着连程的脸,俯身在他耳边道:“你瞧那个牛皮绳,是不是很好?我给你套下来!”
阳光落在阿正脸上,能清晰的瞧见上面浅浅的绒毛,闪亮亮的,跟小动物似的。
二人动作这般亲密,一旁人也耳语:“这父子俩长得不像,小孩儿该是像他娘的。”
连程又飞射了不少眼刀,怒目喝道:“我有那么老吗?”会有阿正这么大的儿子?
这一吼,俩人身旁的人齐齐向后退了三步,连程直挺挺独立,日光落在身上清冷,寒气被蒸开滋滋直响。
阿正朝众人一笑,嫩嫩道:“这是我师父!”
哦,众人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又凑过来,这孩子不是还有很多圈儿吗?继续看!
阿正再次扬起他套套必中的手,松手,竹圈飞出,长眼睛一样圈住了牛皮头绳,恰恰好,整个套中。摊主是特意将那绳子扩张的宽宽的,阿正那竹圈却也是,一丝不留的将整个绳子圈了进去。
摊主大惊,这孩子不会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围观人皆报以掌声,阿正笑嘻嘻抱拳向他们致谢。
连程也想要新头绳,朝摊主喝了一声:“拿来啊!”
那眼神淬冷淬冷的,摊主一哆嗦,赶紧拾了东西交到他手里:“壮士拿好……”
一会儿,阿正手里和连程手里,攥了不少东西,每一次众人欢呼,摊主的心都冰冻一分,被他们划一道血口子,鲜血淋漓!
最后不情不愿的送上一支银头的簪子,摊主怯怯在连程跟前道:“壮士啊,我这是小本买卖,咱见好就收吧,我挣个钱也不容易……”
连程盯着他没吭声,阿正却是觉得没有自己想要的了,他俩拿的东西太多了,一会儿就没法逛了。
小孩儿皱着眉毛,摇摇连程的发髻:“二师父,要不,咱们将这竹圈退了吧?不想玩儿了!”
摊主感恩戴德,像看早已入了坟的亲娘一样看着阿正,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这好东西都被小子给套走了!我给你们退!”
“退吧!”连程道,声音不小,周围人都能听到,“玩儿腻了就走,咱到别的地儿瞧瞧!”
摊主将阿正手臂上一半的竹圈取下,还塞给他一块花生米大的银子……
“二师父,走咯!”阿正叫着,连程转身,摊主大喘气,这一家要他命的人终于走了!
穿行在人来人往中,阿正坐在连程肩上,心想长得高就是好,能看见所有人的头顶,还不怕自己被人淹没。恩,他要长得高高的!
两人两手里都有东西,人多,走几步撞几下,阿正在上面坐着都感觉晃悠,他拍拍连程:“二师父,要不,咱们将东西先搁回客栈吧,太多不方便!”
连程看看日头,人影从无到有,斜在脚下,出来也有大半个时辰,回去说不定他们都睡醒了,还能一起再出来。
男人迅速转了身,踏上回程。阿正在他背上坐着没啥事儿,就想给他换上新的绑绳。他小心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自己和连程之间的位置,先把那红簪子拔下来,又左右瞧了瞧,看他那布条是怎么绑的,小手在上面扒拉着,半晌,终于抽开了一个头儿。阿正笑,麻利的将布条拆下。
连程头顶突然一松,紧皱的头皮倏地没了束缚,他脚步一顿,抬眼往上看,自己一头浓密的头发呼啦啦流水似的落了下来。风一吹,黑发遮眼,飘忽不定,连程忽然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悲壮!
阿正一直都是捧着他的发髻,抱着他的脑袋的,所以刚才他又动头发他便没当回事儿,没想到,这次竟然!
阿正也没想到他布条里头啥都木有,他以为连程会固定两层呢。
“二师父,怎么办……”阿正扒拉着他的头发想再帮他绑好,但是他头发真的好多好多,像一蓬被风吹开的沙,再怎么弄都聚不到一块儿!
与他们逆行的人看这一对儿人,都披头散发的,倒真是不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了!有些穿着讲究的少妇男人,还对两人指指点点,认为他俩伤风败俗,有失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