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当帝皇的人，一瞬的惊慌之后，他定了定神，仔细看向围在身边的人，视线落在宋致远身上，眼神带了疑问。
宋致远简直激动得快哭了。
醒了就好。
他吁了一口长气，言简意赅地道：“您刚醒来，先别急，您身上不适，乃是中了时疫所致，太医们会诊治好的。鲁医正，先给皇上号脉。”
楚帝听到时疫二字，瞳孔紧缩，眼底风暴在流转。
“皇上，老臣给您扶脉。”鲁医正上前来，跪在龙榻边，双指搭上他的脉搏。
宋致远退到不远处看着，这两日紧绷的心神微松，只要人醒来，病总能治痊愈。
鲁医正等几个太医轮番号脉，又向楚帝阐述了一番他身体的情况，要如何治疗，最后定下的方案是先以药汤浸浴，再辅以艾灸和针灸引风邪之毒。
治疗这样的事，宋致远自然插不上手，而是先行去处理各地呈递上来的奏折，需要楚帝紧急批示的，也都放到一旁准备呈上。
待得日上三竿，宋致远才被楚帝传召觐见。
偏殿内，依旧是艾味浓郁，艾灸的烟雾在萦绕，楚帝躺在龙榻上阖着眼，在他身侧，周公公正俯身向他禀报着这两日发生的事，看宋致远进来了，便停了话音，抬起头来，露了个宽心的笑。
“皇上，相爷来了。”
楚帝睁开眼，看宋致远来到跟前向他行礼，视线落在他的眼眶里，见他眼里全是红丝，不禁眼神微软。
“辛苦你了。”
宋致远笑了，撩了袍子跪下，道：“愿我皇洪福齐天，百病不侵。”
楚帝道：“起身说话吧。”
宋致远站了起来，道：“您醒来就好，这才一天，各地奏折就积压了不少，您可要快快的好起来批示才行，微臣熬得这美须又要掉好几根了。”
楚帝哑声道：“朕是病人，你乃朕之肱股，能者多劳，你就多辛苦几日吧。”
“微臣也只能把重要的挑出来等您批复。”宋致远抿了一下唇，道：“奏折国事倒不必太忧心，天大地大的事都不比您龙体重要，当前您首要务就是配合着太医，安心养好龙体。这天下，可都依仗着皇上您呐。”
楚帝点头，他就是想操劳，也是有心无力，这身上委实是酸软乏力，一点劲儿都提不上。
作为帝皇，他比谁都怕死。
“朕醒来的事，暂不外传，依旧封锁养心殿的消息。”楚帝忽然道。
第1430章 送命题
楚帝患病醒来，非但没有昭告天下，反而是继续隐瞒，还下了旨意让各宫以醋酒或以石灰水挥洒，宫中妃嫔太监宫女全部无事不可外出，此举无疑让所有人都染上了阴霾和无数揣测。
这怕不是皇上得了什么病，甚至是病危，所以才会传这样的旨意？
更有心黑的已是在想，皇上怕是已经崩天，只是宋致远故意隐瞒，意欲把持朝政，暗地拥护某人上位，或是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一时间，诸位王爷和各方势力上蹿下跳的，结党营私，还不忘注意着城外动向，可是有军队在城外扎驻，甚至暗戳戳的和府中幕僚商议，要不要入宫救驾勤王，拨乱反正。
而宋相府附近，更是布了无数个钉子，只想着从中能截到什么消息，最好是能截到宋家和谁勾结的信息，如此一来，就能撸了宋家揽功了。
如此几日，上京勋贵圈蔓延着一股子不安分的味道，仿佛只等一个契机就能爆发。
楚帝安然的躲在养心殿治疗养病，只苦了宋致远，帝皇连续四天不早朝，他这个挡箭牌被迫着一次又一次的拦在养心殿前，御史弹劾他其心可诛的折子，都快有手指厚了。
宋致远无奈地立在龙榻前道：“您再不出现，微臣就要被冠一个谋逆君主的帽子，要上演那清君侧，诛奸臣的一幕了。这几日，您想看的都看到了，差不多就该传召几个重臣或是上朝了。”
“怕什么，只要朕安好，谁能把你如何，万事有朕给你出头撑腰。”楚帝好笑的看着他。
宋致远道：“自您夜半昏迷后，臣进宫后就再没出宫，家中也不曾传一个消息回去，也不知急成什么样了。臣不怕千夫所指，就怕家里被……”
“朕看谁敢。”楚帝眸子一眯，冷道：“谁敢，谁就以谋逆论罪。”
看宋致远无奈的样子，又道：“回头让人送个信回去就行，朕这病没好全，时疫会染人，哪怕你日日也跟着喝药汤，还是谨慎些好。”
宋致远点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
楚帝看着他，忽然问：“你怕不怕朕醒不来？”
宋致远脸色一变，道：“皇上福泽深厚，洪福齐天，乃国之脊柱，岂会因为小小时疫而折？”
“看你捧的，朕听得腻，就问你，怕不怕。”
宋致远抿着唇，半响才点头：“怕。”
楚帝眉梢轻挑。
宋致远苦笑道：“您突发急病，一字一诏均未留下，如今大庆又是东宫悬虚，您若有所不测，夺嫡势起，外患又至，这天下就得乱了，臣岂能不怕？”
楚帝敛了笑，仔细想想，他亦是有些后怕的，若当真就这么崩了，他的野心，他所望，岂不化为空想，也成为尘烟？
想到这一点，他眸中有一丝杀气划过。
这次突发急疾，完全是受了算计，真是防不胜防。
“你可想过，若朕崩于天，你会拥立谁登位？”楚帝又问。
要是宋慈在这，只怕会吐槽一句，特么这是连续发送命题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1431章 立谁？
对于楚帝的送命题，宋致远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沉默着，直到楚帝开口道：“说说看吧，无诏令之下，朕若是不好了，你会拥立谁？朕恕你无罪就是了。”
宋致远默了一会，道：“若当真如此，臣会联合几个公爷重臣，拥立孝王登位。”
楚帝眉梢一挑：“孝王？”
宋致远点点头，道：“立储素来都是立贤立嫡立长这三个选项，皇上嫡子唯皇五子，可他如今也不过年十一，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成长，若立他，头上几位王爷虎视眈眈不说，在少年天子成长的期间，也必定需要摄政王，一旦少年天子心性不够强，摄政王野心又大的话，少年天子必定会成为傀儡皇帝。”
楚帝抿唇，手指摩挲着。
“当然了，少年天子最大一个隐忧就是年岁小还立不起来，若皇上在，用心教导，必定会是一代明君。”宋致远只当没看见楚帝的思量，继续道：“若是皇不在，那年岁还小的嫡子还是让他多点成长时间吧。立孝王，一是占了长字，也能服人，二来么，孝王一直以皇上为标准，以仁义厚德的形象示人，就是为了名声，他也只会友爱其余的兄弟。”
“孝王仁厚也都是浮于表面，能力么，呵。”楚帝讥笑：“他但凡有几分段数，朕也不必拖到这个时候，没能力就算了，性格还颇优柔寡断，典型的船头惊鬼，船尾惊贼。”
宋致远道：“但不可否认，就是为了表面这名声，他也会对底下的弟弟们宽仁。皇上是天子没错，可也是父亲，不管谁上位，您也只会想看着其余的孩子也都好好儿的吧。”
楚帝眉心一宽，这话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吴王呢，差在了出身上，若他上位，只怕会压不住几个兄弟，到时候又是一番内乱，得不偿失。而周王，母族太显赫，后戚若把持朝廷，于国不利，周王性子刚愎自用，若为皇，一旦听不进劝谏，那很容易导致民不聊生。”
“燕王呢？”
“燕王？他耳根子软。”宋致远叹道：“燕王和周王其实差不了，范家可以说，是有两手准备，若周王上位，范家妥妥的后戚，有一个太后在朝中。若是燕王上，他们也只会全力力保周王妃名下的嫡子为下任皇太子，推出一个太后。”
“其实孝王若登宝的话，燕王和周王也只能互相牵制，他们若是联合反，将来谁登位，也得争，所以这信任始终会有所保留，彼此猜忌。”宋致远拱了拱手道；“以上，就是臣的分析，自然了，是您没立诏书的情况下而又不好了所想。如今您好着，立谁都自是心有成数，就是您属意皇五子，您也有时间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帝王来。所以，请皇上好生保重龙体。”
楚帝斜睨着他：“你倒没有私心。”
宋致远苦笑，道：“有的，只有您好，大庆安然，臣也才能说未来，为宋家百年开荒铺路，臣和身后的宋家，全指望您喽。”
楚帝轻嗤，却是眉眼开阔，摩挲着手中的大扳指道：“这几天朕不出，他们是急了。”
第1432章 尔等想闯宫？
在宋致远看来，皇上这样避而不见，是谁都急，若是换了他，也只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了。
所以他很是理解外头的人的心思。
“也怨不得他们急，这里的消息一直封锁着没外传，您要是再不出现，只怕他们就要闯宫了。”宋致远很中肯的说了一句。
楚帝一撇嘴，刚要开口，外头就再度传来要请见皇上的声音，声势还比往日都要浩大。
宋致远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看向楚帝，差不多得了。
楚帝看他的表情就跟后宫里某个妃子养的哈巴狗一样，可怜巴巴的，不禁莞尔，道：“你先出去应对一二。”
宋致远吁了一口气，可以回家了。
养心殿外，这次来请见皇上的人确是比前几波都要来得多，几个王爷全部齐全了，还有几个重臣，还有他们派系的群臣，以及几个尚书，各分阵型站着。
宋致远扫了一眼，几个姻亲，定国公不在，英国公也不在，忠勇侯却是在其中，还有自家老三，他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宋致远的眼神有些冷。
宋致庆缩了缩脖子，藏在人群当中，要命了，感觉老大的眼光如影随形。
“宋相，我们有紧急密折想要请见皇上，请代为通传。”
宋致远负手在身后，冷淡地道：“皇上偶感不适，正在接受太医的诊治，有何紧急要务大可以告知本相。”
“宋相，父皇已是数日没上朝，我等忧心父皇龙体，更怀疑有人想要软禁父皇，意图图谋不轨，我等要面见父皇。”周王上前一步，道：“若是父皇安好，我自甘愿向父皇请罪。”
“没错，宋相，请让我们请见父皇。”孝王几人也都开口。
宋致远淡淡地道：“如果本相不通这情，尔等是想闯宫不成？”
“若宋相执意阻拦，我等也只好得罪了。”周王眸光轻闪。
宋致远看向那些臣子，问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其中有一个御史大义凛然地道：“皇上乃九五之尊，数日不出，已是引发无数猜测，朝中人心浮动，纷争不断，甚至有百姓暗自揣测皇上是不是被宋相挟持了。为证清白，宋相还是让我等面见皇上才好。”
宋致远半眯着眼不说话，只是满脸冷然的看着众人。
那气势，直逼人心。
有的人已是忍不住额上冷汗津津，双腿发软，有种完犊子的感觉。
宋相要是没有依仗，岂敢这么盛气凌人，肯定是有什么底气，才会如此的强横，怕不是皇上真好好儿的吧？
孝王几人心里也是犯了存疑，就这样，宋相还是寸步不让，难道真是他们多想了？
不，宋相这人惯会做戏，肯定是在故弄玄虚，越是这样拦，父皇越是不好吧？
想到这一点，他们心里也不免有几分兴奋和激动。
“宋相，得罪了。”周王迈上台阶，高声嚷着：“父皇，儿子有事启奏。”
他往上走，宋致远纹丝不动，燕王见状，眸光轻闪，顿住了脚步，道：“三皇兄，要不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