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出又觉得可笑,怎么可能人人都有林臻的演技, 那就没有普通演员和影帝的区别了。
由于上午袁缘表现很好,现在剧组的人基本上对他都比较熟了, 也不再看到他就轰他走了,随便他在旁边看,只要他不乱动各种器材。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袁缘又拍了几场戏。故事里乐乐和许惟的感情逐渐加深, 到后来时常跟在许惟身边,陪他一起巡视庄园,接待访客, 一起收获庄园的农产品当然,作为一只熊猫,做不了什么复杂的事情, 袁缘的出场主要是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在外公病情日益严重、庄园笼罩着不详的阴云时给画面增添一抹亮色。
这些简单的动物戏份对于本体是人的袁缘来说完全没有理解难度,所以拍起来都比较顺利。
只有一点,由于伙食不好,总是吃不饱,袁缘一天天瘦了下来。不过他体重基数大,毛发又蓬松,就算瘦了也不怎么看得出来。而且洛哈养熊猫不专业,不会像巴特那样经常给他称重,所以也不知道他掉膘了。
林臻倒是有所察觉,过了几天发现袁缘似乎没有以前圆润了,摸起来手感没那么好,还特地问过洛哈怎么回事。
林滚滚拍戏消耗大,动得多,所以就长结实了吧,不像以前那样虚胖了。洛哈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样不是更好嘛,对健康有好处,您说是不是?
这个解释有道理,鉴于袁缘除了瘦一点外其他都比较正常,精神状态也不错,拍戏都能跟得上,林臻就没有追究了。
袁缘在心里有点赌气式的吐槽,你不就是希望我减肥吗,现在满意了?
最开始两天特别难熬,晚上觉都睡不踏实,但时间长了他也就慢慢适应了。虽然吃不饱,但在剧组里比在家好玩,拍戏也很有意思,比较起来掉的那些肉还是值得的。
由于从早到晚过得异常充实,根本没有多少闲的时候,袁缘甚至都忘了上网的事,忘了外面的世界,全部身心都投放在片场和自己的戏份当中,所以感觉日子过得也很快,像庄园那条小河水一样哗哗的。
某天夜里发生了一个插曲。当时将近12点,袁缘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忽然听到房门被人从外面叩响,先是笃笃笃三下,过了片刻又是两下。声音不高,但也让人不能忽视。
谁啊,大半夜的来敲门,不会是要拍夜场戏吧?卧室里倒还亮着灯,林臻应该还没睡。
袁缘困得不想动,这个时候里间卧室的门开了,林臻穿着整齐的便装走出来,先开了客厅的大灯,再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剧中女看护的扮演者伊娃,似乎刚洗过澡,半湿的栗色头发垂在弧度饱满的胸前,身上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睡裙,露出藕节一样白嫩的手臂和半截大腿,引得袁缘都禁不住瞧了一眼。
袁缘进组有了一段时间,大概了解到伊娃拍戏四五年,演技还不错,但可能机缘不大好,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在二三线徘徊,始终没能晋升一步红起来。
林臻站在门内,淡定地问:伊娃小姐,有什么事吗?
伊娃脸颊泛红,有些羞答答地望着林臻,举起手里的剧本,用仿佛能够滴出水来的娇柔声音低低道:林教授,明天要拍的这场戏里我有个地方的情绪老是把握不好,您可以教教我吗?
袁缘本来迷迷糊糊,听到这里体内的八卦因子霎时腾的一下全部苏醒,来了来了,这是要上演秉烛夜谈,研究夜光剧本的戏码了吗?
凭心而论,伊娃长得很不错,美艳丰腴,温顺可人,又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一般男人恐怕很难不动心。
可是,别的男人就算了,如果是林臻,他就觉得很别扭。类似于自己的领地被其他动物觊觎的感觉,令他浑身不舒服,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倘若林臻接受了,要和伊娃酱酱酿酿,那他在这间屋子里还怎么呆得下去,还不如到下面去睡笼子。
不,凭什么他睡笼子,林臻和伊娃睡大床?他要大叫大嚷,把其他人都吵醒,让大家都没得睡!
可是这样一来对林臻也不好,传出去会影响他的声誉和工作吧?
正纠结焦躁时,只听林臻波澜不兴地回答:不可以,我要睡了,你找其他人教吧。
说完竟是不管伊娃青红交错的脸色,直接关上房门。
袁缘:
太好了,这还差不多!
幸亏林臻经受住了考验,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林臻转过身,看了自家手舞足蹈的熊猫一眼,神色微异:干什么,大半夜的这么兴奋,想跟伊娃小姐去对剧本?
袁缘赶紧把手脚收回来,规规矩矩地躺回沙发,紧紧闭上眼睛,用行动表示我很困,要睡觉,哪里都不去!
这熊崽子是不是聪明过头了,有些时候真有点人模人样的。林臻摇摇头,关上客厅的灯,进了卧室。
第二天去片场,袁缘还有点担心伊娃面对林臻的时候会尴尬不自在,影响状态,结果并没有。这名女演员还跟以前一样,温柔大方,进退有度,看不出一丝别扭。
林臻的神态更加无可挑剔,就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袁缘不得不佩服演员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戏里戏外都这么会拿捏分寸。
《皆大欢喜》这部剧主要是围绕男主角许惟展开的故事,里面没有与之份量相当的女主角,伊娃扮演的女看护就是戏份比较多的女性角色了。
许惟和女看护之间主要是有几场相互试探、欲拒还迎的暧昧戏。女看护原本以为许惟从大城市回来,英俊多金,还将继承外公的庄园,想通过恋爱来提升自己的阶层,改变命运,因此有意制造与许惟的接触机会。
哪料到两人之间刚有些眉目,就被人爆出来庄园易主,许惟也负债累累的消息,女看护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愤而与许惟分手,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在袁缘看来,伊娃的演技还不错,但和林臻相比自然是差了一个层次的,她不在私下里继续搞什么小动作就行了。
时间进入到十一月底,冬天来了,庄园草木凋零,一片萧瑟。《皆大欢喜》拍了将近两个月,故事里的时间跨度则为十个月,整体拍摄进入尾声,袁缘还剩最后两场戏。
前一场是外公在弥留之际向许惟交待遗言,并为自己隐瞒庄园易主的事对外孙郑重地道歉。许惟这才知道外公以往的一些反常言行的原因所在,无论是生了重病不肯去医院,还是思想守旧不肯给庄园添置新设备都是因为经济状况不允许,有心无力。
许惟守在病床边,悲恸难言,对外公曾经有的怨言和不解随着泪水全部被冲刷干净。
这场生死别离的感情戏对祖孙二人的演技要求很高,袁缘的戏份则很简单,只用趴在床头,当作陪伴老人生命中的最后一程,不需做什么动作。
扮演外公的老演员这场落幕戏发挥得格外好,经过化妆显得越发形容枯槁,躺在床上流着浑浊的眼泪,颤抖着将一枚家传古董胸针放在林臻手中,断断续续地说:小惟,外公对不起你这是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你要好好地活着,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外公和外婆会一起保佑你,让你渡过难关
其实外公也察觉到许惟遇到了难处,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林臻双目通红,握紧了老人干瘦的手,沙哑着声音道:外公,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袁缘被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父母亲人,不知不觉也流出眼泪,低低地呜咽起来。
剧本中对熊猫乐乐是没有这个要求的,摄影师无意中发现袁缘流泪了,立即机敏地把镜头推进,对准他湿漉漉的眼睛,给了他一个特写。
cut,很好!莫里斯叫了停,然后不怎么讲究地擤了一把鼻涕,揩在旁边的门板上。
在场的其他演职人员也被这一场临终离别的戏感动了,眼睛都有点发红,有些女孩子还背过身偷偷擦眼泪。
林臻到场边接过皮特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转头见自家熊崽子的毛脸上也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原本心情有些沉郁,顿时又有点好笑,顺手给袁缘也擦了擦,说:只是演戏而已,不用当真。
袁缘:呜呜。
他知道是在演戏,可还是被触动了过去的伤心事,心里免不了有点难受。
林臻不知道一只熊猫为什么会表现出近似于人类的情感,只是心里柔软下来,又摸摸袁缘的头,温言道:乖,没事了。
感受到那只大手的温度和其中包含的安慰之意,袁缘这才觉得好过一些了。
外公病逝后,庄园要被银行回收,许惟公司早已倒闭的秘密也被人爆了出来。庄园一片愁云惨雾,工人纷纷离开,另谋出路。
养牛工觉得不甘心,某天夜里潜入外公生前的房间,偷走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包括外公留给许惟的那枚镶嵌着蓝宝石的金质胸针那是家族的一件古老信物,代代相传,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许惟那天处理各种事务累得精疲力尽,晚上睡得很沉。乐乐却在养牛工逃跑时被惊醒了,于是爬起来去追,许惟被吵醒后也跟着一起追赶。
黑天半夜里养牛工慌不择路,跑到了庄园后面的山上,被一人一熊一左一右地堵在悬崖边上。
养牛工无处可逃,在悬崖上朝许惟声泪俱下地道歉,说家里急需用钱,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请许惟原谅自己,不要报警。
许惟念在养牛工在庄园工作多年的份上对其网开一面,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赃物袋子时不料养牛工骤然发难,要将许惟推下悬崖。
紧急关头乐乐冲了过来,将许惟顶到一边,混乱中把养牛工推下了悬崖。
之后许惟报警,警方连夜展开搜寻和调查。后来查清事实,养牛工半夜偷窃,被熊猫推落悬崖坠亡,责任自负,许惟不必担责,而外公被窃的物品和外婆的胸针也失而复得。
这段剧情在半夜发生,要拍夜景,是《皆大欢喜》整部剧里拍摄难度最大的一场戏之一。不过冲突主要由林臻和养牛工两名演员来表现,袁缘只需要跟着前后跑跑,到最后冲上去抱着养牛工打两个滚就行,其他由后期剪辑师来完成。
虽是一场戏,但由于地点发生了数次转移,所以分成了三个小节来拍。前面两小节中林臻的表演仍然无可挑剔,只是养牛工的演员状态不佳,各ng了几次后才过。
第三节在悬崖边上发生,莫里斯为了追求拍摄效果,真的在半山腰上找了一处断头山路,而不是布个景装装样子。
那截断头路一边是不到两米宽的山梁,另一边十分陡峭,落差有十几米,底下是黑黢黢的山谷。寒冬的风在山谷中呼啸来去,刮得人脸上生疼,让人心惊胆战,胆子小一点的演职人员都不敢靠近多看一眼。
莫里斯事先问了林臻一句,要不要上替身。
林臻否认了,他拍戏十年,基本上从来不用替身,再危险刺激的场面都是自己亲自上阵。《皆大欢喜》这段戏虽然有点险,但和他以往的拍摄经历相比还算不了什么。
莫里斯求之不得,影帝不用替身冒险亲身演绎当然更有卖点。林臻当初愿意接这部戏他就成功了一半,现在则有九成九的把握,自己这部戏一定会取得不错的成绩。
他接着跟养牛工的扮演者耳提面命了一通,拍着对方的肩膀说:埃德加,你晚饭没吃饱吗,前面拍得有气无力的。打起精神来,最后一场争取一次过,省得要影帝再陪着你返工,我都不好跟人家交待。怎么样,你到底行不行?
埃德加咽了一口口水,羞愧而又紧张地应道:行!
为了安全起见,剧组也做了一些防护措施,在山梁两侧各拉了一张网。万一演员不留神摔下来,也会被防护网接住。
本来最保险的做法是在断头路底下也拉网,但这样做技术要求比较高,难度有点大,《皆大欢喜》无论在人力还是财力上都办不到,道具师就省掉了这个步骤,怀着侥幸的心理没声张。
准备工作完毕,场记打板,拍摄开始。
袁缘和林臻一左一右站在山梁上,扮演养牛工的演员则灰头土脸地站在一米外的山路尽头,手里提着个袋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许先生,对不起,我妈突然旧病复发进了医院,现在急等着钱做手术。我到处跟人借钱还是不够,一时昏了头才去偷李老先生的东西
许惟念及外公的遭遇,神色微变,动了恻隐之心,沉声道:好吧,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下不为例。
谢谢许先生,我保证再也不做这种昧良心的事了,否则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养牛工喜出望外地赌咒发誓,将赃物袋递了出去。
许惟上前走了两步,伸手要接。
养牛工突然变了脸,目露凶光,把袋子用力一抡,打中了许惟的肩膀。
许惟踉跄了一下,差点从山梁上掉下去。养牛工不肯罢休,继续对许惟又踹又踢。
山梁很窄,天又黑,许惟一时难以躲避,被养牛工接连打了几下,不断后退到山梁边缘。
袁缘看得既愤怒又着急,在场边焦距地来回踱步。
养牛工那袋子为了体现出装有实物的质感,里面装了一堆石块,沉甸甸的好几斤重,抡起来呼呼带风。而养牛工那架势看起来完全是真打,砸在人身上肯定会很痛。
场外的莫里斯则激动又兴奋,刚才他的训话起到效果了,埃德加这一段超常发挥,演得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