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唐三藏的脸色又有些发白,吓得他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来平定心神。
“那么,怎样?大圣,我们是绕过这座山走,还是……?”
“从山中走。”
孙悟空倒是干脆利落地下了决断:“若是老孙一人,莫说六百里,就是十万八千里也不在话下。如果从山旁绕,只怕又要遇到什么挡路的东西。更何况,照五行你方才说的那样,要是那两个妖魔真是拓了师父的图来比对,恐怕也没法轻易躲过去。既是如此,俺老孙倒是要会会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柴溪点点头,望向还在马上的唐三藏,“长老你呢?”
孙悟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这般询问也就只徒具了形式,本应由他来拿主意的唐三藏此时此刻也只有蹙着眉,前后斟酌思量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就按悟空说的办。”
[你们真要从这儿走?]
平顶山犹犹豫豫地开口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险峻之处。沙悟净把行李交给了猪八戒,柴溪也分担了其中的一些,而他自己则是从唐三藏手中接过了白龙马的缰绳,牵着白龙马以让唐僧得以稳妥安全地通过这里。
柴溪没顾得上回答她的问题,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着实有点儿险,孙悟空先爬上去以后,理所当然地冲着她伸出了手,她一时间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还愣着做什么,”他没事人似的问道,“之前的事便做得,如今再拉一下你的手就做不得?”
“……”
“明明你其实也明白的吧,”沉默了半晌之后,柴溪叹了口气,抱怨的声音轻得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但她还是用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双方互一使力,她就被孙悟空轻松地拉了上去,虽然有些趔趄,柴溪却硬是自己站稳了,“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
她有点惊讶自己竟然在这时候把先前从南海观世音那里听到的话这么复述了出来,这样的举动与其说是要劝诫孙悟空,倒不如说是柴溪完完全全的自虐。她的心口因为这样的话语而微微疼痛着——尽管这是出于她自己之口。
“何事该做,何事又不该做?”孙悟空却如此反问了回来,听他的语气,倒也还是怀揣着自信,“老孙可还没有放弃。”
没有放弃?
柴溪还在诧异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些。
还没放弃是指……?
被观音菩萨那样警告了之后,柴溪实在是无法想象她和大圣之间还有任何的可能,她自己也许下了“只求看他修成正果”的誓言,这是万万不可再打破的,否则无论是于大圣还是于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虽然听到大圣这么说,她是有点开心……
可是,会不会有……观音——或者其他人——本来就没跟大圣说实话的可能性?
柴溪本来就不知道大圣到底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们之间也总是避嫌似的没有谈及这个话题,只是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彼此的距离,只是看大圣的意思,他似乎还没完全死心。
……她自己也没有。
平顶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五行山,你们两个……?]
“我和大圣?”柴溪苦笑着迈开脚步,默认了平顶山问题的答案,“有那么明显吗?”
[有啊。]
“好啦,都是过去式了。”大概是因为同为山,又同为“女性”,柴溪对平顶山早就生出了一种亲近之情,平顶山应该也是如此。
[就算这样我也很羡慕你啊,好歹还有这么一段呢。]
平顶山这么说道,让柴溪不由得“咦”了一声。
[我在这里也待得够久了,周围倒不是没有山,但是实在没有心仪的对象……]
柴溪愣了愣,她没想到平顶山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再想到她自己,索性也就释然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不要把范围局限在山里?”
话刚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对于一座长达六百里的山来说,难道还有别的择偶对象吗?
……她想起了花果山,那厮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各种欢腾地求合体。
[我喜欢高的。]平顶山甜甜地答道。
柴溪:“……”
她仔细想了想,不管是万寿山还是花果山还真都不一定比平顶山高。
等等,她怎么突然兼职说媒了?
[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只能问问五行山你了。]
平顶山却没给她留下再对此仔细思考的机会,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毕竟你是我目前遇到的唯一一个能和我像这样沟通、又走南闯北地见过许多市面的,要是、要是你能告诉我哪座山最高的话——]
没有一点点防备地,柴溪没经过多少思考,下意识脱口而出了最高山峰之一的名字。
“……珠穆朗玛峰?”
第五十二回
[珠穆朗玛峰?]
还没等柴溪想好如何补救她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平顶山已经径直问道,语气里还颇有些惊喜和开心。
[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的,谢谢你!]
听上去,平顶山简直要乐坏了,她极为真诚地向着柴溪道了谢,然后还不由自主地开始哼起了小曲。想也知道这要么是平顶山跟不知道哪个人学的,要么是她随口哼的不成调的曲子。看她这么开心,柴溪反倒心虚起来。
“五行,你们说什么呢?”
方才的小小风波过去之后,柴溪虽然跟了上去,但仍与孙悟空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和平顶山谈到“择偶标准”时才下意识又靠近了不少。尽管知道他听力灵敏,她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询问出声——更何况,脸上的神情瞧着并不是多么的友善。
“误会误会,”看着他那副样子,柴溪立刻明白了孙悟空在想些什么,她连忙摆摆手,示意他还是好好看路以防危险什么的,“我只是在和平顶山聊聊……呃,恋爱方面的事,大圣你就不用管了。”
孙悟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头转回去之后,平顶山多少带着些调笑的意味开了口。
[难道说……难道说是吃醋了?]
经过刚才那一番之后,这两座“山”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平顶山早就没有了过度的紧张无措。即便还有那么点拘束,那也在一来一往的交谈中逐渐融化了些许。
“……算是吧,毕竟能听到你的话的只有我一个,我也能猜出来大圣为什么会误会。”柴溪坦然地承认道,至少由她判断是如此,事到如今两人之前也确认过关系,昨天的又是另一回事了,一码归一码,“不过这事情有点复杂,我们还是先聊聊珠穆朗玛峰吧。其实说实话,我可以基本确定这世上最高的山峰是珠穆朗玛峰,然而……”
[然而?]
……然而她并不知道珠穆朗玛峰现在的名字和位置。
不过,既然是珠穆朗玛峰,应该也就是在南赡部洲那边……
南赡部洲……可离这边相当远啊,他们——尤其是唐三藏和孙悟空——从那边徒步走过来可花了那么长时间……
柴溪:“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平顶山你确定你真的……?”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平顶山近乎是欢呼雀跃地答道,她就像是为自己有了意中人这件事而满心欢喜似的,口中喃喃地念着珠穆朗玛峰的名字,而且还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柴溪觉得自己就快被洗脑了。
出于这样的部分原因,当孙悟空提议一行人先在这里歇息片刻,让猪八戒去巡巡山以便观察那些妖怪们的动向来判断该如何行进、如何做出最优策略时,唐僧同意了他的建议,柴溪却第一个举手反对。
“我反对,”她严肃地说,“如果猪八戒要去巡山的话,我们只有留在这原地等他,在这期间,要是那两个魔头也派人来巡山,和我们撞上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了。同时,要是猪八戒遇上那些妖怪被他们拿住,我们这边又缺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至于妖怪们的动向,问问平顶山不就好了?”
“反对驳回。”
孙悟空倒是轻飘飘地扔出了这四个字,紧接着反驳了回来:“派出来巡山的小妖,无论是老孙还是沙僧,应该都能轻易对付;依然是那句话,那两个所谓魔头应该也是铁了心要捉师父,估计早晚都得撞上他们。而且,你自己也知道的吧,就算是你自己还为山也不可能对各处的情况了解得多么清楚,更何况这平顶山足足有六百里,顾了一边可就顾不了另一边,详细的情况恐怕也并不清楚明了。”
“八戒,”说着,他瞥了一眼猪八戒,眼中警告的意思极为明显,“你就去莲花洞附近周围探听一下——尤其是他们那些宝贝法宝,但要是状况有什么不对就立刻撤退。不过,可别偷懒也莫扯谎。”
他给了柴溪一个眼神,柴溪立刻了然,自己走到一边也跟平顶山嘱咐了几句。
确实就像孙悟空说的那样,还在做真正的“五行山”的时候,柴溪也就此跟孙悟空抱怨过,后来这状况随着她修为的增长而有所好转。但想也知道,万寿山尚且不能幻化成人,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平顶山有修为与否还是个未知数,自然连她当初的地步都达不到。
当然,看一下猪八戒有没有偷懒还是能够做到的。
同时,柴溪还拜托了平顶山着重注意一下他们周遭的情况,要是有妖怪靠近还请平顶山立刻通知她。
猪八戒自然是有些不满,可他法力到底比沙和尚强一些,法力最强的孙悟空还要留在这里保护唐三藏,所以也就只有他能担当得起这个任务,只好扛着他的九齿钉钯愈走愈远了。
多亏在花果山时孙悟空向东海龙王讨来的法术,柴溪现在已经不必那么顾忌得还得找一块足够坚硬结实的大石头或者不是那么容易凹陷下去的土地才能坐下来歇息了,她随意找了一处看上去不会弄脏衣服的地方靠坐了下来。
“在想什么?”出神了一会儿之后,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经过平顶山孜孜不倦的喃喃自语的洗脑之后,她脱口而出道:“珠穆朗玛峰。”
柴溪:“……”
孙悟空:“……”
平顶山:[……不行的,就算是五行山你我也不会让的!]
“误会,误会,”柴溪像是对着孙悟空说,又像是对着平顶山说,“真的是个误会……我只是因为平顶山你一直念叨着珠穆朗玛峰的名字,这才……”
平顶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悟空已经似笑非笑道:“哦?”
柴溪:“……”
被大圣这么一“哦”她突然觉得好慌啊!
“真的,是误会。”她艰难地澄清道。
[糟了。]
气氛还正在尴尬之间,平顶山突兀地插口道。
“糟了?”柴溪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说不好——那两个魔头中的看上去像是以弟弟相称的那个点了三十个小妖怪出洞了,那位——那位长老是叫猪八戒吧?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注意,他走得太远了,现在眼瞅着就要撞上那些妖怪了。]
……所以她才说不能让猪八戒一个人去啊。
然而现在柴溪并没有工夫去责怪谁:“那——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提醒他一下?”
[抱歉,这我还做不到。——完了。]
平顶山以一种懊恼的口吻说道。
[他们遇上了。]
柴溪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有愣愣地和孙悟空对视着。他看上去也有些后悔,却仍是问道:“他逃了吗?”
她将这个问题转问了平顶山,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逃是逃了……只不过他刚转身要腾云的时候,那个领头的魔头捧了自己那法宝,还问着劳什子的‘猪八戒你敢不敢应’,那长老一回头一应声就没影了。]
平顶山颇有些不解地说道。
[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被那个葫芦给被吸进去了一样。虽然他们一直在我身上占山为王,却也没来多长时间,我还真没看过他们用过几次那些法宝——当然,可能也是我没注意。要是我一直都有留心的话,也不用劳动那位姓猪的长老涉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