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心中微沉,如果是皇后自己选的,平衡是一点,但估计也有出自私心,主要是志在宋家了。
试想着,太子妃是英国公府的,而英国公府的姻亲是宋家,如今选个良娣是宋家的外甥女,将来若有纷争,宋家会站哪,或是作为中心结,把两头都拉起来。
宋致远看宋慈沉思,便笑道:“娘也不必多虑,后宫也讲究平衡,选林家女也无所谓,再是我外甥女,也不过是外甥女罢了。”
一个外甥女,若是有用,那就用,若是无用,再亲也无用,有远见和睿智的家主,自会做对家族最大利益的抉择。
宋慈道:“你心中有数就行。你身居高位,咱们家早就说了不参与选妃,那是咱们想明哲保身,可人家也未必愿意看咱们独善其身,也只能从旁着手了。”
宋致远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可不是这样么?
大家都身在漩涡里,独独宋家在旋涡外玩,怎么可以,大家一起在旋涡滚才好呀!
既如此,那也无妨,反正多個自己的人在后宫传递消息,也没啥不美的。
“英国公府出了一个太子妃,如无变故,再富贵个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也是有了,想必如今英国公府也是贵客迎门,咱们是做姻亲的,你让顾氏选个得体一点的贺礼过去吧。”宋慈吩咐道。
宋致远笑着说:“母亲不必操心,儿子会着人打点好。”
宋慈点头,又说:“你回府也接到消息了吧,杰儿他媳妇生下一对龙凤胎,真是可喜可贺。”
宋致远对宋令杰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闻言便说:“我回府的路上就听说了,这小子也是能耐,成亲几年不见动静,这一动,就是双喜,比他大哥强。”
宋慈听了这话,就说:“人都有各自的福运,你就别强求了。肃儿不当官,当个名士也不差,他那性子,其实也不适合官场。”
“娘,我知道的,就是提起总有几分意难平。”宋致远有些郁郁。
宋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哪有规定老子是个大官,儿子也要承父志的,你得学会接受孩子平庸的事实,就说肃儿,他这样的性子为官,说不准还闯出祸来呢。你呀,两个儿子就别指望他们当什么官,还是好生培养元哥儿承继衣钵吧。”
如今,培养出一个宋令杰也算是有人接位,再出来一个元哥儿,宋家真正能成就那难以撼动的富贵之家。
“您别恼,儿子这也没强求他们。”宋致远立即哄她。
宋慈哼了一声,刚要说话,江福来便来求见了。
“相爷,宫里传了消息来,闵郡王好像要不行了,皇上已前往闵郡王府去。”
第1626章 闵郡王弥留
提到闵郡王,宋慈也不得不说一句这人是真能挺,拖着那比她还弱的身子,任哪个太医看了都说活不过三十的孱弱,硬是一次次的熬过了鬼门关,熬过了三十。
现在他是几岁来着,三十三还是三十四?
宋慈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京中许多人都很是佩服,佩服那人能一次次的躲过勾魂使者的勾魂索,赢过老阎王。
而宋慈知道,那人能赖着不走,宁可苟延残喘,大概是因为不舍吧。
这世间于他来说,终究是有了牵绊,便是他那年幼的小女。
宋慈捏着手指算了下,闵郡王妃是几年生产的来着,对了,好像就是牛盼儿离开那年初夏,诞下一女名为楚婳,视若瑰宝。
闵郡王,该是不舍得那个小小的女儿的。
可现在,终归是挺不过了。
宋致远离了府,往闵郡王府前去,楚帝出宫,非同小可,他作为肱股之臣,自然得前去。
宋慈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向宫嬷嬷,道:“随我去佛堂上柱香吧。”
……
闵郡王府,一片死寂,让人打从心里感到哀凉,来往的下人全都绷着一张脸,缩着脖子,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就怕触了主子霉头,使得项上人头不保。
虽说从前也有过数次这样的气氛,但那时候不同,都是虚惊,可现在,皇上都来了,想来闵郡王这次是真的扛不过去了吧。
他扛不过了。
楚帝看着躺在病榻上瘦骨嶙峋,脸上弥漫着死气的楚泽,心里明白他这次是真的扛不过去了。
他有些恍惚,小时候这孩子脸圆圆的像个小包子,特别可爱,富有生机,可现在,脸颊凹陷,一点肉都没有,眼神也是浑浊的,脸色青白泛着灰,活气渐散。
一個年轻的频死弥留之人。
楚帝心头有些不舒服,指尖捏了捏。
“咳咳,臣仪容不整,叫您,看笑话了。”楚泽扯了扯嘴角道:“不过,就看这一次吧,以后……咳咳,以后您也看不着了。”
楚帝看向一旁的程医正,道:“可有什么法子让闵郡王舒坦些。”
程医正有些犹疑。
有自然是有的,可那都是虎狼之药,用了也只会加速死亡罢了。
楚泽道:“如果有,就送上来吧,我,也想舒坦些。”
程医正看向楚帝,后者点头,他便拱了拱手,下去准备。
不过顷刻,他就取了一丸黑不溜秋的丸药来,让人取了水,服侍他吃下。
药力很快见效,楚泽脸上很快就有了一丝红光,眼神似也不再浑浊,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程医正涩涩地提醒:“皇上,郡王,还请长话短说。”
楚帝抿了一下唇,看向楚泽,后者让人都退下,然后从床头的柜子,取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递过来。
周公公看了楚帝一眼,见他点头,便上前接了,打开一看,却是一个卷轴。
“这是?”
楚帝眉梢一挑。
楚泽看了那盒子一眼,道:“臣,想和皇上做个交易,不,是求您一个恩典。”
第1627章 为女求恩典
求个恩典?
楚帝示意周公公打开那个卷轴,入目却是一张舆图,不由目光一凝。
这舆图不同大庆的舆图,而是别处的,或者准确来说,是海上的。
岛屿,坐标,航线,物产,注得明明白白。
楚帝看向楚泽,眼神里带着询问。
楚泽看了那卷轴一眼,道:“我知您心里始终是放不下那姓宁的小子,这个舆图,是我花费这几年的时间拓画的,凭着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
楚泽垂了眸,道:“我在泉州时,也结交过不少海上的人,看过许多海上舆图,宁阁老曾赞叹过的岛屿,我深切了解过,也曾花重金请人画过那個小岛的岛图。”
楚帝神色一凝,仔细看那舆图,却没有那所谓的岛图,便知他所说的交易是什么,便问:“你想要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楚帝的眼睛又是一眯,道:“你想保下楚婳?”
“是。”
楚泽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了一丝光,道:“这个世间,我唯一割舍不下的,也只有这个孩子。皇上……”
他一咬牙,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周公公一惊:“郡王,您……”
楚泽却是一摆手,向楚帝跪了下来:“皇兄,恕臣弟大胆,厚颜求您,不求您宽恕我的愚蠢无知和谋算大罪,只求您宽恕楚婳,保她平安喜乐,不受父母的牵扯卑微小心的度日。”
他匍匐在地,额头抵在地砖上。
楚帝不说话,居高临下的看着脚边的这个如纸片瘦弱的人。
哪怕真相揭露,他败了,他被圈禁,他被打压,他也始终没有真正跪他,没有低过他的头颅。
楚泽比起夏侯哲,是骄傲的,也更像尊贵的皇室子。
可现在,他向自己跪下了,也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
这代表着,他向自己认了输。
只为一个稚嫩的幼儿。
这也是他作为父亲唯一能为那个孩子做的。
“把郡王扶回床上说话。”楚帝淡淡地说。
周公公连忙把楚泽重新扶到床上,拉上被子,这么一跪,对方脸上的红润又褪了些。
他的时间不多了。
楚帝看着他,浅淡一笑:“楚泽,你终究也是有了弱点。”
“是。”楚泽也是自嘲:“有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不曾预想到我这样的人,会有这样一个弱点,在将死之时。”
这个弱点,使他的心软了,也暖了,也让他不舍得死了,硬生生的苟活了多几年。
可他也知道,这苟活的几年,不过是偷来的,不长久。
“皇兄,纵有弱点,可我却是甘之如饴。”楚泽道:“除却年少时不懂事,我这是第一次求您也是最后一次,求您这做皇伯父的,给侄女一个恩典。”
“若朕不愿呢?”
楚泽道:“您若不愿,那也是我意料当中,不过是回到最初最坏的打算罢了,人各有命。”
他看向周公公,道:“那盒子底部,便藏着那岛屿的图。”
周公公愣了下,又在盒子里找了起来,摸到一条细如发丝的缝隙,一按,盒子底部自动弹开来,露出一张薄如蝉翼的蚕丝纸。
第1628章 释怀
楚泽的脸上再度浮现起一层死气。
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他看向外面。
那里,闵郡王妃和楚婳,甚至姬太妃都在等着,他听到姬太妃那哭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