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正在换衣服,他们父女俩在旁边等了一会,张桂芳才出来,乌黑的头发垂着,倒有几分女人的温柔韵致。可是王阳看到她这幅打扮,心里更是来气,根据刚才下人的禀报,张桂芳跟陆啸昆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这个女人实在可恶,这么些年,她逞强好胜,他都让着她,没想到他的这些谦让却更让她为所欲为,对待宋安非的母子的言行都足以叫他寒心,如今竟然不守妇道,想要红杏出墙,实在可恨!
“你今天去干嘛了?”
他没好气地问。
张桂芳看了他一眼,说:“我去陆家了。”
王阳和王玉燕都愣了一下,王阳没想到张桂芳居然这么坦荡,直接说了出来,他抬头看向张桂芳,却发现张桂芳眼光清明,似乎坦荡无愧:“叫你们父女俩过来,就是要说这个事。”
她先在椅子坐了下来,说道:“最近外头有些风言风语,想必你们俩也都听说了,当日宋安非恼羞成怒污蔑于我,我虽然坦坦荡荡,却按耐不住小人暗算,外头这些人都等着看咱们王家笑话呢,可是他们怎么说,我不管,我只希望我家里的人能够相信我,支持我,跟我一块度过这个难关,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王阳听了沉默不语,张桂芳又看向王玉燕,王玉燕说:“妈你放心,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宋安非的那些话,实在可笑,外头的人未必相信,正是因为这话可笑荒唐,他们才会议论,过一段时间,外头的风言风语自然会消停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张桂芳说:“我这一辈子最恨你爸的,就是他和那女人的事儿……”
说到这里,她看了王阳一眼,王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嘟囔说:“你怎么又提这些……”
“我就是让你们知道,我最恨这种事,自己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宋安非知道留言最能杀人于无形,所以故意用这种难辨真假的话来污蔑中伤我,毁了我一世名节。他这是在要我的命,是在要王家的命,这种流言一旦传开,我王家以后还怎么立足,怎么有脸面见父老乡亲!所以我这心里恨,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玉燕听了也是义愤填膺:“那妈你说,你要怎么出气,我帮你!”
张桂芳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接着说:“就怕你爸舍不得。”
不等王阳开口,王玉燕就气鼓鼓地说道:“我爸有什么舍不得的,上次他走的时候是怎么说我爸的,他如果真把王家当成自己的家,真把我爸当成父亲,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他那是摆明了要跟咱们决裂了,既然他都不念父子之情,那咱们还干嘛一味的仁义。何况他中伤妈,毁了妈的名节,也叫咱们整个王家抬不起头,这样的不肖子孙,爸怎么还会舍不得?”
她说着看向王阳,王阳张了张嘴,说:“他虽然不孝,但到底是……”
“爸,你怎么这么糊涂!”
“不能怪你爸心软,是那对母子太会做人,哄得你爸团团转。”张桂芳说:“不过我今天把话搁在这儿,说我是悍妇也罢,说我不能容人也罢,到了这个地步,世人皆知我跟他势不两立,我也怕做这个恶人。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老爷你今天在这里也做个选择吧,你要么休了我,要么就跟他断绝了父子相认的念头!”
王阳吃惊地抬头看向张桂芳,却看见张桂芳目光狠绝无情,丝毫不是跟他商量的意味,他心里一恼。想要发火,却听张桂芳说:“他如今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仇人,他将整个王家置于不顾,他是整个王家的仇人。老爷或许一时心软不能理解我,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会看清楚他的丑恶嘴脸。何况他不仅污蔑中伤我,还和陆啸昆勾搭成奸,我这一次去陆家,就是做最后的挽回和确定,老爷就算不心疼我,难道不为祖宗考虑,还要和一个与男人勾搭成奸的贱人做父子?”
王阳再也说不出话来,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说:“罢了罢了,这事儿我管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妈,你打算怎么做?”王玉燕看了一眼王阳的背影说:“你别管我爸了,他这人一向心软。”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你且看着,我怎么叫那个贱种哭着忏悔他的过错!”
164扭曲
王阳从屋里出来,气鼓鼓地直奔书房而去,说实在话,他既是张桂芳的丈夫,又是宋安非的父亲,这两个对他来说都是至亲,却又都与他有或多或少的嫌隙,可是就算有再多的嫌隙,有些东西总是割不断的,他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最难斩断的就是感情,想起来这两个人,如今水火不容,他心里也不好受。
不好受归不好受,他却无能为力,想想也是心酸。他叹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进来,却见书房里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立即黑下脸来,大声喊道:“莲儿,死哪儿去了!”
外头莲儿应了一声,似乎人在隔壁,他走到门口,就看见莲儿从隔壁房间里出来,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老爷您叫我?”
“让你在书房伺候,你去干嘛了?”
莲儿低着头说:“我……我看老爷一时半会不在书房,就回屋了一趟……”
王阳狐疑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莲儿神色不对,于是皱起眉头问说:“你房里除了你,是不是还有旁人?”
莲儿一愣,低下头支支吾吾,王阳一下子大怒:“难道你房间里藏了男人?”
莲儿一听立即摇头:“莲儿不敢!”
莲儿在王家身份非常特殊,算起来,她也算是个通房丫头了。王阳跟张桂芳夫妻关系素来不和睦,他喜爱温顺传统的女人,小鸟依人善解人意,他觉得这才是女人的本分。他和张桂芳夫妻关系不好,外头有个宋英也都斩断了联系,可是他这心里却寂寞的厉害,家里又有这么多年轻貌美的丫鬟,难免有个会被他看上。说起来这但凡富裕点的人家,哪个老爷不是三妻四妾的,虽然说如今是民国了,讲究一夫一妻,但是真正实行的能有几个,他不过是畏惧张桂芳这个悍妇,这才没敢公然纳妾,但是还是偷偷在书房要了莲儿这个俏丫头。说起来从前他也曾对几个小丫头下过手,但是都被张桂芳给斩断了情丝,那几个小丫头也都被发出去配人了,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张桂芳对待莲儿却异常仁慈,这一回竟然是默许了的样子。
张桂芳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她对此事又恨又无奈,王阳虽然软弱无能,却有些好色的毛病,她看得住一时,看不住一世,后来年龄大了,谢谢也就算了,反正有她在,王阳是不敢公然纳妾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当然了,她虽然仁慈了一回,王阳和莲儿也不敢放肆,他们俩好了也有三四年了,但统共也就睡了那么七八次,更多的时候,王阳也只敢言语上调戏两句。男人都有一个毛病,自己给不了对方完整的自己,却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王阳这样自诩读书人的富家老爷更是如此,他最受不了莲儿和底下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平日里看见莲儿和小厮多说两句话,他就心里不痛快。他这一辈子,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清高,这种不痛快日积月累,就让她心里有些偏执和扭曲,但是他的这种偏执又不敢表现出来,就全洒在莲儿的身上,对莲儿几乎可以用威严和苛刻来形容。毫不夸张地说,他在莲儿勉强,那可是十足的大老爷,威严不可侵犯。他在张桂芳面前丢失的男子的尊严,全在莲儿身上找到了。
妒忌心和他刚刚从张桂芳那里受的一肚子的火让他黑下脸来:“你房里真没有人?”
莲儿赶紧摇头,说:“有,有,有……”
“谁?!”
“是阿梅,是阿梅,不是男人……”莲儿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赶紧回头喊道:“阿梅,你快出来。”
她话音刚落,阿梅就从房里出来了,怯怯地朝王阳作揖说:“老爷。”
王阳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问说:“鬼鬼祟祟的,还要躲着我,你不好好伺候太太,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说着脸色一变,看向莲儿:“是不是太太又叫她来数落你?”
张桂芳偶尔会给莲儿脸色看,故意折磨她,这他也是耳闻过得。
莲儿赶紧摇头,说:“不是,不是。阿梅是来跟我说话的,没什么别的事儿。”
王阳看了阿梅一眼,冷冷的说:“太太心情不大好,你这几天好好伺候着,还不快去?”
阿梅行了一声,赶紧排开了。王阳看了莲儿一眼,咳嗽了一声,背着手进了书房。莲儿战战兢兢跟在后头,见王阳坐在了椅子上,赶紧拿了个软垫子铺在地上,自己跪下了,给王阳捶着腿。
王阳看了她一眼,问说:“说吧,阿梅跟你说什么了?”
莲儿愣了一下,手上停顿了一下,说道:“并……并没有什么……”
“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莲儿收回手来,哆哆嗦嗦地说:“真的只是聊家常,没说别的……”
“把衣裳脱了。”
莲儿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王阳忽而大吼一声:“脱了!”
莲儿抖了一下,忍着眼泪将衣裳解开,露出了雪白臂膀,王阳伸手就往她背上扇了一巴掌,“啪”的一个巴掌印就出来了,莲儿“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赶紧趴在地上说:“我说,我说,我说……”
王阳这才缓了颜色:“非要吃点苦头才肯老实。”
“阿梅说,说太太要害宋少爷……她说太太恼恨宋少爷坏了她的名声,还……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太太果真对那陆啸昆有些意思……”
“混账!”王阳闻言脸色一黑,直接将茶杯摔在地上!
“我说的都是实话,阿梅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就因为此才是火上浇油,太太更恨送少爷了,想要报复宋少爷。老爷,求你别把这事说出去,阿梅跟我是自小的姐妹,她是因为把我当亲姐妹一样,有心事才跟我说的,老爷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太太肯定要……”
“我知道了。”王阳紧紧皱着眉头,莲儿趴在地上呜咽不止。他有些烦躁地说:“别哭哭唧唧的,给我起来。”
莲儿这才爬了起来,站着只偷偷抹眼泪,哀叹自己命苦。王阳沉默了一会,问说:“她有没有说,太太要如何害人?”
莲儿摇头,哭着说:“阿梅跟我说话,还是有所顾忌的,吞吞吐吐,她心里估计也是在犹豫纠结,只说了大概。老爷,你是知道我的,最是胆小怕事,这些事她说多少我就听多少,多一点也不敢问。奴婢并不想卷入这些是非当中,只想本本分分地伺候老爷。”
王阳看她哭的眼睛都红肿了,衣裳半解,看着更是我见犹怜,心里一软,就说:“我知道了,好了,你赶紧穿好衣裳,别着凉了。”
莲儿将衣服重新穿好,王阳吩咐说:“去,茶都凉了,去换一壶热茶来。”
“对了老爷,我还听阿梅说,她今天跟太太出去了一趟,老爷如果想知道点其他事,或许可以问问那个马夫,看他们今日都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王阳瞅了莲儿一眼莲儿立即低下头,抹着眼泪出去了,王阳坐在椅子上,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照莲儿刚才所说,张桂芳是恨死宋安非了,而且对陆啸昆有意思,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风口浪尖上不顾人言可畏,还非要跑陆家一趟了。可是,她又为什么会上卧虎山呢?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心里忽然一惊,立即站了起来。
“不好”他暗暗叹了一声,赶紧就朝外头走去,他出了房门,春日阳光就洒在他身上,他步履匆匆出了院子,脸色些微有些惊慌,而在王家的另一个院子里,张桂芳幽幽站在廊下,看着远方天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群飞鸟从王家大院上空飞过,飞过镇子,直往卧虎山的方向而去,天地广阔,春的气息已经在村口柳树枝头露出了些许讯息,一队人马从卧虎山飞奔而来,已经到了陆家门口,一声枪响震彻四野,惊得那飞鸟在天空中划了一道,四散开来。
第165章 哀求
王阳立即找了心腹过来,吩咐说:“你们快去陆啸昆家里一趟,把陆啸昆他们几个全都接过来,就说他们有危险,说是我的话,让他们务必跟你过来。”
那小厮也很有眼色,说:“我怕宋少爷性子倔,不肯来……”
他们这些小厮丫头,都很会做人,知道太太和老爷对待宋安非的态度很不一样,所以他们在张桂芳面前,都称宋安非为那个人,或者直接叫名字,但是在王阳跟前,他们一律有个很得体的称呼,叫宋少爷。
王阳听了想了一会,说:“你就说我的话,何文才要害他,往他赶紧躲起来,实在不愿意回来,我就给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总之陆家是坚决不能再住了,让……”
王阳说着忽然停顿了下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备车。”
那小厮赶紧跑下去备车,王阳片刻也没有耽搁,直接坐着马车出了镇子,直奔陆家而去。谁知道刚到了村口,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王阳掀开帘子问:“怎么不走了?”
“老爷,好像……前头好像是土匪!”
王阳大吃一惊,赶紧从马车中出了,圆圆的就看见陆家门口一大群人,都骑着高头大马,隔得远,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形,他心里一紧,隐约就猜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他懊恼地叹息了一声,那小厮问道:“那老爷,咱们还去不去陆家?”
王阳脸色阴沉,想了一会说:“再往前走一点,但别靠太近,看看情形再说……记得做好逃的准备,别让那些土匪追上了。”
那小厮应了一声,王阳又上了车,这一回一直掀着帘子往外头看着外头的情形,神色显得异常谨慎,手指头就趴着窗口,时刻做着躲闪的准备。那小厮也是害怕,没敢靠太近,就把车子停在了田边的一棵大树底下。王阳躲在马车里朝陆家的方向看,这一回看得清人了,他只看见陆啸昆被人按在地上,宋安非也被人拉扯着,心里一急,差点就要冲上去。可他到底生性有些懦弱,也知道此刻自己冲上去也未必救得下他们,反而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他可是王家的当家老爷,如果那群土匪看他奇货可居,要绑架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心急如焚,忽然听见一声枪响,吓的他赶紧躲进了马车里面,等到再探头看的时候,陆啸昆已经不知所踪,那些贼人却放开了宋安非,把他推搡进院子里面。
这一回来的土匪足足有二十多个,都骑着马,现场又有些混乱,他也看不清陆啸昆到底到哪里去了,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声枪声,心里想着,莫非刚才那一枪,是因为陆啸昆垂死挣扎,所以被一枪毙命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受来,说实在话,他跟那陆啸昆虽然见过很多次,也一起吃过饭,但陆啸昆本人不善言谈,又是个粗人,他不大看在眼里,所以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情分。尤其是后来听说他一个人居然同时祸害了他的儿子和太太,他对陆啸昆,自然本能地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陆啸昆真的死了,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还是痛快的,心里想着,弄死这个人才好呢。虽然这陆啸昆,或许也并没有什么错。
“老爷,土匪走了。”
王阳点点头,看着卧虎山那群土匪扬尘而去,说:“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等他们到了陆家外头,王阳刚进院子,就看见宋安非坐在地上,身上全是泥土。他装作毫不知情地走上前去:“安非,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安非眼睛红肿,脸颊上却没有眼泪,那声音却已经有些沙哑,一把攥住王阳的衣襟。王阳一愣,看他的眼神就有些躲闪,宋安非说:“他们,他们把陆啸昆和壮壮都抓走了!”
“谁,谁把他们抓走了?”
“卧虎山的人,何文才的人,土匪!”宋安非有些语无伦次地站起来说:“老爷你救救他们!”
“你先起来说话,地上凉。”王阳把宋安非搀扶了起来,宋安非却仅仅抓着他的胳膊,说:“卧虎山的人说,如果我想救他们,就去找王家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可是一定是有原因的,老爷你救救他们。从前都是我不懂事,都是我的错,老爷你原谅我,陆啸昆他受伤了,他被人打了一枪,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老爷你快救救他,我……我给你磕头……”
宋安非说着就要下跪,王阳拉住他说:“你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我是父子,难道当初有些争执误会,就真的断绝关系了?你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能帮你的,一定帮。这样,你先跟我回去,咱们慢慢商议……”
“可是陆啸昆他受伤了,他……”
“你别急,听我说!”王阳见宋安非有些失去理智,就提高了声音,面色也威严起来:“你放心,他肯定死不了,卧虎山既然留下你,可见抓走他们父子不是为了要杀人,你别急,你想我这次一个人来的,我就是有心要救他们,也得先回家找人啊。”
宋安非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才说:“是了,是我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