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连忙道:“文妈妈说得是,我竟还改不过来。”
这文妈妈是韩氏的教习嬷嬷,韩夫人让她陪过来,就是给韩氏当臂膀的。
文嬷嬷又道:“方才我已让他们家的人备水了,三奶奶洗洗,也好松乏松乏。”
韩氏一面摘头面首饰,一面问道:“你让她们谁预备的水?可是那叫依怙的?”
文嬷嬷道:“是关雎姑娘,说是依怙姑娘给三爷煮醒酒汤去了。”
韩氏冷笑一声,“还真是可心的好丫头。去,去叫她来,我倒要瞧瞧她到底长得怎么一个三头六臂了。”
叶胜男听说韩氏叫她,理了理衣衫便进了上房,低眉顺目地行礼道:“三奶奶安。”
韩氏回头望着叶胜男,只见叶胜男一身缀白袖缘的耦荷色交领衫,下头一件雪青的缠枝梅花裙襕的马面裙,头上梳的是丫髻,颔首垂眸,恭敬有礼,半分错也挑不出来。
韩氏问道:“你就是依怙?”
叶胜男回道:“奴婢依怙。”
韩氏又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叶胜男依言抬头,但眉眼还是低垂着。
一旁的文嬷嬷却从叶胜男的言行中瞧出了门道,还暗叹道:“果然不愧是王府调理出来的人,好规矩。就咱们家来的,若再不拘束,日后只怕要吃苦头了。”
因叶胜男垂着眼,韩氏一时也只瞧出一两分相似来。
但韩氏也知道自己的五官长得还是好的,就是这脸蛋随了她父亲,略方长,所以乍一看便没有叶胜男那么柔和赏心。
这时,箨兮进来回话了,“回三奶奶,热水已备好,奶奶可要现在就栉沐的?”
王府的规矩,但凡开了脸的都要梳妇人头,所以这会子正烦心的韩氏一见箨兮,心里越发不好受了,干脆把叶胜男都一并打发了出去。
韩氏就觉着心里堵得慌,问:“那个是谁,怎么还梳着妇人头的?”?
☆、第 95 章
? “可是三爷身边的管事媳妇?”说是这般说,韩氏也知道,若真是管事媳妇,是没有能到主子爷儿们跟前的理。
果然就听文嬷嬷回道:“那就是三爷跟前的通房。除了她,另外还有两人。”
韩氏又问道:“那叫依怙的呢?”
文嬷嬷道:“依怙是三爷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这院里院外原都是她一人掌管。自然的,如今三奶奶进门了,日后就是奶奶的事儿了。”
韩氏冷哼道:“她若识相,今儿她就该知道把东西都交出来,给了我。”
文嬷嬷知道自家姑娘又使性子了,笑道:“瞧奶奶说的,今儿可是你的大好日子,谁会这么没眼色的拿这些个庶务来烦你。就算日后她敢抓不放,不说三奶奶,就是王妃和三爷饶不了她,所以奶奶你就安心吧。”
韩氏一听也是这道理,便不说话了。
文嬷嬷见总算是说服韩氏,暗暗松口气,她也知道因着谣言的事儿,韩氏近来性子有些古怪,大夫说是有郁结在心。
再想起大夫的医嘱,文嬷嬷不由得劝道:“三奶奶还得再宽心些才好,这心思太重不连小日子都不对了。这月,月信又迟了吧。”
韩氏委屈道:“还不是那姓周的害的我,不然我如何会有这样的名声。”
文嬷嬷叹息道:“依我说,三奶奶管外头现今都怎么说的。三奶奶到底已经顺顺当当嫁到王府来了,只要日后能和三爷琴瑟和鸣,美美满满的,就堵住外头那些人的嘴了。”
一听说起薛云上来,韩氏再想起他的形容气度,心里不觉发甜,罢了又觉得臊得很,捂住发烫的脸,娇嗔道:“妈妈说什么呢,怪臊人的。还不快让她们赶紧抬水来,我洗了也好歇了。”
文嬷嬷直抿嘴笑,“也是,都这时候,前头也该散了,三爷也该回屋了。”
“再不理妈妈了。”说着,韩氏就急忙往那边屋里躲。
少时,热水备好,文嬷嬷让映雪往水里点几滴香露,一来能缓解韩氏的疲乏,二来可让身子沾染香气。
完了,这才去请韩氏来沐浴。
成亲真不是什么轻省事儿,韩氏累得不轻。
进到水里,韩氏才觉着好受,身子也这才敢慢慢放松下来。
一手撩水往脸上,肩头拨,身后有映雪给她擦洗,舒服得韩氏不知不觉中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便伏在桶边眯了眼。
须臾,韩氏便有些迷糊了,恍惚听见映雪在唤她,“三奶奶,三奶奶,姑娘,赶紧起吧,三爷回房里来了。”
别的韩氏都没入心,就“三爷”两字让她打了个激灵,霎时间就睁眼了。
韩氏连忙从水站起,抬脚就要从桶里出来,没想映雪忽然“啊”的一声不低的惊呼。
韩氏正要说映雪两句,就见映雪捂住嘴惊惶地望着水里。
韩氏不觉心内一慌,随即低头,只见原始清澈的汤水,如烟的红在水里慢慢晕开。
而听到映雪惊呼的文嬷嬷连忙从上房出来,在盥洗耳房外问了。
若是别人,韩氏主仆定把人都打发了,听是文嬷嬷,映雪赶紧就去开门了。
文嬷嬷进来又问,韩氏和映雪都是姑娘家不好说,只得指着水里。
文嬷嬷往水里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唉声叹气了一回,“怎么就赶这关节上了。”
映雪慌道:“妈妈,你说,这可怎么办?今儿可是三爷和三奶奶的好日子,这可怎么是好?”
文嬷嬷掂掇片刻,道:“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只能好好回三爷了。”
韩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少顷便跌坐进桶里了。
映雪眼疾手快扶住了韩氏,才要去掐韩氏人中,文嬷嬷却拦住了,“别,正好这样许还能让三爷心疼奶奶些的。”
可不管如何,这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宜张扬,所以文嬷嬷悄悄回去给韩氏预备月事带,又差了韩家带来的人处理那桶水。
这院里院外的都在叶胜男手里,韩家人做得再隐秘,也逃不出叶胜男的耳目。
那里叶胜男知道后,就让采繁来告诉薛云上了。
韩氏被丫头婆子扶回上房都没醒过来。
彼时,薛云上已盥洗清爽,一件月白绣暗纹春山烟雨图的直身袍,也不束腰,头上也已去了冠,一个玉簪子别在发髻上,就这么斜靠在圈椅里看书。
这样看似无害的薛云上,却让文嬷嬷有种惊心的魄力,让原就欲言又止的文嬷嬷越发说不出话来。
这时,自鸣钟敲响十一下,薛云上放下书来,一面起身,一面道:“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与她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文嬷嬷顿时又惊出一身白毛汗来,连忙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薛云上从文嬷嬷身边走过,穿过堂屋直往那边屋里去了。
文嬷嬷就听那边薛云上道:“依怙,点宁神香。”
有人回道:“是。”
没一会子,那边屋里便移灯下帘了,映雪出来就往文嬷嬷这处奔来。
文嬷嬷忙问道:“如何?”
映雪连摇头,“三爷并未同三奶奶同床,睡窗下的榻上了。”
文嬷嬷叹了口气,“只要三爷不到别的屋里睡去,咱们三奶奶的脸面,就算是保住了。”
映雪也顿时松了口气。
韩氏心里记挂着事儿,虽有宁神香,却也不过是快五更天时,就醒了。
想起自己身子的事儿,韩氏是忽然坐起身来的,借着微阑的光往身边一看,空荡荡的并没人。
韩氏顿觉肝肠寸断,哭喊道:“映雪,映雪。”
这下把一屋子的人都惊动。
映雪不管不顾的,所以是最先进来。
后头的叶胜男和关雎在外蹲福,轻声道:“三爷、三奶奶可是起了?”
映雪这才记起,如今这房里可不止韩氏,还有一个男人的,映雪立时羞得手足无措,想踅身回去更是不能了。
这时就听,榻上的薛云上道:“进来吧。”
那里韩氏低低的哭声嘎然而止。
而叶胜男和关雎领着丫头们端着早上洗漱的器物进来了。
叶胜男过去给薛云上穿鞋披衣,完了,就随薛云上迈出了槅扇。
而关雎则领着端洗漱物事的几个丫头过来,对韩氏福身道:“三奶奶安,请三奶奶起身梳洗。”
韩氏那里还知道关雎在说什么的,只痴痴地望着槅扇外头的男人。
直到文嬷嬷进来,对韩氏轻声道:“三奶奶果然没嫁错人,三爷是个好的。”
韩氏一听又泪如雨下,只是脸上却在笑着。
可让韩氏主仆未能放心多少功夫,外头就又来了两人,一个是宫里的来的喜娘,一个是王妃身边的刘嬷嬷,她们来收元帕了。?
☆、第 96 章
? 这二人远远的在门外就欢欢喜喜地给薛云上和韩氏道喜了。
韩氏正淌眼抹泪的,听闻这动静,抬头往外头看,“谁来了,这么一大早的?”
文嬷嬷是过来人,在韩家时也没见过的,一听这动静便知是什么人,又是做什么来的,于是忙对还等着伺候韩氏梳洗的关雎道:“奶奶才起,又是个新媳妇面子薄。你们且都先出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关雎略抬头看了看韩氏,便答应着领人都出去了。
韩氏不解,问道:“怎么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文嬷嬷这才直言不讳道:“想来是收元帕子的喜娘来了。”
在家时,韩夫人便告诉过韩氏会有这礼的,所以韩氏一听先是羞了一阵,后又忽然煞白了脸,“收元帕?”一面说,韩氏一面慌慌张张地从身子底下抽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来。
“这……妈妈……这可……这可怎么是好?”韩氏话都说得不利索了,“他们会不会……会不会说我是……说我是……”没了清白的人。
末了的话,韩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文嬷嬷自然也明白韩氏到底想说什么,连忙安抚道:“不能的,三奶奶。这事儿,三爷再清楚不过了。”
韩氏抽噎道:“可……可大喜的日子,我却……这样。在外……在外我又是……这么个名声,日后……让府里上下的人……怎么瞧我,又怎么……看三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