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撇了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低声对我道:“你就吧,甭管着嘴,一会让他听见,等你生下来就真的有子送终了。”
我忙捂了嘴又躺回床上,气闷地将被子拉回头。送终送终,话噎死人的毛病怎么他还就改不了啦!我在明知道历史的情况下,仍心甘情愿地想要给胤禛生个孩子,好不容易变成了现实,这个既当叔叔又做舅舅的长辈,怎么就不能两句吉利话儿。
连人带被地让人抱住时,我将心里的怨念给生生压下去,拉下被角却看到胤禛竟闭了眼抱着我躺在床上。
上次知道我有孕时那个雀跃的男孩子已经彻底消失了,那幅画面竟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我努力将脑海中的那个身影与眼前这张沉静的面孔重合,却发现在这五年间他真得成熟了太多,在我不知不觉时已然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我知道对于这个孩子他和我一样期待着,甚至比我更多了一份恐惧,即使时间改变了我们很多东西,但那个阴影一直存在,因为我心里也有。我将脸贴在他胸前,拉着他手覆在我还平坦的腹上,轻声地许诺:“胤禛,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真心盼来的孩子,我保证他一定会健康的出生,绝对绝对不会有意外的。”
胤禛抵着我的头用力地了一下,手上的温度透过衣服一直传到我身上,我甚至觉得腹里那个才只一个月的胎儿都被他捂得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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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9月时京城已是一派秋天的气息,听老康又开始准备巡行北塞料理军务,特地带了大阿哥、三阿哥和老八随驾,却独缺了曾战前受伤的胤禛和胤祺。
自从被太医告知有孕那天起,我就开始了全新的非人生活,每天能吃的全是自己不爱吃的,爱吃的全都被看管着不让吃,这儿不能动那儿不许去,直要把人憋死。开始时我还试图找些乐子,被胤禛一次次的阻止后我也没了兴致,毕竟人不是蛾子,不可能一记性都不长傻瓜似的继续扑火去。
于是我开始天天地盼着老康快出门,好把他每每带在身边的皇四子领走。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了九月,要动身了,可这位康熙大帝也忒体贴了些,今年居然不带胤禛玩儿!虽这次不是为了玩吧,可是经理军务这么重要的国之大事,怎么能轻易地放过一心为国为民的胤禛呢,他的伤已经痊愈了啊。
不去就不去我也认了,但老康把年纪稍大些的兄弟都带走了,除了太子外胤禛最大,该是要忙到晕死才对,可他居然能见天儿地守在院子里,捧着本书坐在桌边,摆出一副用心读书的学子样。
“你出去转转好不好?”我靠在床头忍无可忍地出声哀求,只盼他快消失让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清净会儿。
胤禛放了书走到床边,摇摇头坐在我身侧,我却气闷得使劲推了他一把,张嘴便呛着道:“你要是不出去,让我出去也成,整天躺在这里,憋也要憋死人了。”
胤禛被我推得晃了一下,在床边坐稳方才转回头看着我,安抚地劝道:“别到处乱跑,好生呆着。”
“还跑呢,我现在就是想多走一步都难。你且叫太医过来问问,是不是要我这样躺着直到孩子生下来。现在的我需要适量活动,将来才有力气能生下孩子,你明白么?”我见硬的不行便想晓之以理。
胤禛被我得有愣,我忙又使出动之以情的伎俩,眼睛眨了眨便湿湿的流出两滴泪来,拉着他手靠过去,哑了声音委屈地:“胤禛,我们一起出去走走,行不行?你看着我就是,不会有事的。总在屋里躺着心情会不好,心情一差身体就会差,身体差了对孩子就会不好……”
胤禛听了嘴角居然上扬了几分,露出了少见的笑意。这家伙居然敢笑,难道他把我憋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就高兴了!
值得开心的是我终于冲出屋子迈向院外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胤禛在皇宫里手牵手地并排走路吧,我突然就觉得这一个月的苦都值了。
走出院门没多久,却看到迎面走过来的胤祥还有胤祯,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未等胤祥开口,胤祯已抱了拳向我们朗声道:“四哥,弟弟才正要和十三哥一起过去看望四嫂,没想到在这儿便碰上了。”
“散学了?”胤禛一脸严肃地对那两个弟弟问着。
“才刚散了,十四弟想来看看,就一起来了。”胤祥微笑的回着胤禛的话,显然早对他的严肃冷漠习以为常。
胤祯才叫了声四嫂,手已向我伸过来,吓得我猛地往后退,胤禛更是快速地揽了我转身避开。
胤祯只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地对着我和胤禛道:“四嫂你怕什么,额娘你要给四哥生阿哥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宝宝藏在哪儿,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嘛。”
“十四,你四嫂现在和往日不同,你别靠太近,危险。”这话听起来挺熟的,我脑子努力地转着,竟想起了才只三四岁的霸王扯着我要绢花的样子,貌似在那个时候胤禛也这么对我叮嘱过,没想到时移事易,现如今我倒变成了他要保护的对象。
胤祯看了他四哥一眼,大人似的认真道:“四哥你也太心了,额娘了心固然好,只是像你这样看着,只怕四嫂也要生出病来,所以特地嘱我过来看看。”
德妃啊!你当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突然间觉得德妃的形象一下子高大全起来,我转向胤禛开心地道:“你看,我了你不信,额娘的话你总要听的。”
“德母妃若是知道四嫂如此难缠,必然不会叫十四来传这个话儿,估计得和四哥一样把嫂子你给关起来。”
胤禛还没答我的话,不远处却传来老九熟悉的调调儿。我们四人一致将目光转向声音的发源地,才看到胤禟和胤礻我正靠在一棵树前看着我们直笑。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九阿哥。怎么了?八弟才离了京你便没事可做,竟躲在树前偷听人家讲话。”这个死老九要是敢坏了我任意行动的好事,我可当真要急给他看。
“四嫂,人家若是偷听必然躲在树后,怎么可能是在树前呢?我和九哥也没有偷听,是光明正大站在这里的,已经有一会儿了。”老十不分眼色的维护着他九哥磊落的光辉形象。
“胤礻我,别争辩,嫂子是偷听必然是我们偷听了,别因此害嫂子气坏了身子,咱哥儿俩可是担待不起。”胤禟着唰地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晃了几下便走到我们身前,这个样子还当真是比前几年出落得更阴柔俊美啊,人都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男大也会越变越好看,只是他那副拽拽的不着调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了生气。
我看着已近在身前仍摇着扇子的胤禟,开口道:“别扇了,都几月了还在这里乱摇,别因此害我冻坏了身子,你可担待不起。”
老十和十四正哈哈笑着,胤祥已开口道:“四嫂既是怕冻坏了身子还是早些随四哥回去吧,赶明儿再出来转转就是。九哥十哥今日既是得空儿,就和十四弟一起上我那儿坐坐,咱们兄弟也好聊聊。”
眼见那兄弟四人转身离去,被胤禛拉着往回走时,我才反应过来今日这出门之喜也结束得太早了些。原以为得了德妃的‘口谕’我的日子能过得happy些,谁成想上天竟派了这两兄弟来搅我的局。
我扯了胤禛袖口停下脚步对他认真地道:“你得话算话。”
见他挑了眉看过来,我才又继续道:“你应了我出来的,还没一柱香的功夫就要回去了,我先不和你计较失言之。只是现如今有了额娘的经验之谈,你又是一个至情至孝之人,自该懂得如何做才是对的。”
胤禛竟对我了一句,“孔夫子得对,唯女子与人为难养也。”
气得我真想对他那是因为孔老二家有恶妻才出此狂言,外加养不起老婆儿子才会如此怨恨女子,但我想起这家伙执政后似乎对孔子推行得厉害,便压了心中所想,只笑着对他道:“四爷得是,只不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女子对此未有深究,只是听人提过这女子与人貌似是婢女与下人的。还有人这女子二字原该拆分断句,该是指君王之妻妾以及儿子,人指的则是君王身畔的宠臣、佞臣、宦官之类。最后一种方是指女人心性及人心性,只不过也该是特指那些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的典范之徒。殊不知今日我犯了哪一条,倒让四爷平白搬出孔夫子来压我……”我叹口气以手抚在腹上又对他哀怨道:“就算是这样好了,现在我是女子,这里便是人儿了,刚好两个合二为一,你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胤禛摇头不语拉了我走回房里,看着我乖乖躺在床上,他才开口道:“本是随口一倒让你讲出这么一番话来,现在倒才真信了孔老夫子之言确实不假。”
我只管闭了眼随口回道:“确实不假……这话原为何意后人也无从考究了,倒生生成了你们男人对女子的妄断评语、至理名言,孔老夫子若是知道了,也要气活过来,直叫你们侮了他的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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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人的固执程度非同一般人可比,不管德妃了什么,太医如何嘱咐,我再怎么撒泼耍赖,最多我也只能在院里晃晃,很难再迈出院的门槛了。
直到了腊月,老康仿佛突然开了窍,终于指派了胤禛去遵化祭祀,我才有机会哀叹一声‘我心安矣’。
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出圈的活动,之所以乐意看着胤禛离开京城,只有一个原因——我的肚子已经鼓得像个球,真的很丑,我巴不得他呆在遵化直到我生完孩子才回来。
☆、41.该出宫了
康熙6年
用了晚膳正歪在塌上歇着,我顺着圆圆的肚子习惯性地抚了几下,原想等着感受偶尔来自里面的踢踹,却猛地一阵刺痛袭来,急得我紧紧攥住衣裳,身子已向后倒去,汗大滴地顺着额头往下淌。
“眉妩,快去请太医。”
才听见胤禛叫了一声,人已凑在跟前,快速将我抱起走向床铺,嘴里不停地问着:“怎么了?哪不舒服?”
疼痛感稍减一些,我才抓了他胸前衣服急急地:“好些了,就是突然很疼。”
他将我放在床上,靠着床边不停地抹着我额上的汗。他一紧张我也跟着害怕起来,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一阵疼,连眼泪都跟着掉下来。我能感觉到指甲掐到他掌肉里,却已顾不得,咬着牙忍过这一拨的疼痛努力发出声音:“疼……胤禛……好疼。”
“颜玉,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过来。”
颜玉刚应了声“是”跑出屋去,就听见她请安的声音,“请十三爷安。”
“免了,怎么了,找太医做什么?刚我才看见……”
我听见胤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才想开口却感觉一阵湿热顺着双腿间浸湿了衣裤,探了头去看身下的床褥上已是一片水渍,吓得叫了一声便没了力气靠在胤禛身上。
“胤祥,快去,找太医。”胤禛紧紧地抱着我,声音生生比平日大了几倍。
屋门自外推开,胤祥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看了我一眼便快步走进来,对着颜玉和如意吩咐道:“你们俩快去,请接生嬷嬷过来,把东西备好,再找个丫头去催太医,叫眉妩赶快回来。”
两个丫头瞅了眼胤禛方才快步跑出屋去,胤祥几步到了床前,“四哥,别急,看这样子该是要生了,让四嫂躺好。”
“才九个月,太医……”胤禛的眉头皱得紧紧地望着他。
“啊……”我也正疑惑这个问题时,又是一阵疼痛击得我忍不住叫出来。
胤祥见胤禛只坐在床上抱着我不动,叫了声四哥便伸手拽了他一把,胤禛才起身将我放平在床上,直盯着我轻声地:“别怕,我在呢,没事。”
想冲他头,却抵不住疼,只得紧紧攥着他的手。他眼里的焦急太明显,我死死地拧住身下的褥子不敢再叫。
胤祥站在他身后看我,也是急得一头汗,从身上抓了块帕子出来叠了两下便塞到我嘴里,认真地对我:“忍着,这是你自己盼来的,就得认,现在先忍住了,留着力气。”
胤禛回头去看,我不知他什么表情,还没听到谁再什么,已陆续有人走进屋里,各种声音挤进我的耳朵,直到闭上眼睛再也听不见。
再睁开眼时,眉妩就在眼前,“醒了,福晋醒了。”然后就是一张我不认得的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孔,凑过来对我:“福晋,您得忍着儿,才刚已经破了水就是要生了,您慢慢地用力,试试看。”
我愣愣地瞅着满屋子的女人,却找不着胤禛和胤祥,想要伸手去拉眉妩,她已经贴在我耳朵上,“四爷和十三爷就在门外面等着呢,您可好好的,听嬷嬷的话用力,千万别再晕过去了,别吓奴婢。”
努力望向窗口,就着烛光隐约看到一大一两个黑影,才惊觉自己真是到了生孩子走鬼门关这一步,不管这孩子是否足了月份,现在真是要生了。
我答应过胤禛不会出意外,现在就得做到,而且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哥一个人,必须得把孩子给生下来。
张了嘴却发现含着什么东西,勉强吐出来又被眉妩塞了一片,只听她:“别吐,这是参片,才刚您晕了过去,太医让含着的。”
含着参片口齿不清,“知道了,麻烦嬷嬷教着儿,我会用力的。眉妩,找块帕子来。”
我抓起眉妩放在手里的帕子塞进嘴里,随着嬷嬷的用力声不断使劲。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全身湿粘得满是汗水瘫软在床上,攥着褥子的手指麻得不停抖,耳朵里嗡嗡叫。隐约听见嬷嬷在喊:“再用力,福晋,再用力,就要出来了,已经看到头了,福晋,用力啊。”
随着她的叫声,我的身体像要被撕裂一样,神智迅速就清醒过来,死死地咬着帕子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只感受有水流自身体里涌出去。
不一会儿便听到哇的一声哭,嬷嬷直笑着对我:“恭喜福晋,贺喜福晋,是位阿哥。”
我想告诉她我知道,却看到胤禛快步走过来,满屋子的人福在地上向他贺喜。他摆了下手便伏身在我面前,抖着手把帕子从嘴里拿了出去。
我抬手向他仍皱着的眉抚过去,却控制不了力气的顺着脸往下滑,直把汗蹭了他一脸。我勉强挤了丝笑,“胤禛,我答应你的,没有意外……做到了。”
他了头便把脸埋在我手里,掌心里尽是湿滑,我不敢想那是汗还是什么,抬眼向屋内看去,满屋子的嬷嬷丫头已然没了影子,只有眉妩抱着的一团和颜玉、如意守在床边。
“胤祥呢?”我问。
胤禛一愣,回道:“知道你生了,就回了。”
“哦,也不看看,这……叔叔当的。”我想起之前胤祥站在床前看向我时的认真严肃,虽然的话很冷硬,我却知道他心里是担心的,只是在用他的方式鼓励我。他能和胤禛一起守着我,迎接这个孩子的降生,这一刻就很幸福,这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了,只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
我向眉妩手里抱着的婴儿看过去,胤禛便接过来放在枕边。
皱巴巴的……
心一下就软了,管他是儿子还是女儿呢,这是我和胤禛的孩子。轻轻地将他抱进怀里,心里对他问着:“你是弘晖么?”
胤禛突然在我耳边轻声地:“我不知道生孩子这么辛苦……谢谢你。”
我能看清他眼里闪着的光,突然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不管多疼多苦都值得。将他的头拉进怀里,贴在那个脑袋旁边,抵着额头放低声音,“胤禛,我不辛苦,你不知道我多开心……我爱你。现在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两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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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7年
“四嫂,你家弘晖太逗了,居然抓个金盘算,他那么能打珠子么?该不是嫂子你教的吧。”
“九弟这样子该不会是在讽刺我吧?我倒想知道你抓周时手里攥了些什么?估计得有比金盘算更能代表钱财的东西。”
“不敢,弟弟哪敢讽刺嫂子呢,我就是看着有趣儿,随口。”
老九话音才落,老十跟腔道:“四嫂,弘晖太像你了,反倒没有四哥的样子,只除了长相。”
弘晖坐在塌上,手里摇着个金算盘谁也不理兀自开心。我不禁怀疑,这像我么?我确实是喜欢拿着钱的那种感觉,但不是爱财如命啊,我往外散财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看见过,怎么还会给人这种错感呢?
转眼看向站在人堆里的胤祥,心里想着外甥多似舅,可是怎么看也都不像啊,别当年的展笑言了,就是现在的胤祥,也不是爱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