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独坐在山巅,望着万里晴空发呆,脸色有些憔悴。
山峰下头,有太虚剑宗弟子看到山巅那道倩影,一个个都暗下叹息。
太虚三祖名声响亮。
一直以来,都有传言说,三祖中的王彦、王善二位祖师青梅竹马,渊源颇深。王善祖师常年在外,王彦祖师便一直追随。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王彦祖师苦恋王善祖师,王善祖师却只是将王彦祖师当成自家侄女。
终其一生,都没给个名分。
甚至。
王善祖师成就至强者后,竟不声不响就破碎虚空,飞升天外。
只留下王彦祖师一人,伊人憔悴。
半月前。
正当午。
在飞云山中修行的弟子全都看到,祖师王善在山巅打拳,将虚空撕裂,纵身一跃,就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再无声息。
那一日。
祖师王彦没能亲见,事后赶来,就一直枯坐在飞云山巅,王善祖师飞升之地。
不吃不喝,逐渐憔悴。
“唉!”
“一个痴心,一个狠心,孽缘呐!”
山下弟子心下叹息,默默摇头,不忍再看。
王彦继续枯坐。
从清晨到正午,再从正午到傍晚。
夕阳西下。
眼见一天又要过去。
忽的。
王彦在满眼的晚霞中,见到一道熟悉身影,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庞陡然出现在眼前。
让她愣住。
一时忘了说话。
“怎么在这坐着?”
陈季川在外头躲了半个时辰,一进来,就看到王彦一脸憔悴的坐在石头上,不由出声问道。
问出声。
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不禁哑笑道:“以为我飞升了?”
细一回想。
他打破虚空,又突兀不见,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成破碎虚空、举霞飞升。
但是——
“就算要飞升,也要给你跟青山师兄道个别。”
“怎么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陈季川摇着头,上前正要将王彦扶起来。
王彦却先动了——
“小师叔!”
“小师叔!”
就见王彦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将陈季川抱住,将脸埋在陈季川的胸膛,唤了两声,就已经泣不成声,在陈季川怀里抽噎着:“我以为你走了。他们都说你破碎虚空飞升仙界了,我好难受我好想你...”
陈季川怔怔站着。
胸前有一丝湿润。
这是他鲜少见到过王彦哭泣的时候,上一次,依稀记得,还是王冀老两口一同离世的时候。
那一次,王彦跪在二老床前,也像这样,泣不成声。
而这一次——
“好了。”
“我没走。”
陈季川用手轻轻拍着王彦的背,第一次感受到王彦的柔弱。
这时候。
王彦再不是‘闪电剑’、‘天劫剑’、‘中兴三祖’,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苦恋两百年、满腹委屈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你不能走!”
“我不许你走!”
王彦难得爆发小脾气,将陈季川死死抱住,一刻都不愿松开。
“嗯。”
“不走。”
陈季川应着她,顺着她。
远处。
李青山大步赶来,看到这一幕,跟陈季川眼神交汇,眼中露出惊喜,旋即便识趣的又掉头离去。
给二人留出空间。
……
也不知过了多久。
总之夕阳已经彻底落下,一弯月牙儿升起,天色朦朦胧胧,并未彻底暗下。
王彦已经哭好了。
挨着陈季川坐下,情绪平复、擦干眼泪。她微微仰头,看着陈季川的面庞,看着陈季川的眼睛,半是好奇半是玩笑问道:“小师叔这些年不近女色,身旁只有我一个女子,就真没对我动过心吗?”
四百多年的默默陪伴。
王彦一直在等。
可经历了这次误会,经过一次崩溃,王彦终于想开了,鼓起勇气问出口。
她寿元所剩无几。
小师叔飞升在即。
再不问,只怕真要带着这个心结走完一生,抱憾终身。
“动心?”
陈季川微微低头,看到王彦那双眼睛。
与当年在蓬山城、细雨城的时候相比,这双眼睛不在那么灵动、明澈,已经被岁月烙下痕迹,隐约能看见几分浑浊。
四百多年。
容颜虽然没有多少改变,可经历了太多事情,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昔日的少女,终究在老去。
陈季川透过王彦的一双眸子,看到了眷恋,看到了爱慕,看到了倔强,看到了酸楚。
一双眼睛里蕴含了太多的情绪。
以至于。
显得有些浑浊,似蒙上了一层灰,将往日的灵动、俏皮全都遮挡。
不由自主的,陈季川心底也泛起一阵酸楚,深埋多年、积累多年的愧疚情绪也涌上心头。
这些年来。
陈季川一直告诉自己,道果世界一切皆空,最终都是过眼云烟。
因此他压抑情感,也很少跟人交心。
一开始带着王彦,也是为了报答王冀、王夫人的恩情。
之后发现王彦对他动心。
他想过将王彦送回中土。
可心中涌起一阵孤独,进而又一阵不舍,陈季川猜测自己很可能也动心了。
但他克制。
王彦这一辈子最多活五百年。一旦在一起,成了亲,五百年一到,陈季川就要面临生离死别、丧妻之痛,心中也会留下一道永远的伤痕。
而只要不成婚,不挑开来说。
最终不过是一位好友逝世。
于是,为了自己,陈季川有意的回避这段感情。
一直到今日。
……
“当然动过心。”
陈季川看着王彦,笑着道:“堂堂‘天劫剑’陪伴左右,天下哪个男子会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