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说得这些,曹录勋亲眼目睹看在眼里,可是当他听着他们轮番播报着战况时,心里还是说不出的痛快。
“跑了跑了,第一拨剩余敌船已经开始后撤了,哈哈哈……”
随着亲兵播报起最新战船时,曹录勋已经发现第一拨二十余艘敌船中仅剩的九艘战船已经开始向后撤去,明显就是被百架床弩齐发给死死弹压住了。
曹录勋见状,也是稍稍松下一口气,然后摆摆手,示意道:“别高兴的太早,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两百余艘敌船仅仅击沉了十来艘,有何好沾沾自喜的?我黑甲玄兵应是胜而不骄。好了,你们几个赶紧下去传本将命令。”
说着,曹录勋逐一向几个传令亲兵吩咐道:
“刘三儿,你去通知楚校尉,抓紧盘点我们还剩多少弩箭。你跟他说,弩箭尽管放开了手脚用,但是还是那句话,放近了打,必须将床弩的命令和威力都发挥到最大处,不能白白浪费。要知道,弩箭一旦告罄,床弩便无疑成了摆设。”
“喏!”
那名叫刘三儿的传令亲兵急急跑了下去。
紧接着,曹录勋又向其他几个传令兵吩咐道:“你们几个现在就通知其他几位校尉大人,让他们抓紧时间检查床弩,一旦床弩发现有所破损,立马毁弃。抓紧时间,快点下去通知吧,估摸着敌船下一轮的进攻就要开始了,而且对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接下来的进攻会更加猛烈。”
“领命!”
几名传令亲兵异口同声,纷纷各自散开奔向摆阵百架床弩的前沿阵地。
曹录勋心里清楚,对方是不可能因为第一拨战船的失利而放弃强渡黑水河的。两百余艘战船,仅仅击沉了十几艘,哪里会这么轻易放弃?
相反,他相信下一轮的进攻,肯定不再是像第一拨战船那般,仅派二十余艘战船前来试探性进攻,接下来的战都将会如暴风般来得更加猛烈。
……
……
黑水河上,第一拨战船在前面吃了闷亏,怯战回撤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坐镇最后战船上的胡毕烈耳中。
消息一传来之后,胡毕烈当场大发雷霆,大骂废物。
他生气的并非是第一拨部曲的失利,更不是因为被击沉了十余艘战船死了近万护法军而发火,而是因为第一拨战船剩余船只的后撤。
“废物,废物!”
胡毕烈一脚将甲板上的一把椅子踹翻在地,双眼瞪得如牛卵那般直视前方第一线,近乎于咆哮般吼道:“一群贪生怕死的蠢货,小小挫折便后撤,看不老子活剐了这群霍乱军心的废物!”
咆哮一番过后,胡毕烈心里的那股子邪火仿佛宣泄殆尽了似的,口中不再喊打喊杀,而是阴沉着脸继续目视着前边继续回撤的江船,接下来久久不发一言,心里好像在盘算着些什么。
因为胡毕烈的阴晴不定,骇得他身边几个得力手下都远远地避着他,生怕引火烧身,去触了自家教主的霉头。
良久,胡毕烈这才将目光从黑水河前方第一线收回,然后徐徐转身落在几名得力手下身上,皱着眉头冷哼一声:“不就是击沉了十来艘的战船吗?哼,老子不心疼,那都是于家老狗修造出来的,也不费老子一丝一毫。至于死人吗?嘿嘿,老子二十余万护法军,死上这么点人算个卵大的事儿?没事儿,老子死得起!”
说完之后,他紧绷着的神情明显为之一松,好教几名远远避着的几名得力手下放宽了心情。
其实胡毕烈这番话还有后半句的潜台词,对于一下子损失近万的护法军,要说胡毕烈不心疼那是假的,毕竟这些都是他用以和独孤玉合作的资本,也是和于老狗抬杠对峙的倚仗。没了手底下这些护法军,他胡毕烈就是跟屌毛。
但是当他刚才沉默时也想到,只要能成功强度黑水河,攻破官军第一道防线,那就无异于此次行动成功。那就意味着,岭南城不日便会被攻下。
一旦攻下岭南城,那他就可以和独孤玉两人联手弄死于家父子。独孤玉可是亲口承诺过的,于家父子一死,那就由他全盘接手于家麾下的数十万护法军,这可是令他垂涎三尺之事啊。
与之相比,现在死上一些人又有什么关系?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只要能够攻破第一道防线,打开通往岭南城的生命通道,最后与独孤玉合作达成心中所愿,便是再死上十万人,他胡毕烈都在所不惜。
旋即,他心中有了定计。
只见他抬步走到那几个得力手下跟前,沉声下令道:“传本教主命令,调集一百艘战船,给老子排成一字阵型,全面压进。哼,我就不信一百架床弩齐发,还能统统将我百艘战船给击沉不成?一百艘战船齐头并进,一路碾压过去,谁若敢再擅自后退,杀无赦!”
言下之意,胡毕烈这次要大出血,拼上一百艘战船外加将八九万护法军,也要顺利强渡拿下第一道防线了。
几名手下心里虽然暗自不满教主大人的视手足弟兄性命如草芥,但也不敢表现出来,纷纷下了甲板,各自调集战船而去。
在黑水河上将一百艘战船调集摆出固定阵型,这并非容易之事。因为这个年头没有电话电报,而白莲教这些杂牌军又不懂什么旗语,所以光是挨个挨个船只的进行传令调集,就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
这也让曹录勋那边有了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第二场阻击战,同时也让曹录勋这边稍稍歇息喘了一会儿气。
当然,也让东门城楼上观战的郭业发现了黑水河上敌船阵型的显著变化。
郭业看着百艘战船徐徐靠拢,然后摆出一字阵型明显有齐头并进之势,立马猜出了胡毕烈的用意,心道,看来这次对方是花上血本了。这就更让郭业相信,这次对方强渡黑水河,绝对不会轻易的知难而退。
死战,在所难免!
随即,他冲身边诸人说道:“敌军战船阵型有所变化,看来这次是拼上家底也要强渡黑水河了,如实不攻破第一道防线,他们决不罢休的。”
说罢之后,他冲程二牛招招手,吩咐道:“二牛,你现在立马出城前往码头渡口,替我跟曹录勋传话。”
程二牛拱手领命,问道:“大舅哥,传啥话?”
“唔……”郭业略微沉吟一下,说道,“如今敌军战船改了阵型,显然是要用一百艘战船碾压过来,这样的话,百架床弩齐发根本阻止不了对方的推进,还是杀伤力不足啊。这样,你让他立刻改变打法,不能再这么床弩连射了。”
程二牛又问:“大舅哥,咋改变,你说,我传。”
“嗯。”郭业微微颔首,道,“让他将床弩投射的威力再次发挥到最大。这样,你下了城楼先找余管事,之前他跟我提议过一个想法,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很靠谱了。你跟余管事说,我已经同意了他的提议,然后你带着他去找曹录勋,就说是我说得。到时候,余管事会帮他出主意,如何将床弩投射出去的效果发挥到真正的最大处。”
“得嘞,俺这就去找余管事!”
程二牛领命告辞,火急火燎地奔下了东门城楼。
第1091章 借鉴赤壁之战
岭南城东门渡口,第一道防线。
随着程二牛领着余管事的到来,经过稍稍休整的曹录勋所部黑甲玄兵营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余管事身子骨还算硬朗,忙不迭地穿梭在百架床弩阵线上,指挥交代着黑甲玄兵们该如何如何将床弩的杀伤功效发挥到最大。
这边曹录勋一边瞪大了好奇的眼珠子,远远观察着余管事前前后后忙碌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程二牛着余管事此举的目的。
只听程二牛扯着嗓门儿大声说道:“曹兄弟,这可不是俺的意思,这是俺大舅哥亲自下的令让带着余管事过来的。”
郭大人亲自授意?
曹录勋心里那份突兀的膈应略微减轻了几分,然后继续看着余管事带来的百余名风雷堂人手,发现他们都在重复着一个动作,那便是将一批又一批的碎布条、破棉絮浸泡进各自跟前的木桶里,浸泡许久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将这些碎布条、破棉絮从桶中捞出来,黑乎乎湿漉漉的裹在扁担一般长短粗细的弩枪之上,里三层外三层,左三圈右三圈,将整条弩枪从头到脚裹得紧紧,就跟老太太裹着的臭脚布一般无二。
这可把曹录勋看傻眼了,余管事和他的风雷堂这是要干什么?难道弩枪上裹着碎布破棉絮的,就能一枪射沉一艘敌船?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他不禁对郭业起了质疑,莫非郭大人也糊涂了?这哪里是让余管事他们过来帮忙的呀?这简直就是帮倒忙啊。
心急之下,他便要上前阻止,却被程二牛伸手拦了下来,劝阻道:“曹兄弟,俺大舅子可说了,莫要对余管事强加阻拦,他可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呢。”
“扯淡!”
曹录勋脸阴沉沉地看着程二牛,气愤道:“难道在弩枪上裹些碎布条,塞点破棉絮,就能将床弩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我看郭大人是受了这余管事的迷惑,偏听轻信了他。是不是接下来还要在我这儿摆个祭坛作个法,祈祷这黑水河神发威,将水面上的两百余艘战船全部浪打浪卷翻沉船入河底啊?”
“呃……”
程二牛被曹录勋的话给难住了,虽然在来的路上,余管事已经跟他提过一嘴,却已然被他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跟曹录勋阐释余管事和风雷堂此举的用意了。
无奈之下,他甩下一句:“你且等着,俺给你将余管事喊来。”
说着,拔腿便冲着余管事那边跑去。
顷刻,余管事双手湿漉漉的随着程二牛来到了曹录勋跟前,蔼笑道:“曹将军,二牛将军让老汉过来跟您解释解释,嘿,老汉在来的路上已经跟二牛将军讲过来着,没成想他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程二牛挠了挠后脖子,讪笑道:“你是跟俺讲过,但俺听完后便又忘了,嘿嘿,还是余管事你自己跟曹将军再解释一通吧。”
余管事和曹录勋听完程二牛的话后,不约而同地翻了翻白眼,这厮就是典型的左耳进右耳出啊。
曹录勋不予理会,直接问向余管事道:“余管事,本将军很好奇,你在这弩枪上裹布条塞棉絮,到底要做什么?你别告诉本将军,就凭着在弩枪枪身上搞这些花把式,就能床弩射一枪便轻易击沉黑水河上的敌船了?”
曹录勋最后这番话自然是反话,余管事这种老精于世故的人怎么会听不出对方的不满?
听着自然有些刺耳,但余管事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奚落而生气,因为对方不了解内在缘由。要说责怪也要怪罪程二牛这不记事的脑袋。
随即,余管事嘴角挂笑地侧了侧身子,抬手遥指身后不远处的一架床弩,道:“曹将军,你看见床弩旁边的木桶没?”
曹录勋点点头,道:“看见了,不就是刚才你们在浸泡碎布条和棉絮的木桶吗?”
“是呀,奥妙就在那个木桶中哟!”
余管事笑着轻轻在曹录勋鼻子前挥舞了一下双手,问道:“曹将军,老汉这双手湿漉漉的,你闻到什么味儿了没?”
其实从余管事一来到自己跟前,曹录勋便早早闻到了一股异味儿扑鼻而来,甚是呛鼻的味道。他一开始以为是余管事许久没有洗澡,导致身上发出异味儿。
现在经他这么双手一舞,才确定在味道的源头并不在余管事的身上,而是来自他的双手,确切地说,这股呛鼻的异味儿应该是来自余管事双手上沾着的那些湿漉漉的液体。
于是,他点点头表示有闻到,然后问道:“你说得奥秘就在于那桶中装着的水?”
“是极是极,曹将军真是厉害,这都被你猜到。”
余管事笑着点头道:“不过这桶里装得可不是水,而是猛火油。”
“猛火油?”
曹录勋毕竟是有见识的人,虽然猛火油这三个字比较生僻,而且用途也并不广泛和普及,但是他在古籍中还是见过关于猛火油的相关记载的。
所谓猛火油,东汉史学家班固在他的《汉书·地理志》中就记载到“高奴县有洧水可燃”。
南朝范晔之《后汉书·郡国志》则记载了古人采集和利用猛火油的情况:“(延寿)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文中所谓“石漆”,当时就是指猛火油。
古代民间百姓也曾将猛火油喻作“一种可以用来燃烧的水”。
猛火油,这种可以用来燃烧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呢?
当初余管事跟郭业提起之时,郭业便双眼冒精光,这尼玛可不就是石油吗?
所以,郭业才这么干脆和无条件信任地让余管事来曹录勋这边,帮忙将猛火油配合着床弩使用上,将床弩的破坏力和功效发挥到最大。
至于该怎么将猛火油与床弩行之有效地配合起来使用,郭业早前便跟余管事支过招。
只听余管事看了曹录勋的神色一眼,讶异道:“看来曹将军对猛火油有所了解啊?将军的博学倒是让老汉有些意外,哈哈。”
曹录勋摇摇头,说了句谬赞,然后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那这猛火油跟床弩投射弩枪又有何关系?”
说到这儿,曹录勋突然记起了刚才余管事他们的一个细节,恍然明白过来问道:“刚才你们将碎布条统统浸泡在木桶中,然后将弩枪上裹得严严实实缠绕一圈又一圈,莫非你们是想利用碎布条和破棉絮里沾着藏着的猛火油,然后将其点燃……再用床弩向黑水河上的敌船投射过去?目的就是想烧……烧船?”
说到最后,曹录勋已然被这个异想天开却又不是不行的主意给震惊了!
“嘿嘿,曹将军还真是厉害啊,又被你猜出了一二。”
余管事还是一副蔼笑面容,说道:“老汉也只是发现了猛火油而已,真正想出这个惊天地泣鬼神之计的人并非老汉,而是郭大人啊。郭大人说,可以今日之战可以借鉴东汉末年魏蜀吴三国的赤壁之战,委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赤壁之战??”
曹录勋喃喃自语两句,仿佛明白了过来,惊呼一声连连点头称道:“天,原来是赤壁之战中的用计火烧曹魏船,像,还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