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听了便弯身去扶闵郡王妃,劝道:“王妃娘娘,有事儿坐着说就是了,没必要跪着,地上寒呢。”
闵郡王妃重新坐下,看着汪太后,歉疚地道:“媳妇有罪,当不得母后这样慈爱,若非夏氏旧部的人心阴险,母后也不用遭了这份罪,幸好发现及时……媳妇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寿礼的前因后果,她已是了解,还真的是闵郡王做的孽,郡王身份是假,可余孽身份是真,都是姓了夏,她哪里脱得了罪。
汪太后听了这话,也是一叹:“傻孩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过一介女流,这些年也都只是跟着信王他们过活,哪里知道那些污糟的事呢?你也是无辜。”
闵郡王妃露出个苦笑。
她姓夏,哪里称得上是无辜。
“别去想那些事了,你若有罪,皇帝岂会容你?你若有心反叛,哀家也不会容你,可你本分,皇帝和哀家都是有眼的,不至于瞎,你有没有关联,我们都心中有数。”汪太后看着她道:“若不然,哀家岂会容你坐在这跟前与哀家说话?”
闵郡王妃越发的羞愧,道:“娘娘大义。”
汪太后摆摆手,叹道:“你也是投错了胎,是这尘世间的一个苦命人罢了。”
闵郡王妃沉默,心里却有一丝暖意划过。
“不提那些,不管哪个是闵郡王,你既然许给了闵郡王,更是皇家上了玉碟的,就是我楚家正儿八经的媳妇,不管谁是,你始终都是闵郡王妃。”
闵郡王妃心中一定,这是肯定她的身份。
“说说吧,此次进宫,可是为了太妃来?她如何了?”
闵郡王妃定了定神,道:“母妃听闻王爷这事,惊得失了魂,晕了过去,传了太医扶脉诊治,却是犯了卒中。”
汪太后瞪大眼:“啥,犯了卒中?”
“是。”
闵郡王妃把太医的诊断给说了一遍。
汪太后有些意外,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说幸灾乐祸吧,倒也不像,说盼着她干脆死了吧,那也不至于,就觉得挺惊愕,又带了无数唏嘘。
姬太妃这晚年,怕是不好过了,听说真正的楚泽,身体极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画面,只怕会在她身上发生。
“连翘,让鲁医正拨几个太医过去给太妃一同扶脉诊治一二。”汪太后下了懿旨,又对闵郡王妃道:“发生这样的事,也都是命,她如今这般,你也是做媳妇的,也得侍奉在前。”
“媳妇知道,这会儿进宫,其实也是想求了母后发慈悲,听说宋相府家的林大夫针灸术极好,能否请娘娘下个懿旨请了那位前往王府给母妃施针?”
“林箐?她的医术确是不错,哀家也不是不能下懿旨,只是这医者么,都有脾气,哀家也不想强求,哀家只能为你搭个线,你到宋相家求一下宋太夫人和那林大夫吧。”
第1339章 请皇上降罪
“怨不得夏侯哲能折在他手上吃个大亏,你也看到了,这沉稳,这冷静,这份心性,是姓夏的能比的?”
楚帝出了天牢,长吁了一口郁气,开始跟身边的宋致远吐槽。
说实话,打嘴仗直来直往,单刀直入,倒要少遭点气,可现在像楚泽那样的,油盐不进,堵得你恨不能不顾身段径直撸袖子上手。
宋致远嘴一张,差点就秃噜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能骂,一骂连带着这位也跟着骂上了,这可是亲兄弟呢。
“夏侯哲若是听到您这话,怕是会气愤难当。”
楚帝冷笑:“倒该叫他见见,不然不知道自己多蠢。”
宋致远嘀咕:“倒宁愿他蠢,也比这位好对付。”
楚帝一默。
这倒也是,夏侯哲若是楚泽这个性子,哪会落到今日这地步,未战先败。
“他是把生死置诸度外,想来是不会说他知情的了。”
宋致远淡淡地笑了下:“说不说无所谓,他能知道的,商媚娘大概已知。”
楚帝眉梢一挑,哼了一声。
“皇上。”
一个太监躬身来到跟前,跪在地上回禀道:“皇上,那位想去琉璃宫见夏罪人。”
楚帝背着手道:“带过去。”
“嗻。”
宋致远看着太监走远,道:“郡王这边,总也得正名,也不能让这底下人一直那位那位的叫着。”
“且再看看。”皇家的体面多少还得维持一二。
两人边走边说,转出东西六宫的夹道角门,却见有人簇拥着一人离开,脚步微顿了下,又往前而去。
那边的人见到御驾,连忙停下,跪了下来。
闵郡王妃跪在夹道边上,预备着让御驾先行,却不想那抹明黄走到了跟前。
“郡王妃?”
闵郡王妃匍匐在地,行了个大礼:“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进宫作甚?”楚帝把玩着手中的黄玉珠串。
闵郡王妃道:“回皇上的话,太妃娘娘受了刺激犯了卒中,臣妇是来请懿旨的。”
“卒中?”
楚帝眉心挑起,道:“太医怎么说?”
闵郡王妃又把跟汪太后说的话给说了一遍,又抬起头来,向宋致远请求借人。
宋致远看向楚帝,见他点头应允,便道:“林大夫虽是家母的医者,却也不算是我宋府的客卿和府医,王妃且回府候着,待回府后,我自会和家母一说,看林大夫的意愿。”
“多谢宋相,回府后,我便派人到贵府东角门等候,若是那位愿意,便接过去。”闵郡王妃顿了一下又道:“相应的诊金,王府也会奉上。”
宋致远勾了一下嘴角,拢着手。
楚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女子,问:“从前的郡王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所扮演,不知崇阳郡主有何想法?”
闵郡王妃一愣,又伏下身去,道:“夏氏大逆不道,臣妇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楚帝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呵了一声,一个字未吭,往前离去。
闵郡王妃趴在冰冷的地砖上,直到御驾看不见了,才被小太监扶起,这才起来,双脚又麻又疼,有风吹来,刺骨生寒。
第1340章 无所求,无可攻克
夏侯哲想着逃不过和楚泽见面,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看到更显孱弱,瘦如纸片一样的楚泽,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小时候楚泽被药物摧残,自己为了完美的成为他,何尝不是一样?
他比楚泽还要年长两岁,为了压制生长,一直吃着那些又苦又奇怪的药,使他看起来要年岁小些,又在宁先生带来的那些奇人的手下,他的脸盘骨相,被外力生生的捏碎又重新包裹重长,那种疼到极致的感觉,是旁人所想不到的。
他在商家过着如困兽的日子,自己又何尝不是,日复一日的学习听训,还得在姬太妃面前装孝子,有时候他都以为自己是真正的楚泽了。
“你来得挺快。”夏侯哲看着楚泽,哼笑出声:“你要是想来本君面前耀武扬威,大可不必,我输了,你也时日无多,可以说我俩都是输家,赢家是你那个皇兄。”
“他赢不赢的无所谓,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输了。”楚泽走近一步,淡笑着问:“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一朝崩塌的感觉如何?”
夏侯哲的笑容僵在嘴角,一张俊脸阴沉下来。
他冷冷地瞪着楚泽,道:“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被你笼络过去了?倒少瞧你了,确实有几分本事。”
楚泽淡声说道:“人都是有弱点有所求的,只要抓住了弱点,对症下药,满足了所求,也就为己所用了。”
夏侯哲刚要说话,对方又来了一句。
“当然,最重要还得靠人品。”
夏侯哲的脸一绿,冷笑着说:“回皇宫了,找回自己的身份了,这嘴皮子也利索了不少,是觉得有底气了么?”
楚泽哼笑:“你也说了,我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再多的底气又有何用?不过是瞧着你成了阶下囚,来逞一时口舌之快,让心里痛快些罢了。”
夏侯哲黑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果然都是姓楚的亲兄弟,这气人的本事如出一辙,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话是真没错,怪不得你宁可选择他,到底是没忘记自己姓楚呢。”
楚泽垂眸。
“你念旧,却不知你那好皇兄念不念你这兄弟情,回头金口一开,人头落地的时候,希望你也不后悔。”
楚帝笑了起来:“我能回来,就没有想过把这条命放在心上。拜你们所赐,这具身体早已残破不堪,如此一来,谁还在意他会不会下旨砍头?死而已,又有何惧?”
夏侯哲唇线一抿。
楚泽转过身,道:“心无所求无所欲,也就无可攻克,你始终想不明白,也就注定了失败。”
夏侯哲看着他往外走去,问:“你真的甘心?”
楚泽没回答这话,直到走出大殿,看着头顶的天空,原本还有阴云的天,此时渐渐地散开。
甘心吗?
再不甘又如何,这身体能让他做什么?
喉头一痒,他又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养心殿内,楚帝听了下头的人回禀,冷然一笑:“心无所求,就无可攻克么?”
第1341章 身份真假不重要了
姬太妃卒中一事,宋慈还是从人精儿子嘴里得知的,没办法,要跟她借人,也就绕不过她去。
宋慈也没替林箐做主,只让人去传递了汪太后的意思,不管是看在宋慈这脸上还是汪太后那边,林箐也没拿乔,允了,随着王府来接的人过了闵郡王府。
“她这也是打击大了,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还那样的母慈子孝,结果是个冒牌货,能不闹心?”宋慈啧啧暗叹,就挺狗血。
宋致远道:“这最大的打击大概是知道真正的闵郡王命不长了吧。”
宋慈立时想起曾见过的那个孱弱的青年的样子,就那样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如果五脏早已受损,那么一旦衰竭引发并发症,也就是一口气的事。
“大夫是怎么说的?”
宋致远盘着手中的檀木念珠,道:“说是活不过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