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蒙面人正趴在地上口吐鲜血,领头的那个,竟被一截树枝钉在了十步开外的树干上,整枝直透心脏,尾端仍在不住颤动,似乎是在讥笑伏击之人的不自量力。他的表情尚停滞在要杀自己时的狠戾当中,殊不知下一瞬便断了气。
那两个蒙面人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见到同伴的死容时均面露惊骇。他在组织中的武功可算是数一数二的,陛下交代他的任务还从未失手过,方才被那女子划伤了手腕他们已是震惊,不过因那女子深藏不露,出剑极快又灵活也是大意了,可这后来人不知哪来的,别说潜在周围了,就连出手时都无一人察觉,一招致毙,那树枝带起的剑气还生生割伤了他们二人的经脉,这样的武功简直峰极而不可估!
二人相视一眼,纷纷想到了前几日流传在组织中的那一个名字:李国源!
叶琉涟被李国源挡在身后,所以并没有感受到他凌厉的剑气,在见到眼前之景后难免目瞪口呆,直到看到另两人相视一眼战战兢兢地逃走后方才起身。
她与他们交过手,尤其那个领头的,自然知道不是好对付的,没想到眼前这人竟能如此轻松地一招击毙,他的武功该达到了怎样出神入化的境界啊!
这不由地让她想起在武林大会散场时出现的那个周勉口中的嫡仙人物,一个迈步冲到他面前去了。
“真的是你!”叶琉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禁出口道。
李国源微微颔首:“走吧。”
“啊?”他说走便走,叶琉涟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居然就跟上去了,不为别的,只因他身上带着的那类似苏子衾的气韵。
李国源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她出了林子,那些蒙面人早已得了消息,只能远远地望着,再奈不得她何,最后只得就这样回去复命了。
去往府邸的路上,叶琉涟忍不住好奇开口几句,但无论问什么他都冷漠回应不予作答。
其实李国源早在伏击人射箭矢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不过因苏子衾提到过她使用的是《逆水剑法》就想亲自眼见一下。
为躲避箭羽她的剑招未有机会用,但那轻功的身形,居然与老阁主亲授出来的无异!见她化险后,李国源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在她身后护着,直到最后那千钧一发之时方才出手。
叶琉涟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搭话,只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还左右望望,身上的戒备并未完全放下。李国源以余光看了她一眼,早已心下定论,最后那剑法一出他便知是《逆水》无误了,不过多少带了些《衡水》的影子,竟是把二者结合,出剑又快又准。只可惜,有形无神,剑法尚稚嫩,还需再好生练习才是。老阁主从未出阁,亲授自己却未收为弟子,就连苏子衾,也是在他去世前由自己替换了见了他一面。
柳先生,柳生?脑中隐约有那么个人形,许是因当时年纪太小记不得了。看来他得好好查一查了,还有老阁主禁修习《逆水》的原因!
叶琉涟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一路跟了他不知觉就到了云旸私府门前。入目的宅院很大,但依门头的搭整看来主风单简,大抵是云旸盛夏纳凉或静心时才会来吧。
想着就要上前敲门,还没提步呢门就自内被打开,一队的侍卫就要气势汹汹地往外冲出来正撞上了归来的叶琉涟。
“小姐!”一人影见到她瞬间飞扑上来,叶琉涟连撤两步才算站稳,抬眼只见绿裳抬着已哭红肿的眼睛望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叶琉涟见她语毕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连声安慰:“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公子相救。”
管家跟在侍卫后面出来,见叶琉涟无恙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主子可是亲自嘱咐自己要好生保护她的安全,还特意调了一队亲卫来护院,这要是出了事,他可真是担待不起啊。
听到她说是旁边的公子救了她性命,碎步上前拱手道:“不知公子姓名,待我禀过主人定当重谢。”
“不必了,我保护自己人还需要理由么?”李国源凉凉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叶琉涟当时一愣,自己人?什么时候她是他的自己人了,她和司雪阁又从无瓜葛。
绿裳这时才缓了抽噎想起来:“呀!慕小姐要去救小姐也赶去林子里了,小姐你可见到了她?”
“什么,慕暖?她不是提前出发回城了吗!”叶琉涟一惊,那些人万一碰上了慕暖,动起手来可就不好了,不过……叶琉涟转念一想蒙面人的话,皇帝的目标既然是自己,想来特意避过自己与慕暖同处时才动的手定不会伤她,但保险起见还是去找找比较好。
管家一听忙问道:“可是太尉府的慕小姐?”
“正是!”绿裳听他一问赶紧点头应道。
“快快,你们几个赶紧去林中寻找,切不可让歹人伤了她毫分!”管家得到回应赶紧吩咐侍卫往林中搜寻,又见叶琉涟折身欲反拦下她道,“叶小姐且跟我进府,看看可有伤处让女医及时诊治。”
绿裳揪着自家小姐多处划破又沾了泥土的衣衫道:“是啊,他们那么多人,慕小姐自会无碍的,小姐还是先随他进去查看伤处吧!”
叶琉涟看着绿裳紧揪着自己的衣裳,想来也是,且有那么多侍卫搜寻自己再跟了去也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况那些蒙面人的目标是自己,别刚出了狼窝又回去了,白白让李国源救了人,于是点点头跟着管家入府了。
建章宫。
“陛下,这是按先前所抓之人的招供,在他屋中寻获的物件。”内侍总管把手中的长形铁盒递到皇帝手中。
“嗯,没有惊动他人吧。”皇帝接过径自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轴,因置于盒中的缘故完好无损。
内侍总管道:“未,招供中所提到的老妇也已抓获,正关在牢中问讯,不过老奴看来,除了这方砚石她再无所知。”
皇帝点点头,先前已有人把那半块砚石递来,他细瞧过了,与之前在密道中搜寻出的砚石碎屑乃同一质地,皆是上好的玉石:“吾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那先前那人呢,要如何处置?”
皇帝闻言垂眸轻轻摇了摇头,内侍总管得令弯腰退下了,可惜了那无辜百姓,因捡了不该捡的东西要白白丢了性命。
人都离开后皇帝方才拉开卷轴,画作徐徐映入眼中。画中一女子巧笑嫣然,正坐于宴席矮桌前与身侧之人不知在说着什么,在她身侧摆有一盆花草,鲜艳欲滴,但在这女子的笑容之下,竟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皇帝一怔,神思有些恍惚,他记得这一幕,也正是因为在那一场宴席上见了她,自己便深陷其中再无法自拔。
还记得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不被看好的皇子,云旸的母亲也尚在世,还是自己最宠爱的妾室,言有故人来到京城想邀来一叙,他便应下了,未成想见到来人只一眼,他就再没能移开视线。她宛如山中的浣溪,天上的云朵,带着一股清新与不羁,直直撞进他心中,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答:严鸽!声音清越宛如莺转。
严鸽,严鸽,同鸽子一样俏灵,同风儿一般自由。可惜,那不属于自己,最终还是嫁给了苏世衡,那时候苏世衡虽还未高居丞相之位,却已是父皇十分器重的人才。
当天他回房就作了这幅画,一直画到后半夜才完成,后来辗转丢失了,没想到竟是到了父皇的手中,那便怪不得了。
皇帝慢慢睁开眼睛从回忆中醒出来,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他心中还是放不下,或许真应了那句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话,只是斯人已逝,只能在回忆里回味那美好了。想一想,她的儿子也快成年了吧,自己当时怎就糊涂想要听天由命,让他进了密道中呢。不过他既然活着出来了,或许已窥见了密道中的秘密,虽然自己早已知道那秘密是什么。
“陛下,他们回来了。”内侍总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帝深深地又看了一眼画卷才仔细卷起让他进来。
“怎样?”
“回陛下,他们,又失手了。”
“什么?!”皇帝一听拍案而起,“这群窝囊废,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子,两次都没能解决掉,宗领呢,悄悄带他来见我!”
“陛下……”内侍总管看了下皇帝的脸色开口道,“宗领他,他,已身亡。”
皇帝一惊,怎么会,宗领可是他私培组织里武功数一数二的,最擅暗杀,他出手可从没让自己失望过,怎么就……
内侍总管低下头又道:“是那个李国源出手相助的,且老奴在取得供物时听卫领探得的消息,他应该就是司雪阁的新阁主无误了。”
“又是他!”皇帝眉头紧蹙,“此番伏击,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两人,据回禀,李国源一直将叶女送至三皇子私宅门口方才离开,他们实在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李国源在离开前还说了句话,声音不大,但以内力推远仿佛是特意让我们的人听到的。“
“什么话?”
“他说‘保护自己人还需要理由么’?”
皇帝听到这话火气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大了,稍稍缓了缓坐回到椅上:“如此说来那叶女竟是司雪阁之人?那么密道之事也可能是由司雪阁所指使了,他们要知道这些做什么,莫不是真想东山再起?”
“那,还要再刺杀叶女吗。”内侍总管小心询问。
皇帝闻言摆摆手,看了一眼案头从蓉城送回的书信道:“罢了,那李国源的武功着实高绝,就连武林盟主都败在他的剑下,眼下拿他无法还是先观望着吧,你且让卫领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刻禀告于吾。”
“这……”内侍总管有些犹豫,“卫领说他已被李国源所察,对方有所提防,恐无法再探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皇帝闻言叹了口气:“没用也要盯着,顺便看看他们与苏子衾有无来往,切记不能伤了苏子衾!”
“陛下说的可是苏丞相的二公子?”
“嗯,还有那新捉住的老妇,不用审了。”
内侍总管听得皇帝语气里的惋惜之意,颔首道:“老奴知道了。”
内侍总管再次退下后,皇帝把手搭在画卷上轻轻摩挲,口中轻声喃喃道:“司雪阁……”
看来这李国源早有防备,去武林大会伤了崔邢绝对是故意而为,就是怕自己想借崔邢的江湖势利打压司雪阁要复起的势头!
父皇欠下的债,他们这是终于想要讨回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预告,苏子衾与云旸长大后的首次针锋!~
☆、水翻涛覆浪起卷 (6)捉虫
太尉府。
三皇子府的侍卫找到慕暖,得知叶琉涟已安然无恙地进了三皇子府邸便放下心回家了,一进门就回了自己房中,掏出了那块牌子细看,也不知叶琉涟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要取她性命!
太尉早已从归来的婢女那得知慕暖今日又惹事,侯在正厅等她回来,没想到她经过正厅瞧都没瞧自己一眼就走了,登下气极!
慕暖坐在屋内,牌子上刻了奇奇怪怪的符文,还没看出个究竟呢,慕太尉就把她的房门给踹开,火刺刺地嚷道:“好你个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连你爹都不放在眼里了啊?!”
“爹,我错了!”慕暖一听自家爹爹的大嗓门,一个骨碌蹦起来,不管什么事,先认错总是没错的,这是她闯了十五年多的祸后总结出的真理。
果然,慕太尉一见闺女态度良好,火气也消了一点:“你可知道你哪里错了?”
“知道知道,我以后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不闯祸!”慕暖伸出一只手作发誓状,同样的一套说辞每次都可以用上。
“你啊你,每回都这样说,可有几回做到了?”慕太尉也已然对这套说辞免疫,“你把那叶御史的女儿怎么样了,人养在闺中的女子哪里能经得起你折腾!”
慕暖一听这来了精神:“才不是呢,我跟她也算不打不投缘,如今可是做了朋友呢!”
“哦?难得有你能认可的女子。”慕太尉一听感兴趣了,“你不是曾在游原时羞辱了人家,怎的还做上朋友了?”
也难怪慕太尉感兴趣,她这闺女许是被他当儿子野惯了,看京城中的哪个女子都不顺眼,不知这叶御史的女儿有何本领竟能让自家闺女看上眼。
慕暖见父亲感兴趣,便滔滔不绝地把今日之事说了,慕太尉听后大笑道:“想不到叶御史那个只会摇唇鼓舌的家伙还能养出这么个女儿来!”
“可惜她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要取她性命,连她身边的婢女也不放过,父亲可与陛下说说,无故刺杀朝臣子女亦可论罪!”慕暖不平道,又想起捡到的牌子,“对了,我还在路边捡到了这个,也不知是作何用的。”
慕太尉接过牌子打量了一下,脸色沉下来:“恐怕此事不必同陛下讲了。”
“为何?”慕暖不明白。
慕太尉看着女儿懵懂的双目,依照他的经验,如果猜测无误,这应是皇帝特培暗杀组织的通密牌符,上面刻的都是刺杀的暗语,尾端的细绳显示了暗杀的程度,这条尾绳是红色,应该就是直接取人性命了。
这个组织行动过多次,一次疏漏被他手下探知扣押下,因为此事他还被皇帝特意召进宫,虽未明说,但他已然心知肚明,只是装作不通事故状。既然陛下要的是一个只会打仗的将军,那他就只能当他想要的那样。
“爹爹,为何呢?”慕暖见父亲迟迟未开口忍不住询问。
慕太尉回神道:“此事自有三皇子出面,又何需为父呢?”
慕暖想想也是,叶琉涟既然是在去三表哥府邸的路上遇袭自然由他出面更为合适了。
慕太尉看着女儿的稚颜,心里叹息,想来此事定会草草了事,只是叶女已赐婚于三皇子,陛下此举是反悔了么?
不过慕太尉并没有忘记来的目的:“你少给我扯开话题,老规矩去院里领罚吧!”
“……”慕暖默,果然他家老爹不好糊弄,规矩还是规矩啊。
夜色渐至,三皇子在城内的府邸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云旸听人禀报后微惊:“他怎么来了?”
“那您见还是不见?”小厮看他的神情拿不定主意。
微思片刻,云旸道:“让他进来吧。”
“是。”
小厮出去后不久门再次被推开,一人负手立于门口,墨色的衣衫似乎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透出无尽森寒。
云旸眸光乍转,看向那人一字一顿道:“苏子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