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吊诡的结局,自然惹得赵主任这位局外人深思。深思的结果,自然是认定薛主任身后不是什么小有背景,恐怕是耸峙着一座巍峨高山。
如此一来,赵主任自然又变了心肠,再度热切地贴了上来。
薛老三虽不能洞悉赵主任的心理活动,但尤主任红火的那两日,这位明显就不登门了,他自然还是多少察觉了些这位赵主任的想法。
不过,薛老三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干脆跟姓赵的划清界限。毕竟官场上跟红顶白,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姓赵的跟他近乎,又不是因为他姓薛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还不是因为他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在官场上混,没有这点心胸和见识,是绝对不成的。
薛向道:“赵主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今天中午定出去了,约了市局的老铁小聚!”
赵刚一拍大腿。“就这点儿事儿,算个甚,两桌凑一桌不就得了,我还正嫌俩人吃饭太闷呢!”
说话儿,赵刚自顾自地步到薛向桌前,摇起了电话,他是正儿八经的市委办公厅的老油子,全市核心单位领导的电话,全在他肚里装着。不一会儿,铁进的电话就要通了。
赵刚说话极有技巧,他绝不说什么,他要请薛主任,因为薛主任要请他铁局长,所以,两桌凑一桌。他大咧咧地笑称,中午要跟他铁局长去蹭饭,问铁进准是不准,这又拉近距离。又叫人无法推辞的话语,轻松将铁进拿下。
挂完给铁进的电话,赵刚嘿嘿一笑,“薛主任,总归是吃饭,要不把老牛和老仇给叫上,这两位都说一直想会会你呢!”
老牛是指牛奋进,明珠市委所在地武德区民政局局长;老仇是指仇天都,武德区教育局局长。前者,在帮小家伙办理户口手续时,薛向欠了人家个人情;后者,是小家伙入学那天,让这位仇局长奔上奔下,狠狠折腾了一通。
这两位,薛向都未见过,但电话联系过几次,皆是来约他吃饭的,彼此算是神交久矣吧。
反正是官场应酬,赵刚想刻意组建小圈子,薛向也自无不可,做官什么时候都难免划圈子,况且他在明珠也确实稍显势单力孤,虽只是暂居此地堪磨,但有个小圈子终归不不是坏处。
此时,听闻赵刚问询,他哪有不应之理。
赵刚电话一过去,方说了情由,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午宴还是在铁进先前说的那家火锅店里进行的,火锅店是打着蜀中第一鲜的招牌,店内大厅倒是不大,却辟出了不少包房,收拾得也挺古意整齐。
薛向和赵刚是约局主家,二人自然先去,当然,去前,薛老三少不得给育苗的黄校长再挂个电话。
他二人到时,不过十点半,反正对他们这种科室负责人而言,上下班时间,几乎是可以自主的。
到得地头,薛向拣了间僻静的包房,内里装饰也极其简单,就一个中间开洞的黄梨木桌,洞下支着个闭了风门的煤炉,四周置了四把椅子,并不宽敞的屋内再无余物。
许是看出薛向二人来路非凡,服务员引二人进门后,一身西装的胖老板也特意跟了过来,一边给薛向二人上烟,一边介绍着他这火锅店的特色,尤其是那道从同治年间一直传到如今都不曾熄过火的传奇牛骨汤头,在胖老板嘴里,更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玩意儿。
赵主任果然被惊着了,拿着胖老板问东问西,显然,是相信了胖老板的鬼话。
不过,薛向来自后世,知道什么是商家的宣传手段,哪里会信,若说别的东西,薛老三会被滑可这百年高汤,想想就知道该有多扯淡。
不说别的,从同治那会儿,到如今,百多年的历史,恨不得前面八十年,神州浩土处处烽烟,即便是再有心保存,祖辈相传,这锅汤也决不可能不断火,更不提六七十年代,那段最沸腾的岁月,谁敢这么整一锅汤,早就被批斗得没了性命,不说别的,光奢靡一条,就够入罪的了,再算算百来年为这锅汤耗费的木柴、食材,哪家还敢留这玩意儿。
赵刚正被胖老板侃得晕晕乎乎之际,门被推开了,服务生当先而入,未几三个中年人次第垮了进来,正是铁进、牛奋进、仇天都三人。
诸人相聚,自然少不得叙官场礼节,尤其薛向和牛奋进、仇天都,还是第一次照面,更是少不得互相奉承几句。
就这么,薛主任,牛局长,仇局长地一通客气,胖老板立时变了脸,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帮人是啥身份,慌得他连忙告退,未几,便有数名服务生组了小队进门,胖老板再度进门。
“各位领导,各位领导,先前不知各位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是这么回事儿,这周是本小店儿开业第一周,各位领导也是福运在身,恰好成了本周本小店的第一百名顾客,按本小店先前活动规定,第一百名幸运顾客,将获得本小店的特别待遇,免费享受本小店的最高规格待遇一次,并且今后光临本小店,都享受五折优惠,还请各位领导让让,让本小店换换家什!”
胖老板此话一出,场中诸人眼睛齐齐一亮,诸人都是明眼人,心明眼亮,自然不会真认为自己运气有这么好,只不过,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毕竟,这会儿还处在权力变现的初始阶段,若是后世,胖老板这招儿决计打不响,弄不好还得换来严词呵斥,让领导们秀一把清廉。
四方的黄梨桌换成了宽大的圆形雕龙刻凤的檀木桌,说煤炉也换作了八角焦炭炉,炉火汹汹,却不生丁点灰烟,未几,一张口径约三十公分的硕大铜盆,端了上来,乳白色的高汤,随着摇晃荡起的波纹里,时不时现出蜜枣,红椒,枸杞等大料,铜盆方落稳,各式精致的托盘便围着铜盆落了一圈,各式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就足足上了八份,除了寻常的羊肉、猪肉等家畜外,还有各色海鱼,菜蔬也同样不少,口蘑,猴头菇等山中野珍。
趁着摆桌上菜的空当,胖老板又买弄开了如簧巧舌,“诸位领导,实不相瞒,在下对外一直宣称,本小店高汤乃是百年薪火不断,确实撤了谎,相信诸位领导见多识广,火眼金睛,我这点把戏,自然瞒不过诸位,但我宋胖子敢拿脑袋保证,桌上这锅汤乃是足足炖了六年的原汤头,其实,在下祖上就是给宫里熬制高汤的御厨,曾经最久的一锅汤,也传到了四九年,足足六十三年,最后还是没保下来,曾祖也为这锅汤郁郁而终,虽然,这锅汤只有六个年头,但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国内最醇厚的一锅汤,不瞒诸位为了这锅汤的食材不断,早些年,我们全家甚是集体去要过饭,如今国家的政策好了,放开了,我也靠着这锅汤过上了好日子,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咱没办法感谢国家,就感谢几位人民公仆,这锅原汤,就当我献给几位的,请诸位务必代表国家收下,让我稍稍安心。”
说完,不待众人回话,胖老板便快步奔出门去。
薛老三几人盯着这锅传说中的汤头久久不语,忽地,赵刚一拍大腿,长叹道:“这家伙不发财谁发财,真是好牙口,我先被这家伙骗了,可这会儿听了人家一番话,我竟是一丝一毫的愤怒也无。”
牛局长笑道:“亏得这家伙没做官,他要是做官,哪里还有我们出头的份儿,听听,我都懵了,回头,我得问问这家伙,有没有高中毕业,若是高中毕业,我真得把他招我们局子去,不干别的,就负责公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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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王局,完啦
夏洁怎么也没想到薛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一把推开身边正箍着她肩膀的胖子的手,小鹿一般跳到了薛向身前,继而,腰肢一扭,又躲到了他身后去了。
“宋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们王局是耍子吧?”
被夏洁推开手的胖子霍然起身,冷着脸盯着正目瞪口呆的宋团长,蒜头鼻上细细的麻子因为生气,也在不住颤抖。
一场饮宴,骤逢巨变,宋团长也是小心肝一跳,他倒不是怕来人凶恶,打了自己,而是怕这场好容易求下来的饭局黄了,团里被欠了小半年的经费,又得黄了。
“夏洁,你怎么回事儿,你家里人来这儿干什么,团里让你出个任务,你先是推三阻四,这会儿,又闹这么一出,你耍给谁看,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正好,团里的编制本来就紧张,少你一个正好!”
宋团长五短身材,浑实若球,夏洁已躲到薛向身后,他这话纯是对着薛向讲的。
躲薛向身后的夏洁一听宋团长要消掉自己的编制,彻底慌了神,这年月商品粮户口,也就是非农业户口,就没有人敢不把编制当回事儿,那不仅关系到工资的事儿,还关系到一家老少生存吃饭的事儿。
比如夏洁,她是梨园世家,父辈都在市艺术团,临了退休,便硬生生拉了还在念高中的夏洁顶了自己的缺,老头子不为别的,就为顶住这吃饭的凭证,只要夏洁在艺术团,夏家就算团员家属,就有个依靠,粮油关系,乃至户口关系,就有了挂靠。
是以,夏洁的编制不仅仅是一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更关键的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吃饭,生存。
这会儿宋团长拿这个拿捏她,真是一捏一个准儿。
“宋团长,方才怎么说,夏洁小姐是不是该为她方才的不礼貌,陪我杯酒啊?”
蒜头鼻阴阳怪气地道:“这回,咱们可要玩儿个新鲜的,就喝交杯酒吧!”说完,一通阴阳怪气地笑声后,又冲门边静观的薛向道:“门边那小子,站直了,我当着你面儿,和你妹子喝,小赤佬,敢踹门!”
夏洁面色苍白若雪,只得从薛向身后转出身来,一步步朝前挪去,哪知道她还没挪几步,沉寂半晌的薛向忽然伸手朝门后一堵,做了个交警拦车的模样,尔后,便开了腔:“宋团长是吧?不知道你担任的是艺术团团长之职,还是陪酒团团长的职务?”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说话的,你妹子在哪儿上班你不清楚?”宋团长听方才夏洁的叫喊,真把薛向当了夏洁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