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邢二知道这是又护上了。都许凉一个自己还成,加上一个叶轻蕴,他还是闭嘴比较安全。
虽然许凉是和叶轻蕴一起来的,但他也并不急于将两人的真实关系公之于众。一则这是夏清江办的尾牙会,一公布出去,大家的关注点难免会倾注在他们身上,未免喧宾夺主;二则,他想在一个更为隆重的场合将许凉介绍给众人,现在这么缩头缩尾地随意将她提到叶太太位置上,太委屈她。
叶轻蕴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许凉受委屈,不管这份委屈来自别人,或是他自己。
今天到场的,均是枝州名流,这个宴会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上流风范。圈子就这么大,一遇上都是熟人,所以叶轻蕴一路都有应酬。
许凉见他在忙,也不好打扰,这时候温璇招手让她过去。
到了跟前,才看到跟温璇交谈的一群华美贵妇中间,就有孙母。
孙母一看许凉过来,嘴角的笑容更大了,拉着她的手说:“你这丫头,眼神儿可真不利索,我早就盼着你过来跟我说话,你倒好,愣是把我给忽略过去”
许凉赶忙赔罪道:“孙伯母可千万生我的气,是您今天太漂亮啦,我都不敢认”
一句话逗得孙母笑个不停,“嘴这么甜,尽知道给我灌*汤”
孙母喜欢许凉,众人都看在眼里。这位副省长夫人对她青眼有加,其他人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也若有若无地奉承。
都是女人,谈的无非是各家的趣事,或者新学的妆容,还有衣服珠宝。许凉虽然不习惯,但也不觉得时间难熬,大概是孙伯母和温璇有意照顾她的缘故。
不过也有知道许凉底细的,甚至受了童湘蛊惑,听了她的一面之词,便话里话外带着不屑和讽刺。
在这种场合许凉也不好发作,只一句话带过,并不是她怕事,但总要给夏清江和温璇面子。
看许凉不顺眼的,大头就是言胜奇的妹妹,言雪奇。
按说言家同叶家许家都站在同一阵线,家里的孩子也该玩儿在一起,但其实内部也有分裂。
比如言胜奇长大后同叶轻蕴是挚友,而言雪奇因为跟童湘更亲近一些,将许凉视作眼中钉。
见几位夫人都在抱怨家里孩子不听话,总不尽人意的时候,言雪奇靠近许凉,手里晃动着酒杯,里面的颜色剔透的酒水,似乎随时要洒出来。
她在许凉耳边悄声说道:“你说如果这杯酒在你衣服上加颜色,会不会有非常亮眼的效果?”
许凉不仅不担心,她会将这番话变作行动,还抿唇一笑,带着烂漫的神气道:“如果你真这样做的话,那我提前跟你道声谢——我可以提前回去睡觉了”
言雪奇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怒气冲冲地瞪了许凉一眼,那样子似乎要跟她决斗。
许凉撇过头去,不跟她一般见识。言雪奇从小就这样,只能在嘴上当当毒妇,要真让她干出什么真事儿来,她又没那个胆子。
用叶轻蕴的话来说,真让人怀疑,言母是不是把智商全都遗传到言胜奇身上了。
此时该来的差不多都到场,时间不早,是夏清江上台讲话的时候。一时间,将气氛推到了*。
就在这时候,宴会金灿光华的大门被两个门童推来,一年轻一中年的女子携手而来。
众人的眼光都忍不住追随过去,只见母女两个穿着同色系的纯色薄纱缀花礼服,童湘头上带着花朵串成的花环。
在亮泽的光芒之下,她长裙曳地,周身仙气腾腾,似乎从春天深处走来。
母女两个来得这样晚,倒是像压轴人物要在最后才出场。
梁晚昕一走动,她脖子上那串帝王绿翡翠珠链光芒四射,晃得人移不开眼。
为了突出这件首饰,她嘴角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时不时拿手去抚弄那串项链,整个人成了珠宝模特。
来了之后,当然是和女主人温璇打招呼。
童湘一过来,言雪奇就像幼儿园小朋友终于看到来接她的家长,眼睛一亮,上去拉住对方的手。
童湘偏头对她笑了笑,任她拉着手,招呼了一圈后,抱歉地对温璇道:“路上有些堵车,所以晚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温璇笑容婉丽,一派当家主母的温和样子,“怎么会,你和梁阿姨能来,我和清江已经很高兴”
孙母在场,虽然刚才跟她打过招呼,童湘又过去同她交谈。梁晚昕也凑上去,不经意将自己这串名贵翡翠项链的来历和价值说得一清二楚,比拍卖会上的古董介绍还详细。
比许家矮一截的,便会做出一副羡慕的样子;家底子硬气一些的,嘴上淡笑不语,看戏一样看梁晚昕表演。
她这样出洋相,也没人去阻止,毕竟有免费的戏可看,谁不乐意?
没一会儿,这群女性当中,全是梁晚昕的欢声笑语了。
许凉实在不忍看这一幕,转身从人群里退出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忽地爆发出一阵惊叹,扭身回头看,只见一位中年妇人带着又惊又喜地眼神注视着梁晚昕的项链,嘴里不时发出惊叹,直说能看到一次这样的极品帝王绿翡翠,三生有幸,死而无憾。
那位太太许凉认识,嫁给珠宝富商。她说的话自然可信度很高,一时间梁晚昕更炙手可热。
许凉不用去看也知道,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多欣喜得意。
摇头失笑,许凉不再去管,径直往外面走去。
夏清江包下这家六星级酒店的独栋,许凉散步到了外面一个宽阔的阳台。大厅里的暖风从里面吹出来,混合外面的寒风,站在中央,温度刚好,像身临夏天与冬天的交界。
好久没穿高跟鞋,脚上有些疼,在这种场合,走路挺胸直背,累得慌。她心里痒痒的,很想将鞋脱下来。
走到一张躺椅前坐下来,许凉手刚碰到脚踝上的搭扣,有人突然闯入她的领地。
她像做坏事被人抓个正着,赶忙坐直。
看到来人是叶轻蕴,她松了一口气。
“是你啊”,她十足庆幸,神经松弛下来。
叶轻蕴手插在裤袋里走近,坐到她旁边,伸手顺了顺她披肩的长发,问道:“累了?”
许凉摇头:“没有”
“没有你脱鞋干嘛?”
她支支吾吾,含糊道:“脚踝那儿被蚊子咬了”
叶轻蕴喷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叹道:“你这脑袋里,被虫给蛀空了吧?冬天哪来的蚊子”
许凉也觉得自己脑子短路,在他面前一放松连脑子也不愿意动了,靠在他胸口耍赖,强词夺理道:“有些蚊子就是这么坚强,你别小看”
他低沉的嗓音闷笑道:“这么笨,出去被人骗了怎么办?”
她信心满满地说:“不怕,有你呢”
叶轻蕴心里满得发涨,有些莫名的酥麻,也有一些痒痒的滋味,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嗯,有我呢”
两人静静呆了一会儿,怀抱温暖,丝丝缱绻,天上没有星光,全落在他们心上了。
夏清江的公司和华闻不同。华闻是霍家人一手创建,至今仍有根基,找准机会就给叶轻蕴下绊子。
夏氏则是夏清江一手创建,所以他在自己的王国里为所欲为。今日是全公司上下举杯同庆的日子,他当然有大手笔。
宴会司仪上台去,笑着让底下众位暗安静一下,“在这个临近新春的好日子,各位欢聚一堂,共镶盛世。今天是夏氏宴请各位,不止为了感谢大家对夏氏的厚爱与支持,还想趁此机会,与众同乐。请大家仔细检查一下自己酒杯的杯底,上面标着数字,有些数字,对应着奖品。等会儿,将由夏氏总裁,夏清江先生为大家开奖”
底下一阵欢呼声。
许凉也跟着笑。夏氏的尾牙会,不仅有众多名流权贵,还有一些是本公司的职员,忙了一年,总要给时间放松。这些奖品,大多是为他们准备。
不管奖品大小,要的是这等热闹氛围。
上面司仪还在神神秘秘地说:“今天最大的奖品,大到超越人的想象力,到底是什么呢?”
司仪那双精神的目光扫过底下一张张充满好奇的脸庞,吊着大家的胃口。
伴随鼓点节奏越来越紧密的音乐,他终于揭晓答案:“是一座香水博物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随着司仪对博物馆进一步的介绍,大家越来越向往。价值七位数美元的香水天堂,女人做梦都想拥有。
温璇只听到香水博物馆这几个字便听不见司仪的其他话了。她和夏清江新婚蜜月,几乎逛遍了整个欧洲,那时候他在自己眼里神通广大,那么广阔的地方,哪个微小处的胜景,他都能找到。
后来到了苏格兰市区里,有个规模中等的香水博物馆,里面收藏了各个牌子的每款香水,像一本矗立在陆地上的香水史书。
里面甚至还有一个香水制造基地,顾客可以自己调配香水。
温璇很喜欢里面,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布置得很古典优美,随处都是挂香水的瓶子。
她一口气调了五种男士香水给夏清江,两眼充满期待地问他:“喜欢吗?”
“喜欢”,他温柔地说。
“你会一直喷我调的香水吗?”
“会”,他抱着她说,“老婆,你要记得我身上的香水味,等下辈子,你闻见这种味道,就知道是我”
温璇在眼泪流下来的前一刻,抹了一把脸,深吸口气,笑着问旁边一位夏氏的员工道:“可以知道你的号码是多少?”
女孩子在夏氏的职务并不高,不知道她就是总裁夫人。但还是善意一笑,将自己的号码展示给她:“是38号”
温璇“哦”了一声,对她道谢。然后才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底,别人的号码都是两位数,自己的却是四位数:0505。
五月五号,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这一刻她简直快要站不住,身体像被人抽空了一样。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台上的夏清江几乎洇湿在她眼眶当中。
奖项一个个揭晓,大多是旅游经费,还有奢侈品,以及汽车,手机。
到最后,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那座位于英格兰市区的香水博物馆。这一次不仅是夏氏的员工,在场的各色名媛也一脸期待,手心里都积出一层汗来。
大家都屏息等待这个大奖最后花落谁家,圆形玻璃容器内,无数圆球跳跃滚动,大家呼吸都被人拿捏住似的。
最后终于从一个缺口落出一颗来,夏清江拿起来,打开圆球,取出里面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数字:0505。
司仪公布数字之后,底下一阵嘈杂,都在找那位幸运儿。不过等了好一会儿,仍没有人上台去。
夏清江垂着手站在那儿,幽暗的灯光,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破碎的痕迹。
他等了五分钟,底下早就没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夏清江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左突右击,尝了一次被人抛弃在台上的滋味。
夏清江想,他应该喝更多的酒,那样的话,就可以将这一切当成幻梦。
可即使在梦里,她没来,也一样这么痛楚。
他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也不顾台上司仪自己编造出来的圆场,一场欢宴下来,只剩满身疲惫。他走到外面,点了一支烟,却恍惚听见细细的呜咽。
走近一看,一个孱弱的白色背影坐在喷泉池前的台阶上哭泣。
看不清她的真实面貌,只用神识去辨认,夏清江就知道是谁。
他悄声走近了,又停下,等心跳声不那么吵人,再继续靠近。
温璇哭得全身都快麻掉,忽然被一阵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了。
她抬头一看,夏清江只打着领结,里面一件白衬衫,神祇一样立在她面前。
他凶她道:“不许哭!”
她看到他,眼泪流得更急,抽噎着说:“对不起”
他脸色十分不好看:“再说对不起,我就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