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稍等,待我问过九爷。”
瑞丰进去,很快又出来,脸上带了几分为难:“九爷说人生地不熟,码头鱼龙混杂,小姐是女流之辈,上岸实在不太方便。”
顾重阳很失望,定定地站了一会就道:“我是想上岸看一个病人,既然不方便,那就让病人到船上来好了。”
夜深了,岸上的喧闹散去,皓月当空,江风携着水汽吹得她身上凉凉的。
失惊咋舌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将舌下负责伸缩的那根筋所在的穴位扎一下,气血通畅,也就好了,刚才她用银针帮那老婆婆的孙子治好了病,一家人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要搁从前,帮人治好了病,她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可这一次,她一点也不开心,她很难受。她可以肯定,王九郎定然是记得那天喝醉时候发生的事情的,他一定觉得她轻浮不庄重,一定厌恶了她,所以才会对她这样冷淡。
或许他以后都不会再见她了。
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一想到从此之后再也见到不到他的面,或是见面了也形同陌路,顾重阳只觉得心如刀割,眼泪也涌了上来。
王九郎站在舱内,见小丫头的衣裳被风吹动,眼中的神色就慢慢冷了下来。
他喝醉了,轻薄了她,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他若是身体康健,一定毫不犹豫地娶她。可他不能,他身体有疾,活不到四十岁,他不能害了她。
她一个小姑娘,从前定然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定然是吓坏了。按着她从小受到的三从四德的教育,她定然又怕又羞。
小丫头信任她,遇到事情之后已经习惯了来找他商量对策,这几天她情绪消沉睡眠难安,他都看在眼中。
他不敢见她,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不知道如何给她一个交代。
他是怕的,怕她要求他负责,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怕她质问,怕她生气,也怕她恨他。
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王九郎,竟然如此懦弱!
王九郎苦笑,揉了揉眉心,他为何要喝酒,将自己逼到这步田地。
隔着窗户,王九郎的视线在她的身上纠缠。
他看到阿敏与阿纳连劝了好几次,她都无动于衷,任由那如娇花嫩柳一般的身躯站在风口里吹,一副毫不心疼自己的样子。
他看到她装作不经意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两只手撑在栏杆上。
她哭了……
王九郎大恸,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轻薄了她,没有给她交代,她几次找他,他避而不见,她觉得自己失了清白,无颜见人……
难道说,她想自尽!
王九郎如遭雷击,放在窗棂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可此刻他根本无暇顾及到底是头疼还是心疼。
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走到船板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顾小姐,你不要……”
话未说完,一阵剧痛袭来,他松开手,踉踉跄跄朝回跑,才跑了两步,就抱着头倒了下去。
清冷的夜,除了波涛汹涌声,再无其他声息,他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压抑着痛楚的声音格外清晰。
九郎如松如玉,从来都是风度翩翩,云淡风轻,怎么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顾重阳脸色煞白,扑到王九郎身边:“九郎,你怎么了?”
身体上的疼痛折磨着他,她焦急的声音更像是刀子在割他的肉。他宁愿死,也不要她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瑞丰惶恐不安地跑过来,抱了王九郎回房。
顾重阳心里大痛,跟着进去,一只脚刚刚踏进房门,就听见王九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残酷的字眼:“让……她……出去,我不想……”
顾重阳只觉得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手脚冰冷,连心也是冷的。
他不想看到她!若不是厌恶到极点,怎么会连此时都不忘赶她出去!
顾重阳脸上血色全无,嘴唇白的吓人,她木然转身,机械地出了门。身子靠在门口王九郎看不到的地方,她缓缓坐到了地上,把脸埋在腿中,无声地哭了出来。
里面是王九郎忍着痛的闷哼声,还有瑞丰焦躁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顾重阳突然站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取了银针过来。
九郎疼,她跟着疼,她要为九郎止疼。
他恨她厌恶她,那是她咎由自取,等她止了他的疼,治了他的病,他就是再厌恶她,她也认了。
“顾小姐!”瑞丰拦住他,低声劝道:“九爷,他现在不想见你。”
“我知道!”顾重阳眼圈泛红,强忍着泪意:“可他现在很痛苦,我是大夫,我可以给他止痛,我知道他厌恶我,但九郎需要大夫。”
“没用的!”瑞丰嘴唇颤抖,神色凄苦:“九爷的病不好治……”
“可我想试一试。我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就算治不好,至少可以用针灸给他止痛。您是见识我的我的医术的,我从不说大话,您让我试一试吧。”顾重阳几乎是在苦苦哀求了:“瑞丰大叔……”
小姑娘泫然欲泣,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动容,瑞丰想起之前王九郎疼到极致,喃喃地呼唤她的名字,好像每呼唤一声,那痛苦就能减轻一样。
“好!瑞丰咬了咬牙:“顾小姐你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