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牧羊犬越野车赶紧跑到前面去,过了一会儿,车队彻底停了下来。
有人大着胆子下车,跳上车顶朝前方张望:“我的天呐!”
虞雪有些好奇,这是发生什么了?
“每辆车,下来几个人来帮忙,要胆子大的!”前面有人喊话,于是人们纷纷下车,虞雪也下车了。
一下来,热浪袭面,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植物被晒得没精打采,倒伏下去,一眼望去,全是绿色的田野,普通人很难找出一个像样的路标,来分辨方向。
空气里飘来浓重的血腥味。
虞雪来到车队前面。
这里停了很多车,还有不少车撞翻了,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但最后恐怕是人类落败,留下来的车基本被破坏了,车窗被什么东西咬破、咬烂。
车里面的人,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倒在血泊中,或仓皇逃下车,却被什么东西咬断了脖子,就那么一半在车里,一半在车外。
还有人倒在地上,爬行出去好几米,拖出长长的血线。
而这些尸体的共同之处,就是身上被咬得血肉模糊,甚至缺胳膊断腿。
“啊!”
“呕~”
看到这一幕的人,有的直接就吐了。
“这、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遇到变异兽群了。”一个板寸男人沉着脸说,“两三个人一组,迅速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人活着,动作快点,变异兽群应该走了,但血腥味会招来其他东西!”
虞雪没说什么,直接上前寻找起来。
但很可惜,并没有活口。
这些死者应该是前面车队里的,在行进的过程中遭遇变异兽群攻击,仓促之下进行反击,但最后现场这些人还是被永远地留了下来。
“没人活着。”
“全死了!”
那寸头男人脸色沉重,却是毫不犹豫说:“把这些车里用得着的东西拿走,五分钟后我们马上离开。”
人们一愣,然后立即动了起来,就算是后面在车上等着的人,也都下来了。
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很快,人们简直拿出了抢东西的劲头,疯狂搜刮那些车里的东西。
装衣服的包、装食物的袋子、散落在车厢里的矿泉水、后备箱里的各种物资,还有油箱里的油。
还有人嫌大巴里坐着挤,看上了一辆车,忍着不适和罪恶感,一边说着“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借你车一用”,一边把死在车里的人拖下来,然后把车子开出来。
这车以后就是这人的了。
有人见样学样。
现场一片火热。
一边是流血和死亡,一边是还要继续求生。
虞雪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大转移的道路,比她想象得要更加残酷。
这才是第一天呢。
“啊……”
忽然,虞雪听到了一声□□,她猛地转头看去,侧耳倾听。
确实是有人在□□。
她找了过去。
在道路的侧边,一个长满杂草的坑里,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全是伤,半张脸被抓伤,眼珠子都没了,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一只似猫又似豹子的东西躺在不远处,已经死透了。
男人还有气。
虞雪立即走下去。
男人看到了她,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
虞雪蹲到他身边,看到他胸膛里那颗破碎的心脏,瞳孔微缩,她看了一眼旁边那只变异兽,那东西爪子上确实抓着同样的碎肉。
虞雪道:“你……想说什么?”
男人嘴里全是血,咕噜咕噜地地往外冒血泡泡:“我……女儿,思思……”
虞雪努力分辨着:“你女儿思思?你想问她是安全的吗?还是要去找她?”
男人瞳孔涣散:“思、思,别怕……爸爸,马上就……去你那”
男人痛苦的表情上浮现深深的牵挂和不舍,然后头一歪,至此气绝。
虞雪怔怔地看着他。
沉默了一下,开始翻他身上的东西,翻到一个钱包,钱包里有一张身份证,一张和一个女孩的合照,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看年纪,应该是他的女儿。
身份证上显示,这个男人叫钱宜春。
只有这两个东西。
除此之外,男人手里抓着一把长刀。
这是一把自制的长刀,砍骨刀被焊在一条很粗的实心钢棍上,刀柄还被布条严实地缠了起来。
显然制作这把刀的主人很用心,可能也寄望于这把刀能给自己的逃亡路,多增加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可惜,刀的主人依然倒在了转移的第一天。
虞雪的心情骤然沉重而压抑。
她轻轻吸进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却吐不出那股压抑感。
“五分钟到了,都回来!”
上面,那个寸头男人高声提醒道。
虞雪把钱包和刀拿着,看着这个叫钱宜春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她回到车边,用一块布擦拭掉刀上的血,然后坐进车里,把这把长刀靠门放着。
狗子看着她的动作,多多问:“主人,你怎么了?”
虞雪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很快,车队启动,穿过前面清理出来的道路,继续向前。
虞雪开了一会儿车,忽然说:“你说一个父亲,临死前还在牵挂着女儿,心里是什么感受?”
多多愣了下:“我不知道,恐怕是满满的不放心和不舍吧。”
虞雪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爸爸死前,不知道有没有在想我,他是车祸,抢救无效走的,我一直觉得,一个人临死前,如果还有放不下的牵挂、没说完的话、想见但还没见到的人,是最残忍的一件事。”
多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虞雪的点很奇怪,看着那些受了伤,捂着伤处哭哭啼啼的人,她没有任何波动,看着行尸走肉的丧尸,想到它们从前也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没有多少不忍。
可是看到一个父亲临终前还在惦记孩子,她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影渐渐出现,一只浅绿色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虞雪反手握住他的手,她抿住嘴角,眼底却有些泛红,在前面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转头看着浅绿色半透明的男人,说:“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我不想要再有那样的父亲死去!我以为我可以淡看这世间所有悲欢离合,再加上,我身边总是讨厌的人比讨喜的人多,所以,我不愿意付出,冷漠地看待身边的一切,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别的什么都不管。但我其实,还是会为别人的不幸而揪心的。”
她看着前方,低声说:“这个世道,想要活下去,真的很不容易,我喜欢活在人群中的感觉,我喜欢热闹和繁华,喜欢身边多一点让我感到高兴的人和事。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创造一个,由讨喜的人组成的人群?创造一个,让我感到满意的生活环境呢?”
“否则的话,如果我一直什么都不做,所有疼爱子女的父母、所有苦苦等待父母的子女、所有彼此真挚相爱的爱人,都失去所爱,我也会感到遗憾的不是吗?”
男人看着她微垂的侧脸,她脸上有着思索,有着纠结,有着困惑,也有着坚定。
他目光十分温和:“所以你想怎么做?”
虞雪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好好想,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虞雪看向他,接收到他眼中满满的支持和赞许,也认真点了点头。
……
接下去这一整天,他们这个小车队都挺顺利的,没有什么东西来攻击他们,但后来的路上,他们还是陆陆续续看到被丢弃的车、死在路边的人。
显然,前面的车队走得并不顺利。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追,都一直追不上前面的大部队,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岔路了。
日暮之前,他们顺利地来到了h市的边界,接下去马上就要天黑了,不适合再赶路了,他们必须找个地方过夜。
此时负责带队的,是寸头男人那些人。
他们是志愿保卫队的人。
他们之前并不是负责这段队伍的,只是在风系一号狂风大作的时候,他们从前面的车队被吹到了后面来。
而作为管理人员,他们经过培训,知道整个大转移的具体计划,所以此时便把车队往一个防空洞带。
“今天我们就在这个防空洞里度过了,所有人,听从指挥按照次序停车,然后把车上的重要物资拿下来,带进防空洞,入夜后没有必要不准外出。”
那寸头男人指挥道。
人们对于他的指挥,也是比较信服了,纷纷下车,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虞雪在脱离队伍,找个机会进自己的房子,和跟着队伍一起进防空洞之间犹豫了一下,暂时选择了后者。
既然她做出了那个决定,就不能再躲在自己的壳里,她想去看看身边,有没有让她觉得可爱的,如果不在了会让她感到遗憾的人。
简单来说,她想用更为温和客观的目光,去重新看身边的一切。
不过,防空洞里条件肯定不太好,她不想让来福跟着她吃苦。
“多多,可以让来福去家里吗?”
“想进家里,必须先找个地方把家放出来,来福待在家里,等于我们两个都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来福也往身边凑,呜汪呜汪的,表达了不想和她分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