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萧心中飞快盘算,已萌生退意。他满腹算计心事,全然没料到迎面走来一人。
小巷内狭窄,郭萧躲闪不及,撞进一片温香软玉。
“抱歉抱歉,是在下唐突……”话未说完,郭萧便呆住了。
面前站着的,是个极其清丽的素衣美人儿,宛若高山之雪,卓然窈窕,虽不如李心玉浓艳张扬,但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那美人也望着郭萧,平静的眼中划过一丝波澜。
“喂,你没长眼睛啊!撞着我家郡主了!”素衣姑娘还未说话,她身后的漂亮少年倏地拔剑,咬牙切齿道,“既然这双眼睛无用,我便剜了它!”
女子忙制止,喝道:“星罗,不可造次。”
星罗愤愤不甘地收剑,冷嗤一声,带着满面戾气退下。
李心玉在后头看好戏,带着笑意道:“巧了,这不是郡主么?”
李毓秀退后行礼:“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郭萧从惊艳中回神,如闻着骨头香味的狗一般凑上前,殷勤道:“请问是哪位郡主?”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破音,而后才觉得自己太过突兀,忙拱手道:“在下武安侯世子郭萧,敢问郡主是……”
李毓秀盈盈回礼:“琅琊,李毓秀。”
“毓秀,钟灵毓秀,好名字。”郭萧再拜道,“方才失礼了。”
“不碍事。”李毓秀点头告别,与郭萧擦肩而过。
走到巷子口时,星罗回身,眯着眼瞪着郭萧,用手比在脖子上一划,明显的警告。
可郭萧美色昏头,视若不见,仍是痴痴的望着李毓秀离去的方向。
“咳咳。”李瑨不满地干咳几声,唤回郭萧飘远的神智。
郭萧回神,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向襄阳公主求亲的,可……襄阳公主骄纵无比,哪比得上方才的毓秀郡主温婉?
若论权势,毓秀郡主的哥哥琅琊王亦是一方贤主,手握兵权,郭家与琅琊王结亲,一点也不比做驸马爷差!
正想着,郭萧一转头,便见李心玉弯腰盯着青石墙上的青苔看,一边看一边摸着下巴啧啧赞道:“哎呀,好看好看!”
郭萧一脸茫然。
他望了一眼墙上的青苔,又望了一眼李心玉,不禁好奇地弯下腰,问道:“什么东西如此好看?”
在他脑袋凑过来的一瞬,李心玉忽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墙上一撞,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郭萧一声惨叫。
李瑨嘴角抽搐,但郭萧这副登徒子的性格,又确实讨打!仅是一瞬的怔愣,李瑨飞快反应过来,忙扶住郭萧道:“哎呀这地滑,乐之怎么如此不小心?”
李心玉解了气,拍拍手站起身,仍是温良无害的模样,意有所指地问道:“好看么?”
郭萧知道她在嘲讽什么,忙捂着撞得生疼额头,摇头如拨浪鼓:“不好看不好看,不及公主万分之一好看!”
李心玉嗤笑一声,俨然看透了郭萧的心思,漫不经心道:“可惜呀,本宫再漂亮,也不及世子心中的算盘打得漂亮。”
李心玉永远带着三分笑意,说话轻灵婉转,却字字直戳要害,令人无从遁形。郭萧讪讪的,忙不迭赔礼道歉。
回到宫中,李心玉仍是觉得生气,扶着宫墙又是吐舌头又是瞪眼睛。
李瑨在一旁拼命给她扇扇子,着急道:“心儿,你这是怎的了?中暑了?”
“不是,纯粹被姓郭的恶心到了。”说着,李心玉作势干呕,咕哝道,“我前世瞎了眼了,才想要嫁给这样水性杨花、贪生怕死的玩意儿!”
“心儿说什么呢?”
“没什么。”
“不过,我也觉得姓郭的不行,之前还对你表现得情深义重的,好像非你不可,连我都快被他感动了。可是方才他一见到李毓秀就看直了眼,连胸口的胎记也不愿承认了!”
李瑨也是越想越气,“哼!李毓秀什么玩意儿,不如你一半好看!”
“好啦好啦,不要提他了,不然我非把昨夜的晚饭吐出来不可。”李心玉朝李瑨无力地挥挥手,“我的任务完成了,父皇那儿你就如实禀告罢,我回清欢殿歇息了。”
李瑨点头,又安抚道:“你别放在心上,该吃吃,该睡睡,回头哥哥再给你介绍几个乖巧又貌美的少年。”
李心玉一路抖着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回到寝殿,关上门,正准备小睡一会儿,却忽见门口窜出一条黑影,从身后一把将她搂住。
李心玉浑身僵了僵,正要大喊有刺客,伸手那人却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掌捂住她的嘴。
熟悉的气息,李心玉怔了怔,急不可耐地挣开身后人的束缚,喜道:“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裴漠一身禁军铠甲,更显得英姿勃发,手脚修长。
他将脸埋在李心玉的颈窝,带着几分委屈闷闷道,“若是再晚回来一刻,我便见不着殿下了。”
李心玉仍是不可置信,一把抱住裴漠的腰杆,脸颊与他蹭了蹭,连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开心,问道:“宫内禁卫森严,你如何进来的?”
“翻墙,没人发现。”
“韦庆国呢?你突然进宫,他不会起疑?”
“他派来跟踪我的眼线,已经被我甩在掖庭宫了,没人知道我来了这。”说罢,裴漠捧起李心玉的脸,在她鼻尖和嘴角落下几个轻吻,含糊笑道,“除了你。”
第50章 折腰
“六月初十,韦庆国会以生辰宴会为由邀请你爹赴宴。”裴漠摘下头盔放在一边,搂着李心玉坐下榻上。
“鸿门宴。”李心玉了然点头。
“嗯。”想了想,裴漠将那日同韦庆国商议的行刺之事娓娓道来,“到时候韦庆国会将皇帝引至书房,由我行刺……不过,狡兔尚有三窟,以我对韦庆国的了解,他定不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换一句话,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所以,行刺的必定还会另有其人。”李心玉倚在裴漠怀中,蹙眉道,“父皇不去,韦庆国便不会露出马脚;可若父皇去了,又太过危险……可否找个与父皇容貌身形相近之人替他赴宴?”
裴漠摇首:“不可。宴会上都是权贵重臣,几乎每个人都曾面圣,替身瞒不过韦庆国。”
“在宴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这韦庆国是疯了么?”
“韦庆国让所有刺客都扮成了赵家禁军的样子,一旦事发,便栽赃给忠义伯赵闵青。”
闻言,李心玉目光冷了下来,“呵,故技重施。这是要效仿五年前母后遇刺一案?”
裴漠笑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一来,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二来,按照我的计划实施,更方便我掌控局势。你放心,离这场鸿门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月内,我会将国公府的布防摸清楚,确保皇上赴宴不会有事。”
李心玉仍是有些不放心,扭头望着裴漠的眼睛道:“裴漠。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只有这么一个爹了,舍不得他去冒险。”
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裴漠颔首道:“可以理解。”说罢,他朝李心玉勾勾手指,“殿下附耳过来,我教你如何拆招对付他。”
李心玉挑眉,笑道:“凭甚是本宫附耳过来?只有奴才才会附耳过去,你不会将你的嘴凑上来说?”
裴漠知道她公主病又犯了,是不是爱开个玩笑,也不同她计较,只低笑一声,“是,殿下教训得对。”
说罢,他凑上去一口含住李心玉柔嫩的耳垂,重重一吸,又吹了口气。
李心玉经不住他这般撩拨,当即浑身一颤,面颊发烫,耳垂红得几乎滴血。
裴漠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用手碰了碰她的耳朵,笑道:“我竟不曾发现,这里是你的敏感……”
话还未说完,恼羞成怒的李心玉一把将他压在榻上,然后狠狠咬住了他的唇。倒下的那一瞬李心玉没控制好嘴上的力度,牙齿磕破了嫩肉,裴漠闷哼一声,接着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流血了?”李心玉抚了抚他破皮流血的嘴唇,瞋目道,“看你还敢不敢随便乱撩拨?”
裴漠捂着嘴一个劲地笑,腰部用力一挺,坐起来道:“公主之前赏赐的咬痕淡了,正巧今日又盖了个章,我甚是满意。”
“你没毛病罢?”李心玉瞪了瞪他,无奈道,“行了,说正事。”
裴漠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破损的下唇,明明是个简单的动作,配上他精致的脸和一丝不苟的禁卫服,更显得色气满满。
李心玉忍不住浑身发热,强装镇定。
裴漠凑上前,在李心玉耳畔几番耳语,将未来的布兵计划一一说给她听,告诉她该如何去做。
李心玉收敛心神,仔细记在了心里,又问道:“韦庆国老奸巨猾,定想了法子约束你。你就不怕他抓了你姑姑来威胁你?”
“三娘子非等闲之辈,她知道形势险恶,定会想办法藏好自己,不会落到韦庆国手中,倒是你……”裴漠勾起一边嘴角,哑声道,“能约束我的,只有殿下你。”
李心玉点了点他邪笑的嘴角,哼道:“你放一万个心,本宫会照顾好自己。”
“宫外之事就交给我,另外我已同三娘子打好了招呼,不管琅琊王是选择作壁上观还是进京勤王,至少他不会与韦庆国狼狈为奸。”裴漠抚了抚李心玉的脸颊,压低嗓音道,“宫里禁军的调动就交给你了,能做好么?”
李心玉笑得眉眼弯弯:“你放心吧,本宫历经生死,这点小事尚能应付。”
裴漠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微启的红唇上,蹙眉认真道:“我不喜欢你说‘死’字。”
“好,不说。”李心玉拿下他的手指,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叹道,“真想一直抱着你,从天黑抱到天亮。”
“等此桩大事尘埃落定,我让殿下抱个够。”说罢,裴漠眼中含笑,咬着唇,用极低的气音道,“殿下想怎么抱,我都不会反抗。”
李心玉知道裴漠话中的意思,不禁伸手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子,笑道:“不正经。”
“方才,你是去哪儿了?”说着,裴漠打量她一眼,猜测道,“换了常服,是出宫?”
“嗯。”李心玉并不打算隐瞒,诚实道:“我去见了郭萧。”
话音未落,裴漠已如她意料中的那般,危险地眯了眯眼。
“你吃醋啦?”李心玉抚上他骤然冷下的眉眼,不怕死地笑道,“我喜欢你吃醋。这样,我能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被你爱着的。”
裴漠侧首,鼻尖蹭了蹭李心玉的脸颊,然后张口叼住了她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威胁到,“不许殿下见他。你是我的妻,前世今生都是。”
李心玉与他安静地交换了一个吻。
稍后,二人唇分,李心玉舔了舔被吻得湿红的唇,说:“你别多想了。前世他抛下我独自逃亡,有些话我若不对他说出来,心中实在难以释怀,这才特意答应父皇与他见面……”
说到此,李心玉已忍不住坏笑起来:“我将他小小的教训了一顿。”
裴漠一怔,问道:“你……如何教训他的?”
“他一边撩拨我,一边又与萍水相逢的李毓秀眉来眼去,我气不过,便将他的脑袋按在青石墙上一撞。”
回想起那时郭萧的狼狈之态,李心玉笑得没心没肺道,模仿了一番郭萧当时的神情,抚掌道:“你不曾看到,他额头和鼻子上红红紫紫的一片,煞是好看。”
说完后,李心玉才发现裴漠有些神情复杂。
“你怎么了?”李心玉伸手在裴漠眼前晃了晃,问道:“我教训了他,他这一辈子都不敢肖想我了,你不开心么?”
裴漠将她乱动的手包在掌心,想了想,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心玉,下个月我们将有一场硬战。”
“是啊,怎么了?”
“朝中任何一位武将站错了队,都有可能影响最终的结局。”
李心玉还未反应过来,傻乎乎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