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将良生外地上一搁:“可不是吗,吓了我一跳唷!”她捏着良生的手瞪他:“吓到奶奶了吧!”
良生没搭理她这质问,只盯着碗里的星星点点的肉,眼直泛光:“饭,吃饭。”
王氏将他的小板凳挪过来放在身前,让他侧坐在自己前面:“吃,吃饱了才有劲儿闹。”
芝娘笑笑:“前几日他就自己跑出去过,还捡过来一根干狗尾巴草呢。”
良生的饭是王氏从自己碗里夹出来送到嘴边的,若是给他自个儿盛一小碗儿,冬天里还是一会儿就凉了。
给他挑根面条,他小嘴一吸刺溜就进去了,开始慢慢的嚼。
王氏趁这时候将一团面条往一边儿拨拉一下,是给良生留的干净的,剩下的她自己吃。戳到下面感觉碗底儿高了,一扒拉,下面还埋了一块肉。
她将那肉片夹出来,飞快扔到芝娘碗里:“整天在外面干活儿,还不多吃点,给我弄啥,这碗里肉丁还少吗?”
芝娘一笑,“整日带着良生,还得不时抱着他,哄着玩儿,娘才累呢。”
她说着又要将那肉夹回来,王氏将碗往后一撤,拉了脸:“别来回夹了啊,吃吧,不就是一块肉吗?你天天干活都有钱,咱每个月都买些回来,娘就吃。”
良生嘴里的面条已经嚼完了,拍着王氏的腿:“吃,吃,宝儿吃。”
芝娘不再说什么,自己给良生夹了菜和面条:“就你能吃。”
良生鼓着动着两腮,看着她,小松鼠一样。
王氏揉揉他毛茸茸的发顶,叹气道:“宝儿越来越像顺子了……”
他那苦命的儿子啊,没看到这孩子出生就……
“娘,咱们娘三也能过好的。我一定将良生养大,好好服侍您!”
王氏失笑:“瞧我,人老了就爱瞎想。咱赶紧吃饭,不能饿着宝儿。”
这媳妇嫁到她家也是苦了她的,才成亲多少天……没男人还得怀着孩子下田干活儿,还好现在都松了许多,有稳定的活计,够过。王氏还想着,若是有哪家人不嫌弃芝娘,她再嫁,她也是愿意的。芝娘还年轻,不能守着这家干巴巴到老啊,身边没男人,总是不踏实的。
外面的郑斌终于明白,原来是一家寡妇,怪不得那孩子不知道爹呢……
吃过饭,芝娘收拾了厨房的一应东西,良生玩了一上午也瞌睡了,安抚他睡下,自己歇了一小会儿,便跟王氏说了声,去厂房开门了。
厂房很安静,木工需要休息,比她们开工的时间还晚,这时只有芝娘一人。她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垂着眉目,心里空荡荡的。
她与周顺成亲不到一月,周顺就出事走了,到现在三年。她一年怀孕,走鬼门关产子,两年养育小儿孝顺婆婆。到现在,脑中对那个和周家村所有男人一样憨厚的相公,已是模糊不清,只记得洞房时自己与他同样是羞涩的脸红。周顺对自己也算是好的,不然不会为了让她有好吃食就上山去采石……
芝娘呆呆的想着,门缓缓开了她都不知道。
郑斌瞧着她低垂的露出的下巴,盈盈一个尖儿跟水里的荷叶儿似的。
“咳”
突然有男人的声音,还近在身边,芝娘一惊,抬眼看见郑斌更是吓破了胆儿,手无意识一扒,扑掉了桌上一沓碎布。
“你,你你怎么在这!”她惊的往后退,眼中惊恐害怕迸射,声音打着颤震得人难受。
郑斌一皱眉,他有那么可怕吗。“我只是随便转转,没别的意思,你怎么这般怕我?”
芝娘手一攥,怎么这么怕他?!呵呵,真是可笑!
她正如厕,他闯了进去看了她,她是有了孩子的女人,他还问她为什么怕他!她当然怕,他若是将这事当笑话说出去,她可怎么在村里做人!
芝娘厉眸瞪着他:“你不是这儿的人,转悠什么!还不赶紧走!”
郑斌没什么反应,道:“我那次,可不知道那是女厕……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恶意的……”
“没恶意就别在我眼前晃,你赶紧走吧!”芝娘想到什么,将眼中厉色一收,咬唇道:“你,你可别说出去!”
她半抬眼看郑斌:“你说你没恶意,就不要做有伤于我的事,别将这事说出去。”
“我说这做什么,总是我的错。”郑斌看了个凳子,自个儿坐下:“你坐吧。”
芝娘皱眉,这人要干什么,“你没事就赶紧走吧,一会儿做工的人就来了!”
郑斌没理她的话,这才吃了饭的时间,谁会来?
“我刚才去你家了。”
什么?!恐慌,未知的后怕汹涌袭来,芝娘僵了脚,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都听见了,你家里没有男人。我还见了你儿子,很小,很乖。”他看着墙边白了脸的女人,皱眉,轻了些声音:“我说了我真没有恶意,你别自己吓自己,赶紧坐下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吧!”这是自周顺去世后,芝娘第二次慌成这样,第一次是生良生的时候。她的手都凉了,就算她刚刚才将炭火翻好。
“我……”郑斌一时哑了。
他那日来给周恒家送驴子,在厂房转悠了一会儿,瞧见茅房没想什么就进去要解个手,谁知里面就是来了月事正换月事带的芝娘。那女人惊慌失色,却没有喊只立刻捂了自己的嘴,因为她知道,她一喊定会有人过来,那她被男人看了的事儿就会疯传出去……
郑斌才是后悔呢,他真不知道那是女厕,他乱上什么茅厕啊!憋一会儿能咋地,当然他是真的憋了。他一直觉得对不住那女人,虽然他立时就仓皇退了出去,但终究是看了人家,污了人家名节,且那一眼,瞧见她梳着妇人头,更不好。
他做人光明磊落,生意也是从不扯谎,这还是头一次自个儿做了缺德事儿。回去后又整日想着,连做梦都是那女人惊吓忧惶的眸子,他深觉自己不对劲儿,便鬼使神差的又来了周家村。
看到她家那小儿,听了她与婆婆的话,他忽然有些高兴,没男人!原来她没男人!他心中,是高兴的,惊喜的,满足的,像一无所有的孤儿突然找到了亲生人。
然后,他得出个结论,他看上那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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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定怀上!
郑斌看着眼前满脸慌乱不知所措的女人,自个儿心里皱巴巴的。
芝娘紧蹙的眉头就没舒散过,“你,到底要做什么……”
郑斌犹豫了一下,想想,到底合适不。他独身一人多年了,走南闯北,路遇劫匪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些年下来,自在是自在,但也觉得自己与人不同,没有个着落。若是身边有个伴儿想必也是挺好的,且她还有个儿子,那小娃,让她养的跟从水里抱出来的一样,他能接受。反正他手里有积蓄,也不差那一点钱。
“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娶你!”他起身,笔直站着,像山上的树,话声不大,像风过树稍,但芝娘能听见,且清清楚楚。
男人面色郑重,不似玩笑,芝娘却呆愣愣了,完全没从方才的惊吓中转变过来,目光还是束直的,僵硬的。
郑斌无法,走到她跟前,在她眼前晃晃手。芝娘惊得一步退到墙根儿去,“你,你干什么……”
“我没女人,你若是嫁给我,就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婆娘,我也能养着你的孩子,对他好,给他一个爹。”
郑斌尽量将声音放的很温柔了,听在芝娘耳中也只是他粗粝的嗓音低了些,他又不确定的补充了一遍:“我,我做买卖很多年了,能养活你们。你可愿意嫁给我?”
背后的新墙冰凉,挨上一会儿就透过了棉衣,身子凉了一半,芝娘心中忽然又更空了。她从没想过再嫁,良生太小需人照顾,婆婆一人眼盲更需要人照顾,她再嫁什么?!她茫然看着郑斌,眼前忽然又出现了记忆中模糊的周顺的样子,最后一眼是午间送夫出门的背影,越走越远,远到她看不清,成了山边的一根草。
“芝娘,我……”
林秀英担心芝娘少眠,中午在这儿坐的不安生,特意早出来来陪着她,一见屋里这俩人就呆愣住了。
芝娘更是浑身一震,脸越发的白,糟了!
林秀英嘭地将门一关,门外跟她一块儿过来的周三叔愣了愣,拍拍门:“怎么了秀英?”
“没事儿,有风!给刮住了。”她趴在门边道:“你不是还有活儿没做完吗?赶紧进去吧!”
芝娘浑身一软,差点坐到地上,郑斌手一伸扶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饶是平日里有些聪慧的芝娘,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给碰到在厂房里私会男人,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哽噎又堵塞的难受,心跳都漏了拍子。
门外没了声儿,林秀英拍拍胸,还好。
她看看墙边俩人,这男人似是在哪儿见过。但芝娘脸色比那白布都惨,她瞬间就后悔了,她以为那是芝娘喜欢的男人呢,这么看来,是这人不轨?!
林秀英几个步子窜过去,毫不费事的将芝娘拉到自己跟前,瞪眼看郑斌:“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看芝娘在林秀英怀里瑟瑟发抖,再是不肯抬头。郑斌无法,这样子,再说什么借口,林秀英也是不相信他了。他往后退了退,眼光一直在芝娘身上,话却是跟林秀英说的:“我没恶意,也没欺负她。你好生将她哄哄吧,我,我走了!”
他转身便是大步就走,林秀英不知道咋回事儿“诶”了一声,他也没回应,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厂房窗外。
林秀英赶紧将芝娘扶着坐下,给她舀了热水,将散了一地的布片捡起来,一个个抖干净。
芝娘如同惊弓之鸟,林秀英碰她一下都是一身冷汗。
林秀英叹了气,坐在她对面,低声喃喃着:“芝娘你别担心,不管那人是好是坏,婶子都不会说出去的。方才我还以为你们是互相……没尽快将他赶走,你可别怪婶子啊。你在咱村里过的辛苦,婶子也希望你能再找一家。”
芝娘埋着头,垂首中却是咬着唇,发白的唇都被她咬出了血。
“芝娘?”林秀英低低唤着,“你有什么想说的,想跟婶子念叨的,都说出来,闷在心里难受的慌。你那几日都不说话,也不出去玩儿,是不是就因为这事?婶子看出来你不对劲也没来问问你,是婶子做的不到,你肯定很难受吧……”
芝娘身子一颤,终是忍不住埋在心里多日的担惊受怕,伏在林秀英腿上就哭了起来。
少妇呜咽哭声如夜里风过,瑟瑟冷寂。林秀英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轻缓。
芝娘不是无节制的人,稍发泄了一会儿,便抹着眼起身,嘴唇干涩沾着血迹。林秀英皱眉,那了帕子沾湿了给她擦:“你这孩子,怎将嘴都咬破了……”
芝娘止了她的动作,自己接过帕子擦拭,面上也是恢复了浅浅的神韵。低低的,缓缓的将她的事儿给林秀英说了一遍,只是没了眼泪。憋在心中多时,这些东西只有吐出来,才能缓解胸中煎熬。
林秀英一把抓住她的手。目里是淡喜:“芝娘啊,那男人是相中你的了!”
芝娘微愣,摇摇头。
“怎么?我看,那人一直瞧着你呢,瞧那眼光也不是淫邪之人,不是相中你是什么?”林秀英顺着自己的猜想继续道:“你婆婆也想你能找个人再嫁了,你还年轻着呢!”
到下家不过两年就能给他家添个孩子,就算是再嫁,那位子也就稳下来了!
芝娘没什么反应了,目里再次空了,半晌,浅浅道:“婶子怎知他不是同情我,想对上次那事补偿我?”
这次换林秀英怔住了,她瞧着双眼仍红着的小辈媳妇儿,呆呆没了声音。
“良生还不到两岁,若我改嫁,日后怎么跟他说他爹的事?还有,我若再嫁,我婆婆怎么办?让她一个人过……我过意不去。”芝娘声音像叹息,像低吟。
“你这孩子!”林秀英再次握上她的手,一下下拍抚着,“咱们这儿又不是不能改嫁,有多少人再嫁也过的安生,不比一个女人自己好过?若是那男的真想娶你,就不会在乎良生姓谁的姓。”
“还有啊,世上哪有那么多可怜同情、做补偿的?他能再跑来咱们村,定是对你有情义的。若是这样,他愿娶你愿嫁,就是一桩好亲事啊!”林秀英说的语重心长。
王氏为芝娘能再嫁,其实是找过她的。她觉得林秀英每日跟芝娘在一起,能说话的机会也多,她作为婆婆说着话不太好,跟赶人走似的。但这儿媳真的太年轻了,二十不到啊,她怎么能忍心让她守着自己过一辈子?
林秀英一直抓不准怎么跟芝娘说这事,这就看准机会一次给她说完,让她放开手脚去找自己的幸福。
不多时,做工的人陆续都来了,芝娘面上的哭痕已消,没人看出来什么,只是她做工的速度很慢,还扎了几次手。林秀英倒是不时瞧瞧她,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在她心里搁下了。若是不时地再提点提点她,这事不准就成了!
在梁城逛游的一行人,各自都买了东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回到了客栈,吃了饭便去休息。秦玥是一沾床就睡了过去,周恒浅浅笑着看了她,自己也便在她身旁躺下。感到男子清冽的气息,秦玥不自觉的就往他那边蹭蹭,直到蹭到实处,胳膊无意识的扒着周恒的肩,再没了动作。
周恒微笑的眉眼像落了只蝴蝶,抚了秦玥的发便睡了过去。
一番游玩过去,好似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收获。
阿正给周勤买了一盒手油,掌柜的说是用什么绵羊油做的,治手皴手裂最有用。阿正还试了试,抹在手上一会儿就变得滑滑的了。他要了,虽然连程说有点贵,但他还不是给石心给买了根十两银子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