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快要抖成一个筛子,眼底的坚定像是仅剩无几的毅力撑起来的。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踏步声如同踏在人的骨头上,强大的力量让一切坚硬的事物变得粉碎。
陆探抓住了唐卡的手。
唐卡:?
下一秒,陆探便将唐卡丢入镜中,让他与内里的张玉双面对面仔细观察了彼此一番。
陆探也顺势进去,在快要消失的一瞬间,他回过头来,看见了从门口刚刚露出的半个脸颊。
咚!
地板被砸碎的声音炸在耳畔。
唐卡感觉自己的屁股要变成四瓣,头晕眼也花,却在神志还没来得及清醒的时候被一股大力拉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等!嘶!
一股熟悉的香火味被塞进嘴里,唐卡这才分辨出拉着他的人正是陆探。
乖乖跟着走,等眼神能聚焦了,他发现自己和陆探此时正站在张家的大门旁。
他们正好能够看见大门前的状况,站在门口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那不是张家的管家?
唐卡看见的是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男人看着虽有些年老,头发却是乌黑。他手上的袖扣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眼便能看出这袖扣绝非凡品。
他此时正站在张家大院外,拿出一张薄卡在门口一刷,大门便缓缓打开。
像刚从外面回来。
因为对着侧面的原因,陆探只能看见管家的半张脸,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张脸,与刚刚结界里的那位即将踏入张玉双房门的人一模一样。
似乎是视线太过集中,管家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管家默默地转回视线。
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李叔,刚刚回来呀?张玉双踏着轻盈的步伐走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被喊做张叔的管家看见了来人,微微笑道:小姐,你又跑出去玩了。
张玉双笑了几声,小女子独特的嗓音撒起娇来听着倒有几分动容。
张叔不要告诉爸爸呀,爸爸可不愿意我天天跑出去。张叔会保密的对吧?
张叔回答道:是啊。
两人就这样一言搭一语的进了张家,陆探也收回视线,带着唐卡从另一边开车离开。
打开车载音乐,压抑的气氛轻了许多。
陆探道:刚刚结界里的人是张家的管家,我看见他是要打算进张玉双的房间。
唐卡抓着安全带,惶惶不安:莫不是一个弑主的那外面这个张玉双又怎么解释,我好懵,难不成我们刚刚看见的那个才是假的?
不像,陆探道,我更偏向于结界里的张玉双是真的至少灵魂是真的。
经历了易平村的事,阿织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邪祟霸占躯壳,将灵魂驱逐出去,而后关在棺材里
这一切都与张玉双的遭遇对应起来了,只不过棺材换成了镜子,邪祟还活在了阳光下。
这件事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张玉双在之前,去过易平村。
唐卡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慕新觉,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试图去寻找他哥给他复刻的通信录里面的世家子弟的电话。
里面没有慕新觉。
陆探看出了他的意图,手上的方向盘转了向,脚上带了刹车,车便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他拿出手机,打通了陆绅的电话。
喂,哥,慕新觉在家里吗?
他开了免提,手机稳稳地放在车内的平台上,又重新踩了离合将车开着。
那边的陆绅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周围一片嘈杂,只能听见他喂喂喂了几声,像是信号不好的样子。
直到那头嘈杂声过了,陆探才又问了一声,这一次,陆绅听清了他的话。
他的语气有点急,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像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着急。
新觉就在我边上,你在哪里呢?唐家出事了,唐卡的哥哥中了邪,从他家楼顶跳下来了好多认识的人都来了,刚刚这里波动不正常,我以为你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咚。
唐卡的手机落在了地上,眉头刚刚舒展的男人,此时像是瞬间被夺去心智,呆呆地看着依旧在说着话的手机。
手机已经被人按灭了,传来噩耗的源头被一只大手掐灭。陆探打着方向盘,未等车上人开口要求,便朝着唐家的方向赶去。
唐卡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珠还在微微的颤抖着。他也不去捡落在地上的手机,只是呆呆地坐着。
仅是余光一瞥,陆探便后悔将这通电话外放,让唐卡毫无防备的听见了这个消息。
像极了他当时在医院醒来,全天下的人都告诉他,他父亲没了一样。
.
唐家的变故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唐家长子唐平,在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不知任何原因的,从家中高楼跳下,以这样不堪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留下一个一事无成的弟弟。
第40章 反驳 又有人送人头啦
唐家坐落于新城新开发的地皮上, 听老一辈的人说,他家搬来新城的原因也是令人唏嘘。
唐家原本不在新城,他们是从某一个县城逃过来的, 虽不知道何人追杀,但确确实实是十分狼狈地逃过来的。
当时唐父唐母还在, 只不过早已是日薄西山, 唐平刚刚成年, 一大家子的重担就落了在他身上。
不过唐平十分争气, 凭借着名牌大学毕业证书,敲开了一所又一所公司的门。
唐家这才在新城有一处立身之所。
这样一位逆天改命的人,竟然会以跳楼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都让让都让让!唐小少爷来了!
赶到现场的唐卡被人群推到了最中间, 警.方已经拉起警戒线,闻风而来的记者听到跳楼的家属到了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询问问题。
你好, 你是跳楼者唐平的弟弟吧?想问你一样, 你兄长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还是另有隐情?
闪光灯一下一下地闪着, 不知拍着有什么意义的照片一张一张地被保存在存储卡中,留存的证据是早早埋下的炸弹。
唐卡早已没了神志, 他眼圈红红,眼睛里竟然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干涩的布满红丝,打开记者的手便想要跌跌绊绊地进警戒线。
那记者被忽略, 心里瞬间不舒服起来, 他为了这次头条可是挤破脑袋进来的,怎么能什么都没问出来。
有传闻说你哥哥早已立了遗嘱,要把唐家的财产都给你, 记者唇枪舌剑,追着问道,可你一事无成,是不是你有什么想法,这才导致
砰!
话题被打落在地,造成的嗡嗡声让周围看戏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记者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是他私自出的一次任务,话筒有损坏他得全额赔偿。
记者怒气冲天,还没能看清罪魁祸首的脸,就伸出手向来人脸上打去。
手腕被一股大力抓住,碎骨的力道钻心的疼。记者痛呼出声,挣扎中对上一双勾人的眉眼。
那眉眼中却全是厌恶。
不会说话就滚回娘胎里重新修炼一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陆探冷着眼,手上的力道加重。
看向记者抽搐的神情,陆探勾起唇角,语气嘲讽道:哦,抱歉。我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有人教的。那你知道吗,没人教的杂碎出了社会是会被好好教育的,今天就是你被好好教育的好日子。
陆探使了巧劲,让记者看似无伤但却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他满脸的痘痘疼痛的似要炸开,嘴角已经流出透明的液体。
原本围在这里的人松散了许多,见有人出头,才有人来讨伐这位不长眼色的记者。
记者瞬间变成他们提升自己道德的垫脚石,周围人嗓门越来越大,陆探甩开记者的手,擦了擦手心,让后者如愿以偿的陷入舆论漩涡中。
警.方围起的警戒线明显是为了隔开那些赶来看热闹的人,当陆探提供身份证进入线内,才发现里面早已站着几位天师界的人物。
唐平的死亡引来了陆孔陈三家的翘楚之辈,尤以孔家为主,他们已经开始布阵问灵了。
要说唐家与天师世家为何有牵连?
听说当时的唐家举家逃亡的原因是因为被邪祟缠了许久,才不得已来到新城这样一个卧虎藏龙之地。
新城的天师世家很多,但天师本就是小众,名声再大也只是单纯的在圈子里火罢了。
唐家能挖到天师世家的存在,并成为座上宾,多亏了他某次偶然救了张家小姐张玉双。
张玉双是张家掌门人的独女,也是孔家的孙女,这下子便得了两家的恩。后来唐卡惹上陆探,这又与陆家结缘。
陆探几步便走到唐卡的身边,唐卡此时已经在和警.方纠缠,想要进到那白布盖着的地方去。
陆探拉住唐卡,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这里我解决就好。
警.察才得以解脱,对他行了个礼后,心疼似的拍拍唐卡的肩,便拿着对讲机走了。
警戒线里的人都在忙碌,没人发现这里的小插曲。陆探拉着唐卡走到一边,等后者慢慢缓过来。
每个人对疼痛的表达方式不同,唐卡是最坏的那种,他什么也不说,连悲伤都不宣泄,只是红着眼盯着那块盖着白布的地面。
陆探双手按在唐卡的肩上,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的,你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不会愿意被你看见那副样子。
你也认识里面的人,他们都或多或少与你哥有交情。把那里交给他们,好不好?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唐卡的神志,他开始缓缓落泪,似乎过了许久才分辨出这就是现实。
可是他不甘心。
他想要亲自查出兄长的死亡真相,他不想把这件事交给任何一个、表面对兄长表现出善意的人。
可是他喊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说话的功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边,身上也没有一点力气。
他快死掉了。
溺水的人渴望一根芦苇,因为那是比他能够看清天空的生物。芦苇扎在土里,随着水波荡漾着。它在享受水,而他却难受至极。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芦苇越来越远,伸出手去抓,以为只能碰见那抓不住的水,却没想到一股温热落入手中。
他发誓这是他这一生见到过的陆探最温柔的一次。
眉眼温柔,神情温柔,嘴角也温柔,哪里都温柔的一塌糊涂。陆探抓着他的手,转身就往楼里钻。
唐卡就呆着神跟在后面。
多年后,唐卡又一次提到了这件事,几乎是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架在那时候的陆探身上。
多年后的陆探快要被恶心吐了,十分嫌弃道:别形容了,老子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唐家内里比外面热闹许多。
大多数人都在唐平坠楼的那个平平无奇的平台上转来转去。
他们都在找着造成唐平跳楼的蛛丝马迹。
陆探却带着唐卡往几乎无人的右侧走去。
唐家是个自建的小别墅,整个设计图纸都是唐平自己设计的。房屋呈u型,中间部分是主要的办公会客区域,两边被分成两块休息娱乐区域。
但唐卡与唐平生活的主要区域在面对正门的左侧,右侧的房屋里放置的是唐父唐母的灵位。
唐平死在面对左侧的楼底,看上去是从左侧的平台上掉下去的。
但这楼才只有三层高啊,不至于摔成那副样子。
两名警.察从右侧的楼梯上下来,陆探带着唐卡躲过后,只听其中一名接着说:而且这边阴森森的,唐大少爷是真的很在乎亲情啊这年头谁还把已故亲人的牌匾放在家里。
听说他还有一个弟弟?真可怜,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两名警.察朝着左边走去,等脚步声消失后,陆探拉着唐卡从隐秘处走出。
别听那些话,他人的怜悯不是值得你掉眼泪的东西,陆探说,跟着我。
唐卡就漫无目的地跟着他,跟着他走到了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卧室里。
抬眼看去,这里摆着的是他父母的牌位。
陆探先礼貌地上了两柱香,拜了拜后,便拿出一张符箓,简易地摆阵后,低声念起咒语。
刚刚楼底下的那群天师,也是在做这样的事。
陆探心底有一个猜测,如果说唐平的尸体是在左边发现的,那么他会不会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死在那里。
他远远看到过,那一张白布都盖不住的碎裂程度不像是从三楼掉下去的。
他认为,一定是有什么脏东西缠住了唐平,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陆探缓缓眯起眼来,心下突然多了分自责。
哪有人老大当成这副样子的。
唐卡一直看着陆探,默不作声。
做了三四次重复的动作后,陆探才缓缓地睁开眼来。唐卡分不清他是否得到了应得的答案,只见陆探竟伸出手,端起其中一个牌位,向后摸去。
等
干嘛呢这是?门口突然来了人,尖锐的声音听着让人心下烦闷。
唐卡瞬间转过身,半掩的房门遮住陆探从内里取出的事物。
来人和唐卡对上眼,这才像是发现了一件稀奇事,虚情假意的寒暄问暖了会,才道:唐少,怎么和他还在一起呢?以前你哥在,随便你玩,现在你可得给已经谋出路了。
陈守。
唐卡艰难的叫出来人的名字,他今天就是刚从陈守的家里出来,昨晚的灯红酒绿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