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道:“这个问题,小王可以打保票。”
郭业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秦王请容我卖个关子,稍后再告诉您。”
此人对答如流,不卑不亢,郭业还真不敢轻视他了。长安城内的尊贵之人太多了,保不齐哪位王孙贵胄就有扮小太监的怪癖,自己也管不着人家呀。
他只得道:“那我又该对你如何称呼?”
“呃……你就叫我小庄子吧。”
“哦,小庄子。”郭业点了点头,道:“但不知你今日前来这芙蓉园,是为了找太子,还是……”
“嘿嘿,秦王又何必明知故问?太子有什么好见的?我为的当然是那场文会。或者说,是为了咱们长安城的第一美女徐惠!”
说到这里,小庄子促狭地一笑,道:“秦王千岁,今天美女到底要归属何人,我可要和您斗一斗了。”
郭业摇了摇头,道;“要抱得美人归您去和别人争。我可对徐惠没什么兴趣。”
小庄子道:“秦王千岁,您这么说可就口不应心了。莫非是因为身边跟着这位小娘子,您怕佳人醋海生波,所以不肯说实话?”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靠近武媚娘,道:“不错,不错。长得真是不错。冰肌玉骨,我见犹怜。不过……”
“怎样?”
小庄子咳嗽一声,道:“依我看来,这位小娘子比起徐惠来,还是差上那么一点。”
武媚娘听了这话,那脸上当即就变了颜色,道:“什么叫差了一点?你说说,我到底比徐惠差到哪了?”
小庄子不慌不忙地说道:“论容貌,您和徐惠倒也难分高下。但比起其他的来,您就不如人家了。”
“其他的?什么其他的?”
“比如说文才,徐惠被称为长安第一才女,你武媚娘呢?嘿嘿……也是被称为第一财女。不过此财不是文才的才,而是财富的财。满身铜臭,如何能与徐惠比肩?”
武媚娘轻笑一声,道:“好一张利口!但不知那徐惠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卖力地帮她说话?该不会是她已经和你做了苟且之事吧?哼哼,什么第一才女?我看是第一淫女才对!”
“放屁!放屁!”小庄子怒道:“徐惠要真的从了我,我又何必在秦王面前夸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你这个贱女人到底长不长脑子呀?”
武媚娘白眼一翻,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就奇怪了,刚才你还说要和我夫君争美人呢,怎么转眼间又变成劝我家对美人下手了?依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喜欢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
……
言语交锋,你来我往,武媚娘攻城略地,直把小庄子打了个溃不成军。到了最后,这家伙眼眶泛红,都快被气哭了。
她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李治,道:“殿下,我的为人您是最了解的。武媚娘如此污蔑我的清誉,您可得给我做主。”
“这个么……”李治看了看武媚娘,又看了看小庄子,为难地说道:“小王怎敢说师娘的不是?再说了……再说了……这事也是你先挑衅的,咱也不占理呀。”
眼见着李治指望不上,小庄子又把希望落在了郭业的身上,道:“秦王千岁……”
郭业赶紧道:“我这人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现在严守中立,已经算是对你对你最大的支持了。再说了,好男不跟女斗,你和媚娘较什么真呀?”
小庄子眼珠一转,道:“实话告诉您,我和徐惠虽然没有暧昧关系。但是,我们家和徐家的关系的确不错,我要是帮着您在徐惠的面前美言几句,您获胜的希望还是相当大的。”
郭业道:“我说了多少次了,对那个徐惠,我是完全不感兴趣!”
“哼!虚伪!”小庄子道:“武媚娘除了长的不错之外,除了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那么维护?依我看,她给人家徐惠提鞋子都不配。你现在不帮着我说话,待会见了徐惠再后悔可就晚了。”
郭业摇了摇头,道:“徐惠在媚娘面前能够骄人的,也只是文才。不过文才在我的眼中,不能说一文不值吧,但也差不了多少。”
“粗鄙!我真是看错你了。”小庄子满脸地失望之色,道:“本以为秦王是个天下的英雄,但是听了您这番话,才知什么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文才在您眼中竟然如此不堪?真是不学无术!我跟你讲话,真是……真是……对牛弹琴了。你就是一个打打杀杀的莽夫!”
郭业道:“小庄子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要说世间的才能,首推文武二道。武咱就不说了,光说文。处理政事刑名诉讼之文,当然非常重要。但是跟显然,你所谓的文才不是这些吧。”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徐惠所长者,说白了,不过是诗词歌赋而已。关于诗词歌赋,我好有一比。”
“比作什么?”
“好比人的眉毛。”
“眉毛?什么意思?”
“眉毛长得好看,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眉毛难看,乃至完全没有眉毛,人又会怎么样?不怎么样,不过是难看一些而已,既不会死人,又不会引起人的身体健康。”
小庄子闻听此言,并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
他问道:“照您这么说,文才还真的没什么用了。但朝廷科举取士,可是进士科为上。而进士科,主要考的是诗词歌赋。这您又怎么解释?难不成朝廷诸公都没您一个人聪明?”
第2024章 不欢而散
郭业笑了一下,道:“小庄子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咱们大唐的科举考试中,进士科最贵是不假,但进士科可不单单要考诗词歌赋。进士科主要考经学和时务策,诗赋不过是加试罢了。”
小庄子不服气地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能不能中进士,最后还是要看诗赋写得好不好,这您总得承认吧?”
郭业道:“那是因为考经学和时务策大家难分高下,所以,最后才用诗赋做加试。说白了,诗赋做得好,说明此人聪颖过人。但是要说诗赋本身有多重要,那可未必。”
“强词夺理!”小庄子道:“千载以后,谁还记得那些帝王将相?谁还在乎当年百姓过得如何?唯有诗词歌赋才能千古流传!这才是朝廷进士科加试诗赋的本意。”
郭业摇了摇头,道:“能流传千古的可不仅仅是诗词歌赋。比如说燧人氏钻木取火,比如说有巢氏构木为巢,比如说神农尝百草,这些不是已经流传千古了?”
“那些人都是上古圣王,怎么能一样?”
“好了,不说他们,说说离着咱们比较近的,蔡伦造纸,刘安发明豆腐……”
小庄子这下可逮着理了,道:“笑死了,刘安发明豆腐都被你拿出来讲。你找人问问,有几个知道豆腐是刘安发明的,恐怕很多举子的不知道吧。这也叫流传千古?”
“那是现在像你一样愚昧的人太多。”郭业道:“我敢保证,千载之后,那些发明出新东西的人才会被人们深深记住。至于诗词歌赋……”
说到这里,他微微摇头,道:“跟各行各业一样,除了几个顶尖的人物,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小庄子白眼一翻,道:“呦,说不过我,就扯什么千年以后的事情?莫非您不光武艺超群,还能掐会算?”
“呃……就算不扯千年以后,单说现在。”
郭业道:“诗词歌赋就算能流传千古,那又如何?除了让朝廷脸面上有些光彩以外,没什么意义。咱们去乡间找老农问一问,去东市找商人伙计问一问。他们关心的是诗词歌赋的好坏吗?”
“那些人粗鄙……”
“粗鄙?哼哼,没有农人种粮食,你吃什么?没有人采桑养蚕,你穿什么?没有商人辛苦贩卖,你坐在家里,这些东西就自己长腿跑到你家里来了?”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小庄子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些过分,期期艾艾地说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都说过,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周。陛下都不敢小瞧民众,你就比陛下还聪明?”
“那当然不是了。”
郭业得理不饶人,继续道:“告诉你,只有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学问,才是真学问。诗词歌赋,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只能算是小道,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
“你……你……”小庄子被他一阵抢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李治赶紧打圆场道:“小庄子年幼无知,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小庄子怒道:“你也帮着他说话?虽然我说不过他,但是也知道,诗词歌赋绝对不像他说的那么没用。”
郭业道:“不是没用,我不是说了吗?那就象人的眉毛,虽然重要,但是比他重要的事情太多啦。”
小庄子一撅嘴,道:“哼,我明白了。你自己凭借战功身登高位,又靠着发明玻璃和香皂等物富甲天下,而偏偏又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所以,就故意用贬低诗赋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你这家伙还诛心了!”郭业道:“好了,我不和你争,你不是觉得诗词歌赋重要吗?人家徐惠就擅长这个。你去娶她就行了?我绝对不和您争!”
“哼哼,口不应心。”小庄子忽然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再也不复之间的狼狈模样,道:“你明明是想娶徐惠想得要死,却装成不屑一顾的样子。骗谁呢?有种,一直到最后,你都不招惹人家。”
郭业一揽武媚娘,道:“有媚娘在身边,徐惠算什么?你太高估徐惠的魅力了。嘿嘿,我还真就对那徐惠看不上眼!”
小庄子冷笑道:“希望见了徐惠的真容,您还真能那么说。秦王千岁,我提醒您一句,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
“笑话,我为什么要收回?”
“你会后悔的。咱们走着瞧!”话不投机半句多,小庄子站起身来,也不顾忌李治,转身就走!
郭业摇了摇头,道:“也不知是哪家的王孙公子,这孩子也太没礼貌了!”
李治急得一跺脚,道:“老师,您还不快去追?现在道歉还来得急!”
“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李治叹了口气,道:“老师,您可知道她是谁?”
“是谁?”
武媚娘轻笑一声,道:“此人就是徐惠吧。”
李治点了点头,道:“正是。徐惠的父亲想当初曾在王府之内任职,我和她小时候就认识,算是年少之时的一个好朋友。所以她在我面前,也一直没大没小的。”
郭业先是一愣,随即就是恍然大悟,他是先入为主,先想到李治好男风,李治否认之后,他就直接想到这是一个年轻公子了。
仔细想来,从容貌、举止、言谈上看,这分明是一个雌儿呀!
他挠了挠脑袋,道:“我在徐惠面前,说了贬低她的话,的确不妥。但是,这也是她隐瞒身份在先。双方都有错,凭什么我要先道歉?”
李治道:“嗨!老师您真糊涂,这种事情,能抱得美人归,就是对的。把佳人气走了,就是错的。”
郭业微微一愣,道:“你说啥?我?抱得美归?”
“到了这时候,您就别装啦!”李治道:“人家徐惠都跟我说了,您仰慕她已久,非要把她娶回家不可呢!”
“谣言,纯属谣言!”
“怎么能是谣言呢?人家有证据。前几天,您是不是派秦英给她家送了一封信?”
“对呀。可我写信的目的,是要几封请帖。”
“得了吧!您明着是要请帖,暗地里却是求亲,这种伎俩能瞒得过谁?今天徐惠之所以扮作小太监,就是想和您见见面,看看您的为人怎么样,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武媚娘促狭地一笑,道:“这么说来,今天不成了夫君和那徐惠相亲了?”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想老师出马,肯定是手到擒来,彻底掳获佳人的芳心。没想到,他竟然把人家给气跑了!”
武媚娘道:“哎呦呦,说起来今天这事我也有责任。妾身真是死罪。竟然误了夫君的好事!媚娘知错了,夫君,您能不能饶了我这一遭?”
她虽然说的可怜,但是眼中的戏谑之意一览无遗!
郭业怒道:“什么乱七八遭的?太子殿下不知其中的内情,你还不知道吗?写那封信,都是柴令文和梁叔宇的主意,我可是被迫的。”
然后,他又把事情的经过,简要的对李治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