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长老是被祁震直接打“没了”。
自创出《仙武烘炉》以来,祁震也在总结前人的法术神通,希望形成属于自己的一套精妙法术,甚至要融汇武道,做到拳脚伸展之间,亦有神通玄妙。
一如当初对付摩那努诃的“陨星坠洪荒”,祁震方才施展的“云手拿日月”,若要追根溯源,其实是天南祁家传下的武功绝学“拂尘手”。
祁震知道,不灭灾星看中红石城祁家的原因,恐怕是与玄天宗往来的赤心石有关,至于世俗家族的武学招式,怕是没有多么重视的。
“拂尘手”并非祁刚所创,乃是祁家先祖当年为了与周围世家大族争夺水源矿产,在人丁稀缺的情景下,双方并非所有人一拥而上地械斗,而是彼此派出武功高深者,一战定胜负。
直到如今言机枢广开器物之用的革新之前,天南之地的生活环境要比中州穷困许多,祁家先祖在那种环境下早已锻炼得心黑手狠,不仅希望一战定胜负,还要逼得对方家族的高手身死。
然而为了不至于当场让两个家族彻底翻脸械斗起来,那位祁家先祖琢磨多年创出“拂尘手”,暗藏阴柔劲力,直透对方肺腑,慢慢消融对方体内功劲,时日一长,还能引动对方体内暗伤,杀人于百日之后。
武学的每一次出现和创新,毫无意外,都是为了怎样更好的杀人伤人,“拂尘手”也不例外。只不过祁震西野之域一行,武道修为已臻至妙,无需刻意施展“拂尘手”,也可以暗藏劲力在对方体内,伺机引动。
可若仅仅如此,祁震又哪里说得上是武道宗师。
在“拂尘手”的基础上,祁震推而广之,以相近之玄理,引动世间本源之力,同时参详当年霸仙老人以虚空大擒拿神通覆灭山川城池,聚纳虚空巨力,没有丝毫神气波动的发散,连云海天雷都无法察觉祁震能够施展这般威能手段。
虚空巨力直扑金阙长老,将他在世间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迸散的余波不过是祁震第一次施展时尚未把握完全的力量,延迟引动的效果,一如祁震预料那般,只是他也没给金阙长老留下多少时间罢了。
到了这种程度,“云手拿日月”已经不能算是法术,但也不似神通,若以武功招数计,好像又无法囊括解释。
所以祁震为其定名为“仙武大力”。
“看来日后还要多炼制一枚玉简留给乌戈才行。”祁震心中暗道一句,身形直扑长生坪而去。
长生坪上,一名身披破烂灰袍的瘦弱男子,双手舞动,一团水银似的流动金属不断变化形态,朝着莫机锋方向攻去,变幻万千,让人目不暇接,一息之间,两人面前就迸散出无数火花,强烈的法力波动堪堪便要将整座长生坪从天元峰上扯下。
金阙长老的弟子祁震只有一个照面的认知,甚至连他的名号都不知道,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斗法犀利程度,在玄天宗内恐怕也数得上号。
只不过莫机锋站立原地巍峨不动、渊渟岳峙,一幅冷静模样,周身神芒并不轻易施展,但也没有让对方的攻击波及身后分毫。
长生坪不小,但并没有供人休息的地方,十五名炼神境门人聚在一起盘坐于地,围着一面镜子般的法器,气息十分脆弱。
祁震心中不免惊讶,包括他的师父溯光真人,此时此刻也在其中,但周身神气薄弱得让人差点忽略,跟一具死尸差不了多少,脸色也非常难看。
可是在十五人中间不断闪烁的神器天门,光芒虽是白亮透彻,但神识探入其中只觉遥远无垠,而且差点被吸入更加幽深的所在。
“师尊他们正在温养神器,切莫担心。”这时,莫机锋的声音传入祁震的元神之中。
“我已击杀金阙长老。”祁震回应道。
“你能出现在此我便知晓了。”莫机锋的声音倒没显得多么焦急,说道:“此人名唤林野,是金阙长老多年前收养的孤儿,潜身缩首多年,今日方露头角。”
祁震缓缓落在莫机锋身旁,手持金刀看着衣衫破烂的林野,跟祁震与莫机锋对比,实在不像仙道修士,衣着品味倒是与其师金阙长老如出一辙,仿佛从垃圾堆中爬出一样。
林野看见祁震来到,并没有太多惊诧神色,甚至没有主动说话。祁震很清楚,有炼神境修为,许多事情往往一个念头就能思考明白,说不定从一开始,林野就知晓金阙长老不可能活着离开天元峰。
只是与金阙长老不同的在于,林野的目光更加清澈,看待眼前二人,即便是作为叛徒一般的身份,也没有丝毫愧疚。很显然,林野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明白,没有被误导或者教唆,也不是一味地蛮干。
眼见祁震提刀欲上,莫机锋传音提醒道:“我不想杀他,你出手未必能保住他的性命。”
作为玄天宗未来掌门,莫机锋对林野的处置还是有着相当权威,同时他也明白祁震斗法的情形。
林野手中的法器变幻无穷,与金阙长老一心御使千百件法器不同,林野更加专长将自己纷繁的神识体现在自己的法器之上。
而且林野手中那团形变不断的水银团也十分其他。寻常法器即便有炼制者赋予的形态变化,但往往不会太多太复杂,除非是刻意将其炼制成神器,能随修士形神变化。
然而神器划分的概念十分明显,就是法器能与修士形神融合为一,融合之时,修士自身甚至也能够发挥神器的妙用,而不必刻意将神器祭出御使。
像祁震这样手持金刀劈道,不过是早在入仙道修炼之前留下的习惯,更何况后来兼修武道,持刀行走早已是修炼的一部分。
然而林野的法器恐怕并不是神器,而是一团将事物形态变化炼制到极致的体现。
如果要总结金阙长老一生炼制法器的特点,那就是“多中见真”,即便一生炼制了千百件外形不一的法器,可风格路数秉持根本不变,不忿与戾气纠缠不退。
林野则不同,更像是“纯中含繁”,一枚水银团般的法器,可以随意变幻出不同形态,甚至模拟出不同妙用的法器。
如果祁震要面对这样的炼神境修士,除了以强大法力压倒,怕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以手段计,祁震在仙道之中向来不突出。
若祁震真的在长生坪上大展身手,那么很可能会打扰正在温养神器的门中尊长,若真的在这个最后关头出了什么意外,祁震可真就百死莫辩了。
更何况莫机锋还有自己的打算。
“林野,令师已经伏诛,你贸袭宗门尊长,逆反传承,此等举动合该当场诛杀。”莫机锋开口说道:“但是念你苦修多年,长年浸润令师教养,难免所见所想有所偏差。如今门中正是用人之际,你若就此束手,你可以为玄天宗弥补一切过错。”
玄天宗立世至今,炼制出神器天门,又要即将面对天魔浩劫终极尾声,任谁也看得出现在是世事大变革、也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莫机锋作为玄天宗未来的执掌之人,不可能不为宗门传承的未来着想。若届时动用神器天门,以玄天宗尊长为主的仙道大军远赴域外作战,莫机锋必须做好门中尊长殒落大半的准备,就算赢了,玄天宗也注定会元气大伤。
像林野这样的后起之秀,过往名声不著,除了金阙长老,几乎谁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居然也能修炼至炼神境,这对宗门其他门人弟子是何等鼓励?
万一到时候真的宗门尊长殒落大半,自然需要莫机锋这样的晚辈弟子开始支撑玄天宗传承。
祁震这样的例子毕竟太少,而且没有丝毫模仿的可能,莫机锋急需一名能够维持宗门传承自信与坚定的人物,林野的默默无闻、再加上幡然悔悟,这样的经历实在太符合莫机锋的预想不过。
可是看着莫机锋诚恳的表情,林野没有回应,眨巴眨巴眼,清澈明亮的眼珠子里有一丝不解和疑惑,似乎不明白自己这样做之后,为何莫机锋还会选择放过他。
“宗门传承所立,所为不过回首反顾。”莫机锋显然看懂了林野的疑惑,说道:“为人修炼亦是如此,时时反省自悟,本来就是在夯实过往根基。若是有错,首先便是要明了对错所在之处,知错而后方能改,此不失为精进之机。”
莫机锋这番话,给祁震也有相当大的启示。祁震忽然想起,莫机锋在玄天宗内,修炼进境速度并不算快,至今入门修炼已有六十多年,可是他的根基对比起祁震,并不会逊色太多,可见这样回首反顾、辨明对错、夯实根基的办法,莫机锋绝非虚言诳语,而是贯彻在自己一直以来的修炼与言行之中。
其实金阙长老师徒是否真的有错?从玄天宗的角度,逆反宗门、威逼同门,自然是有错,可是按照祁震推敲玄机,金阙长老的行动,不过是印证如今浩土之上的仙道文明,已经走到极致顶峰,是一条无法再进一步的道路。
如果是这么说,莫说金阙长老,天下间的仙道修士岂不是都走入一条死路?
当然不是,抛却仙道修炼,当今浩土再无其他更好的升华自我的道路,人生在世,沉沦颓废不过自取灭亡,原地踏步也是不思进取,仙道所存,是让人类、乃至于其他生灵有一条绵长为继的道路。
所以说,林野的对错,不是简单地靠宗门戒律来判定,也不是祁震一番言语推论就能够决定,而是需要他自己回首反顾,重新洗炼根基,一步步印证。
看着林野手中的水银团缓缓收缩,变成一枚银质手镯,莫机锋稍微送了一口气。
而林野则是像淳朴稚子一样,满脸疑惑地摸着头,一步一步,离开了长生坪,朝着成器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