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愉愉一下就着急了起来,该不会是谁受重伤了吧?“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莲果转头求救地看了眼文竹, 文竹没奈何地上前道:“只是定军侯世子去救陆姑娘, 谁知没找着陆姑娘,却机缘巧合地救了孔姑娘。找着他们时,孔姑娘浑身湿漉漉的像是落了水,身上还披着定军侯世子的袍子,他们怕是……”
长孙愉愉惊讶地张开了嘴, 这事儿,还真成了?看来孔重阳那姑娘真的有点儿手段的。但也可能是她运气就那么好, 两人也有缘分。
长孙愉愉之所以会突然提出去魔鬼滩, 其实打的正是撮合孔重阳和陆征的主意。她想得挺美的, 也事先和孔重阳商量好了。其实她当时并没抱有多大的希望的, 只想着若是不做点儿事儿, 真让长孙丹如愿了, 她非得吐血。
孔重阳一开始还害羞怕臊地支支吾吾, 长孙愉愉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是千肯万肯的,只不过姑娘家放不下矜持。长孙愉愉随便吓唬了她几句,只说陆家和长孙家要议亲了,孙重阳立马就应下了。可见这也是个爽快果决的性子。
魔鬼滩也是孔重阳提出来的,她说她有法子,长孙愉愉便相信了她。
计划就是,不管其他人怎样,孔重阳却得在魔鬼滩里待到天黑,到时候她就可以发动所有人去找孔重阳,这其中必然得有陆征。
而且她们还约定了暗号的,务必要让陆征找到孔重阳,至于其他人孔重阳就得躲着点儿。这孤男寡女的在外待上一夜,没事儿也有事儿了。长孙丹就是手段通天也再无回天之力。
只可惜一进魔鬼滩,长孙愉愉所有的打算都被打乱了,自己还差点儿把小命玩掉。她本是对孔重阳和陆征的事儿不抱希望了,谁想到竟然成了。
长孙愉愉忍不住地抿唇笑了起来。
莲果和文竹彼此对视一眼,都是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自家县主在笑什么,她不是一直心仪定军侯世子的么?
“县主。”莲果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长孙愉愉赶紧收敛了笑容,这种事儿却不能传出去,也不能居功,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对了,陈家姑娘找到了么?”
“找到了,是陆修撰救回来的,可是吓坏了呢。”文竹道。
长孙愉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头有些微微疼,太阳穴开始隐隐地在跳,这是她生病的前兆。“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再去请一下太医。”长孙愉愉知道自己的身子,一病就不得了,所以丝毫不敢隐瞒。
莲果和文竹一听就急了,伺候了长孙愉愉这么多年,她们自然也知道这是又犯病了,得赶紧伺候着。
又冷又饿,又怕又气,在冷风里待了一个晚上,长孙愉愉不生病实在是说不过去的。按说她预感到自己要病了,就该在床上躺着的,偏她又不能歇着,强撑着身体要起来去探望陈一琴等人。
莲果都要急哭了,“县主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到时候病来得猛,不止公主急得团团转,就是咱们几个也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就当是为了公主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啊。”
长孙愉愉求饶道:“好姐姐,这次的事儿都是因为我提出来的,不去探望她们一下总是说不过去的。何况都隔得也没多远,我保证只去坐坐就回来。”
莲果还是不肯,“你腿还伤着呢,要是不小心碰着了怎么办?”
就是这样效果才好啊,长孙愉愉心想。
钟雪凝、方子仪都没什么大碍,她们没有胡乱走,也没多深入魔鬼滩,当日就被救回去了,倒是陈一琴着实受了惊。
长孙愉愉被竹辇抬到陈一琴跟前时,她自己一脸苍白地却还先来关心长孙愉愉。“愉愉,你没事儿吧,我听说你是折了腿。”
说起腿长孙愉愉自然想到了陆行,她看着陈一琴道:“我没什么大碍,你是吓着了吧?”刚才姜夫人看她的神情可是很不爽的,长孙愉愉感觉自己怕不得已经是陈家的拒绝来往户了。
陈一琴摇了摇头,“还好,我想着就是别人不来,九哥肯定也会来寻我的,就找了个高地儿等着,果然等到九哥了。”
若不是知道陈一琴跟陆行之间没什么,长孙愉愉真要怀疑这对表兄妹是不是有什么男女之情了。毕竟陈一琴如此信任陆行,而陆行又急急巴巴地要去找他这表妹。
“你没遇到狼么?”长孙愉愉问。
“有狼吗?”陈一琴吓了一大跳。
先才钟雪凝、方子仪等都没遇到狼,陈一琴也没有,长孙愉愉真是感叹自己的运气,她还从没这么倒霉过呢。长孙愉愉很自然地开始跟陈一琴说自己的遭遇,总得赚点儿同情才好。
“县主。”莲果见长孙愉愉越说越详细,不得不出声打断她。因为她看到长孙愉愉的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粉红,她这当是发热了,却还自己不爱惜自己。
长孙愉愉知道莲果的意思,只好道:“你好好休息吧,等回了京城咱们再聚。”
陈一琴点了点头,等长孙愉愉走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地想怎么要回京了才再聚呢?
却说长孙愉愉这般刚出了陈一琴的帐篷,就见陆行从外面走来,她立即扬起了下巴,眼睛朝天上看去,只当眼前没这个人。
陆行却没她那么无礼,往旁边让了让,面无表情地朝长孙愉愉行了一礼,便径直走进了陈一琴的帐篷。
这可真是够冷淡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梦里死活非把她给逮回去呢,长孙愉愉愤愤地想。
出了陈家的帐篷,长孙愉愉往不远处孔重阳的帐篷那边儿望了望,最终还是没过去,一个是不想让人乱猜疑,另一个么也是实在撑不下去了。
长孙愉愉这一病自然又是病来如山倒,病得随时都能撒手人寰似的,长孙丹那边有些人背后虽然嚼舌根,却也没好意思多指责什么,毕竟长孙愉愉病得太厉害了,晋阳公主都哭了两回了。
长孙愉愉的病回了京城修养了许久才缓了过来,这日子飞也似地就进了九月。孔家和陆家换了庚帖,孔重阳和陆征的亲事算是正式定了下来,日子也选好了,就在来年的五月。
长孙愉愉听说长孙丹砸了一屋子的瓷器,却也于事无补。
晋阳公主看着明显恢复了精神的长孙愉愉道:“可怜见的,脸又瘦了一圈,你每回生病都让我短寿。”
长孙愉愉道:“娘,这不怪我,都是陆九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又气又怕才病的。”
晋阳公主却是明显不信,周围的人也不信,其实都在怀疑她是为了孔重阳和陆征的亲事才生病的。所以钟雪凝等人来探望她时,一句孔、陆的事儿都不敢提。
“人陆修撰好心救了你,你可不能这样怪人。”晋阳公主蹙眉道,“你既然好了,我们也该找个机会好好谢谢陆修撰了。”
“那你去求皇帝舅舅给他升个官儿好了。”长孙愉愉翻白眼地道。
“胡闹,他们这样科甲出身的升官那是有道数的,我去求你皇帝舅舅这不是帮陆修撰而是害他。”晋阳公主道。若是让人知道陆行走的是勋贵路子升官,他就会被同侪看不起的。这道理长孙愉愉当然也懂,她是故意那么说的。
“那你去给他买个宅子吧,他如今住的那个小得跟咱家的净室差不多大,叫人都没地儿搁脚了。”长孙愉愉嫌弃道。
也不知道她的脚有多大,一个四合院都不够她站的。
“胡闹,送宅子也太容易了,这怎么比得上陆修撰救你的恩情。”晋阳公主斥责道。
长孙愉愉鼓起腮帮子道:“钱、权你都不好帮他,那就色吧。去教坊司赎买两个绝色美人给他,也好叫他知道什么叫美人,省得他白长了一双眼睛。”
晋阳公主笑道:“我说陆修撰是怎么得罪你了,敢情是他没拜倒在我家宝贝女儿的石榴裙下啊?”
长孙愉愉嘟囔道:“谁稀罕啊?他要是拜倒了,我才觉得惊吓呢。”长孙愉愉又想起陆行在梦里说的“不嫁也得嫁”的话,这话之所以那样气人,正是因为现实里陆行特别冷淡的态度,两相对比,更加讽刺。
“哎,要是咱们家有个男丁就好了,也能有借口请陆修撰上门。上回还说要请他帮忙掌眼呢,想来他肯定是要推辞的。”晋阳公主无限惋惜地道。
家里没有男丁,但是可以请啊,譬如晋阳公主就托庆阳王给陆行下了帖子,然后由庆阳王父子作陪,在宁园设宴邀请陆行,几次三番之后陆行也不可能托大,只得应下。
赏画的地方设在长孙愉愉的书房,她那儿最是得天独厚,前面就是广阔的湖面,湖风习习让人神思畅爽。到了冬日旁边小溪里开始灌注热水,热气蒸腾那更是人间盛景。
此刻却是百花盈道,九月里正该盛放的各种菊花自然是应有尽有,但不该出现的牡丹、芍药却也在绚丽绽放,这都是真金白银养出来的。
姹紫嫣红环绕着长孙愉愉的书房,将它烘托得好似百花仙的居处,芬芳馥郁,色泽明丽,一如它的主人一般。
走进屋子,只见窗边放着一个花囊,里头插了大大一束水晶球似的白菊,案边放了一个青釉大瓷盘,盛着满满一盘香气清芬的金黄佛手,衬托得书房内却比外面古朴多了。
一明两暗的三开间“古今斋”,中间全部是打通的,窗户更是有些古怪的风格,从顶到底都是一扇扇透明大颇黎,因此书房特别的明亮,但也特别的昂贵。
身置其中就能感觉其妙处了,除了两头是墙壁外,两侧全是这种大颇黎窗,门上也是大颇黎,坐在案前,湖光山景,花锦树秀,尽收眼底。
陆行进门时,庆阳王正在赞叹长孙愉愉的书房,“华宁这书房布置得好,敞亮又雅致,我怎么没想着整面都用颇黎啊?”说着他还有些懊恼。
第55章
“当时我还说她弄得古里古怪呢。”晋阳公主笑道, 转身看到陆行,立即喜笑颜开,“陆修撰, 快请进。”
长孙愉愉扫了眼陆行,虽说已经是修撰了,但他身上依旧穿着青色布袍, 袖口洗得已经泛白, 出门做客也不说讲究讲究。
寒暄之后, 晋阳公主就让长孙愉愉捧出了那幅《苍山结茅图》。
庆阳王一看落款就道:“呀,这是石悉知的画。”
石悉知是三百多年前被誉为画王的大画家, 最擅长的是于枯寂山水里展现草木华滋之气,被人赞为“笔墨苍莽高古,境界孤高奇逸, 处处有引人入胜之妙。”
这幅画的茅屋、古树、飞瀑, 笔法更是老辣,苍浑之气,飞瀑之灵扑面而来,端的是一幅佳作。
而石悉知的画传世至今的很少,听得人提及过的只有两幅, 一幅藏在宫中,一幅不知去向, 而晋阳公主手里这幅如果是真的, 那就第三幅了, 可谓是价值连城。
庆阳王围着画细细地看了起来, 恨不能整张脸都埋进去似的, 鼻子还跟狗似地到处嗅, “没错, 这墨我闻着就正,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接着他继续道:“这笔意苍雄,枯山寂水的精妙处其他人是学不来的,宫中那幅《烟岚飞瀑图》我也看过,这幅跟它如出一辙。晋阳姑姑,你这幅画儿可是值了价了。”
晋阳公主叹道:“我也是大价钱收进来的,刚得着那会儿也觉得是真的,爱得不行,偏华宁说这画看着有些别扭,她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害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有些拿不准了,你仔细瞧瞧是不是有些别扭?”
庆阳王再次俯身看画时,他的儿子楚杰却道:“我瞧着也有些别扭呢,华宁姑姑生着一双慧眼,什么东西她一瞧就能看出点儿端倪来。就上回我在长淮大街的那家‘同春斋’看上了一幅字,刚好碰到华宁姑姑,她说那字有些不妥我就没买,后来被刘丽京买了去,你们猜怎么着,最后真就被人说穿是假的,可省了我好大一笔银子。”
长孙愉愉被赞得笑了笑,楚杰就痴痴地看着她,失了魂似的,他哪里是来看画的呀,明明就是来看人的。
虽然两人隔着辈分,又是一家血脉,但也挡不住男人喜欢美人,姑姑,姑姑的叫着,指不定还别有意趣。
陆行扫了一眼楚杰,并不意外他的举止。这京城里但凡见过这位县主的男人,谁不对她捧着吹着的?
“别夸她了,她那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什么用?反而弄得我这幅画不尴不尬的。”晋阳公主转头对陆行道,“陆修撰,你也看了这许久了,可有什么发现?”
陆行沉吟了片刻才道:“这幅画应当是被人揭成了两层,公主这幅是上面那层,底下那层却是后人填补的,所以看着像真的,却又有些别扭。”
晋阳公主和庆阳王父子听了这话都有些惊讶。
“如此的造假手法本王还从没听过,这一张纸还能揭成两张?这得什么功夫啊?”庆阳王道。
陆行笑了笑,没接话茬。
人总是这样,自己做不到的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
“那陆修撰是什么意思,我们需要把这幅画重新揭开来判断真伪?”楚杰问,他这口气有些不好,主要是进来之后晋阳公主和华宁县主的注意力明显都偏重给陆行了,这让还是少年的楚杰很是不快。
“那可不行,即便真如陆修撰所说,那上面这层也还是石悉知的真作,揭开来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毁了这画?”晋阳公主连忙摆手道。
陆行点了点头,他之所以刚才没说怎么验明真假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华宁姑姑你怎么看?你觉得陆修撰说的这种造假手法可行不可行啊?一张薄薄的纸要揭开成两层,还把下头那张给重新填补,费这么大功夫,他们图什么啊?”楚杰问长孙愉愉道。只是他这话问得就差点儿意思了,图什么?想来底下那幅画他们也用来做了一幅石悉知的画,拿去卖另一个买主了,这可是双倍的利润。
不过既然楚杰问起了长孙愉愉,她少不得要开口。“娘,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毁掉的那幅谷苍山的画?”
“啊,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晋阳公主恍然道。
“谷苍山?”庆阳王吃惊道。那可是能够跟石悉知比肩的大画家,而且离现在更为久远,一幅谷苍山的话也是价值连城,“毁了?”庆阳王的语气已经有痛心疾首的意味了。
“可不是么?就是被这丫头给弄坏的,把我给心疼坏了,我记得那还是我第一次拿戒尺打她的手心。”晋阳公主道。
长孙愉愉无奈地看向她母亲,“娘,我的意思是,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说要重新装裱,那画裁下来后,我看着卷边儿了,一时好奇就去揭,真揭成了两层,可惜被我给揭坏了。”她那时候年纪还不大,并没意识到那幅画有多珍贵。
晋阳公主道:“是哦,你一说我又想起来了,看来这画纸还真能揭成几层。”
楚杰道:“即便这样,咱们今儿也没什么进展,也不能再揭开试试,这画是真是假还是说不清?哎。”
晋阳公主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托陆修撰的福,至少咱们知道这画有些别扭,别扭又出在哪儿了。”这话算是晋阳公主认可了陆行的说法。
虽然也不算彻底看清真假,但至少有所收获,晋阳公主还是很高兴的,于是盛情地邀请了陆行和庆阳王父子一同欣赏她这些年收藏的字画。
晋阳公主府的收藏统共加起来也有一百余卷了,其中不乏大家、名家之作,看得庆阳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连赞叹晋阳公主的收藏之丰。
长孙愉愉跟在旁边也是与有荣焉,她家收藏的字画的确丰富,她用余光扫了扫陆行,这人一路虽也有感叹,但脸上的神情却一直是收着的,怎么说呢,就好似他那种赞叹是生生地挤出来的,实则他心里并没多大惊讶。真是叫人生气。
长孙愉愉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穷酸又爱面子之人就是这样,打肿脸充胖子,没见过世面也要强行装得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以防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