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男顿时被打傻了,好半天才屈膝慢慢跪下了。
而打了女儿的叶母自己也哭了,“让娘还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们家是再举目无亲了的,倘若被宋家赶出去便再没安身之地了的。”
叶母是愈想愈害怕的,“你若是个男孩儿便罢了,娘那怕同你乞讨去也能过的,可你一个姑娘家的,这还如何使得。日后你还要嫁人不嫁人了。娘也不敢奢望你日后能大富大贵,只盼你能有个好归宿,那时娘也能安心去见你爹了。”
叶胜男紧咬着牙关不说话,眼泪却似滚瓜般落下。
叶母哭了一会子,忽然瞧见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又忙忙地过去拿了来,抽抽噎噎道:“男姐儿,不是……不是娘狠心……你……你忍忍,等一会子去给你姨妈告了罪,便……便好了。”
说罢,叶母高高举起手里的鸡毛掸子,可好半天才狠下心来向女儿背上抽了去。
鸡毛掸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身,直到叶胜男后背渗出了血红血红的痕迹来,叶母这才住手了。
看着一声不吭的女儿,叶母哭成泪人一般。
而叶胜男的眼泪却早干了。
听着叶母声嘶力竭的哭声,叶胜男也不去安慰,只趔趄着站起身来,便往宋二太太院子去了。
宋依丽和宋依燕早回来了,一见到宋二太太没有告状的。
那些跟在姊妹俩身边服侍的奶妈丫头也没少在旁添油加醋的。
听了这些话,又亲眼所见两个女儿身上的青红印子,宋二太太自然是气的,当下便要跑去找叶家母女算账了。
正好这时叶胜男来赔罪了。
宋二太太恨得磨牙切齿的,道:“这贱人以为让这死丫头来赔罪就可完事儿了的?想得美。拉那小贱人外头跪去,别脏了我的地儿。等一会子我就先收拾了她,再去收拾她那不知廉耻的娘。”
叶胜男被人丢出宋二太太的院子,押在外头跪着,任由不时往来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那时候的叶胜男被恨意慢慢淹没,她恨宋二太太,恨宋依丽姊妹,恨叶母,更恨撒手丢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叶父。
也是巧得很的,宋大太太又正好亲送那位老夫人经过。
叶胜男单薄的身子背后血痕道道,摇摇欲坠地跪在那里,好不可怜。
老夫人心肠柔软,见了生出多少恻隐之心来。
老夫人念了声佛对宋大太太道:“你们家规矩虽大,可如此大施克夺之事儿,难免不会生出暴殄轻生之患来。那时你们家又如何,一个刻薄名声就逃不过了,还有损福祉。此等手段还是少施为妙,宽柔待下方是道理。”
见二房门前这般形景,宋大太太早恨不得去撕了宋二太太的。
此时再听老夫人如此劝说,宋大太太一时也羞臊得无地自容。
将那位老夫人恭送去后,宋大太太再按耐不住了,哭着向宋大老爷说起今日的事来。
事关仕途前程,宋大老爷听宋大太太如此一说,当下便将宋二老爷给叫了来。
宋大老爷对宋二老爷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宋老太爷早不在了,宋大老爷长兄为父,宋二老爷对宋大老爷敬畏得紧。
所以宋大老爷就是如此不顾脸面训斥他,宋二老爷也不敢有半分不忿的,只会把怒气都积到了宋二太太的身上。
从宋大老爷书房出来,积了一肚子火的宋二老爷,就直奔他们二房的院里来。
远远的,宋二老爷就瞧见院门外还跪着的叶胜男,院门处站着几个丫头婆子,狗仗人势的不时嘲笑叶胜男几句。
宋二老爷是越想越气,过去对着叶胜男的肩头就是一脚,“我宋家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就是这么陷害的我们家的?还不快滚,还想在这丢人现眼到何时。”
叶胜男不过是个小姑娘,那里受得住一个大男人的脚踹,顿时倒地不起了。
宋二老爷踹完叶胜男还觉不足,将方才站院门口的几个丫头婆子也是一顿好打,“整日只知道撺掇你们主子不做好事儿,今儿再不整治了你们,他日还不知道你们要撺掇你们太太做出什么祸家败业的事来。”
一时间,二房院里那是一个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
宋二太太早早便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抱着两个女儿躲在上房里不敢出来。
可宋二老爷今儿这通火正是冲着宋二太太来的,如何能让她就这么躲过去了,“去,去叫你们太太出来。”
这一下,可把宋二太太娘仨给吓破胆了,直瑟瑟发抖。
又听外头有人回道:“可……可太太她病了。”
宋二老爷冷笑道:“只要她还没死,让她爬也要给我爬出来。不然,她就等着我的休书吧。”
宋二太太登时吓得从床上跌了下来,哆哆嗦嗦的,好半天才从上房里出来。
宋依丽和宋依燕也是害怕的,躲在宋二太太身后,这才随宋二太太出的去。
宋二太太出来强撑起笑脸,结结巴巴道:“老……老爷这……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端端的动……动什么气……”
宋二老爷才不会听宋二太太这些废话的,也不知从那里找来的棍子拿在手里,向宋二太太一指,“家里的事儿,你要打要杀的都容易,只要关起门来多少都随你就是了。你偏要闹得人尽皆知的,祸害家里的名声。”
宋二太太一直以为宋二老爷是因早上叶母那件事动的气,可听宋二老爷这么一说又不像的。
在宋二老爷说祸害了家里的名声,宋二太太越发糊涂了,才要说她也没做什么,怎么就祸害家里的名声了?
这时,就听宋二老爷又道:“留你这样的娘儿们还有何用。”
说罢,宋二老爷抄起手里的棍子就往宋二太太身上招呼去。
可想而知,又是如何一个沸反盈天的乱局。
就在众人惶惶四处逃窜之时,却有一人反其道而行之,闪进了上房。
那人进了上房就直奔香炉去,也不知倒了什么进去,后又盖好了香炉出了上房。
当日宋二太太请了大夫来看了好半天,夜里就梦魇了。
可大伙都说是被宋二老爷那顿棍棒给吓的,也就都不留心。
叶胜男带着一身伤回到小院,也不肯给叶母看伤,就这么趴在床上就睡了。
也是在二房院外冰冷的夹道上跪了半日的缘故,半夜的叶胜男就发起热来。
昏昏沉沉的,叶胜男似乎还听到有人在低声哭泣。
因没银子给宋家的下人,叶母请不来大夫,叶胜男就这么病了数日也不见好。
而宋二太太自那日起也不知被什么魇着了,夜夜不得安宁。请大夫来看了,也没瞧出个根源来。
没出几日,宋二太太就枯黄憔悴得半点人色都没了。
叶母听说后,一想到女儿,叶母咬牙献上了一张珍贵的古方安神香给宋二太太。
也正因如此,她们母女识香之事被宋家知道了。
叶母被宋大老爷给接走关了起来,病好了的叶胜男也被送进宫去。
宋大老爷说只要叶胜男在宫里用心辅佐宋家娘娘,日后叶胜男到了年岁被宫里放出来时,不但让给她接走叶母,还会给她们母女一笔酬劳安度余生。
可那之后,叶胜男与母亲至死都没能相见。
……
想着这些前尘的纷乱,叶胜男不禁又默默落下泪来。
同样是受了鞭笞,叶母是苦心为了叶胜男,而襄郡王却以为是薛云上的忤逆,不能体会薛云上的苦意,就像当初的叶胜男,甚至对叶母心生了怨恨。
“三爷你这份苦心,若王爷知道了不承你的情。你又该如何?”叶胜男忽然问道。
薛云上才要说话,就感觉背后似有湿润滴下,薛云上呼吸就觉一窒,当下也顾不上背后的伤,强撑着坐起身来。
只见叶胜男两眼满是泪水,脸上的泪痕更是不断。
薛云上伸手擦去叶胜男的眼泪,没想反倒让她愈发哭个不住。
一时间薛云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无措中竟将叶胜男抱入怀中。
突如其来的拥抱,果然让叶胜男忘了哭泣,又听耳边薛云上的胸膛振动道:“那到底是我的生身父亲,我是他至亲的骨肉,早计较不清楚了。”
闻言,想要起身的叶胜男顿了顿,想起往日她一家团圆之时的种种,暗暗感慨道:“是呀,至亲的骨肉,只要我好了,娘从来不计较的。”
叶胜男也知此时依在薛云上怀中不妥,可薛云上的怀抱意外地让叶胜男觉着安心。?
☆、第 57 章
? 薛云上胸膛很热,叶胜男贴在上觉着很暖和,独自一人强撑得太久了,她也想就这样稍微休息一下。
这时却又听薛云上轻声道:“且谁说的,是没人能明白我苦心的。你不就明白了。”
叶胜男只笑,也不说话。
薛云上略低头看怀里的人,从前多少人对红颜知己的好心生向往,只他不屑一顾,只道什么红颜知己,不过是酒色轻浮之辈的冠冕堂皇之词。
如今他方明白,原来得一知心人真真是这样的。
与情欲无关,只有难以言传的,一点即通的灵犀在心头。
奇妙得很。
“真好。”薛云上由衷道。
一个小心怀抱,一个有心依靠,静好十分。
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叶胜男这才恍然醒来,又忙忙坐起身来退出薛云上的怀抱。
关雎端着安神汤进来,看见叶胜男手忙脚乱地给薛云上披衣,而薛云上似也有些赧然。
虽有疑惑在心头,可关雎到底没问,只道:“三爷怎么就起身了,可仔细背后的伤又撕扯开来了。”
薛云上这才觉察,方才还不觉的,这会子背后的伤好似又疼起来了,可他嘴上却道:“咳咳,是不怎么相干了。”
关雎惊喜道:“可见太妃拿来的药果然是好的。”
叶胜男看了眼薛云上,拿指头往薛云上背后一戳。
薛云上就“啊”的一声,又把关雎唬了一下,“怎么了?”
叶胜男道:“不是不相干了吗?”
薛云上脱口而出道:“你这是谋杀亲夫。”
闻言,关雎就是一哆嗦,险些没把手里的安神汤给洒了出来。
叶胜男更是惊愕得从脚踏上下来崴了一下脚,“三爷你浑说什么,睡糊涂了不成。”
说罢,叶胜男转身就往外间去了。
关雎看了看仓皇而去的叶胜男,又回头看着眉眼噙笑的薛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