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来,朕就把他挖出来。”楚帝双眼熠熠的盯着航海图。
宋致远心头一突,道:“皇上是打算让海师根据这航海图前往这矮倭岛?”
“不可?”
“皇上,且不说我大庆海上水师刚建成,尚未成熟,船舰也仍在缔造当中,出海也已经冒了大风险。您也知道,去年春隆思源才带了队出去,至今尚未回,且据海边居民说,这一旦出海,因为海上气候多变,航线难以精准,多则数年不归,少也要三几年才见船归,可见其风险?”
楚帝有些不痛快了,道:“你这是觉得朕冒险了?”
“臣不敢!”宋致远苦笑道:“臣是觉得隆思源此行出海,尚无消息,他既是带着我大庆产物前去易物,亦是领了您的旨意,说不准会有机缘寻到那个小岛呢。”
楚帝哼了一声。
“皇上,这航海图的航线尚无走过,贸然前往,只怕凶多吉少,造建船舰水师花费巨大,皇上也该珍惜这些水师。”
“宋允之!”楚帝黑了脸:“你这是质疑朕的旨意,还是暗指朕残暴,不把那些水师当命了。”
宋致远撩了袍子跪了下来,道:“皇上息怒,臣万万不敢质疑皇上,臣只是觉得在未知情况下,特意去缉拿那黄口小儿,有些得不偿失。毕竟这航线从没走过,风险极大,万一在途中遇海难,岂不损失巨大,到时候再缔造水师,又得等上数年。”
楚帝冷沉着脸瞪着他。
不爽快,不高兴。
宋致远也不躲避,就是对方觉得自己大逆不道,他也得劝着,就拿着这么个航线图就扑过去,一来海上风险无比大,更不知图是真是假。
这二来么,赔上大损失过海去缉拿那小子,未免有些杀鸡取卵的样子,不值当。
“宋允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宋致远苦笑:“皇上,您也跟老小孩一样,越来越任性。”
周公公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心道,我的宋相喂,就别火上烧油了吧,皇上要是真的一个不爽治你的罪,那就完犊子了!
好在楚帝气归气,理性还是有的,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平身吧,一把年纪了,跪着也不嫌膝盖疼。”
“臣谢皇上恩典,确实是老了。”宋致远一拜,故作艰辛的从地上起来,还捶了一下膝盖。
周公公:装得挺像的。
又看向皇上,果然后者的冷色淡了些,道:“那不管这小子,任他茁壮成长?”
“皇上,既有航线图,倒不妨让人去走一趟这条线,先探索一二?”宋致远提议道:“至于成长,皇上别忘了,我们难以过去,对方回来,就容易了吗?不还是得龟缩着。”
楚帝闻言脸色稍霁。
第1632章 皇上,给宋相点颜色瞧瞧?
宋致远走出皇宫,叹了一口气。
楚帝年纪大了,人也不可避免的犯了帝王那种毛病,多疑。
尤其是太子如今也成年选妃了,待明年太子大婚后,估计多疑这毛病会越来越重。
没办法,坐久了宝座,站在顶端指点江山的那种痛快和豪气爽感,哪个舍得说放下就放下?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行。
宋致远轻叹。
……
养心殿内,楚帝在问周公公:“你可也是觉得朕越来越任性了?”
周公公可不敢像宋致远那般敢言,只是躬着身子笑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千古明君,您登基以来,施下的政岂有错的?说皇上任性,不如说皇上敢勇。”
楚帝瞥他一眼,道:“宋允之说朕越发的任性,朕看你这老货的嘴倒是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
周公公又是笑:“奴才来去也只会这几句罢了。”
楚帝哼了一声,又叹道:“朕也知朕冲动了,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朕素来不喜养虎为患。”
“皇上说的是。”周公公道:“宋相提议也是不错,让人先去探路,若航线图为真,以后再前往缉拿,倒是事半功倍。”
他说着,瞥了楚帝的脸色一眼,又道:“不过皇上也是太宠宋相了,乃至于他都敢恃宠而骄了,还敢顶撞您了。皇上,要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楚帝气笑了,指着他道:“你怕不是要笑死朕,还给点颜色他瞧瞧,让他上染坊啊?”
周公公讪笑,道:“这不是奴才想让皇上您出口气,可奴才这脑子实在是笨,委实想不出啥好点儿来了。”
“你不懂,朕这孤家寡人,听多了像你这只会恭维捧着朕的话,要需要听点不一样的声音,像宋允之这样大胆的,却是没几个了。连御史台那边,也是多有不及。”
周公公心中暗吁了一口气,道:“奴才没宋相脑子转得快,不过宋相跟随皇上多年,也是一心为国事朝政而呕心沥血,所言虽大不敬,也是出于忠心吧。也不知是不是宋太夫人的身体不好,奴才看宋相这两年也见憔悴了。今年听说太夫人昏迷了有三日,连寿衣都拿出来了。”
楚帝唇线一抿。
宋慈身体不好,憔悴的岂止宋致远,还有他母后,每到这月份,就跟着紧张,总说宋慈时日无多。
“不管是谁,都阻挡不了老去的脚步,还是年轻好呀。”楚帝轻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宋慈而想到自己的身体。
宋慈在渐渐的老去,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每每看到太子年轻健壮的体格,再对比自己这逐渐老迈,和精气神每况越下的龙体,就觉得焦躁和无力。
周公公连忙说道:“皇上可是正值盛年雄风不减呢。对了,早朝下了后,皇后娘娘让人来传了好消息,说是嘉怡公主又有喜信了,如今嘉怡公主在坤宁宫中小坐,皇上可是要去看看?”
楚帝也是一喜:“又有了?这丫头也是有福气,这都是第三个孩子了,走,摆驾坤宁宫。”
“嗻。”
第1633章 宋慈:对头都盼我归西
五月二十,上京已经换上了清凉轻薄的夏衫,不少勋贵夫人携着自家媳妇或姑娘前往宋家赴满月宴。
没错,江氏为自己一对宝贝龙凤金孙大排筵席,宴请贵客,只是,来的人有点多,尤其是那还梳着少女髻发又到了议亲年纪的姑娘。
宋慈都十分好奇,这来的人也委实多了些。
“您又忘了,太子殿下刚选了妃子,这些大概都是落选的姑娘,趁着这次宴会,来和各家夫人相看了。”宫嬷嬷笑着说。
宋慈恍然,道:“那也未必都相得中吧,毕竟同龄合适的男子也不是等着她们。”
“总是有的,没有那便退求而其次呗。”宫嬷嬷淡笑道:“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有的夫人,该也是特意等着这一波人刷下来的,好替自家孩子选个得意的媳妇。”
也是,能去参加选妃的,肯定都在六品甚至五品以上,容貌自不必说,这人品家世,也都禁得住考究,可不就是多选择吗?
宋慈啧了一声:“这些个在后宅里斗来斗去的女人呐,都是人精子,会盘算。”
宫嬷嬷不以为然,会盘算是不假,但被盘算的,也都不是蠢傻的。
“太夫人,可恭喜您了,又得一对曾孙,您老可真是好福气!”
有刚到的夫人到来,大声地向宋慈道喜。
宋慈有些内伤了。
这每一个前来的人向她道喜,无不是放大了声量,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她是变得老迈了,但还没耳聋呀。
“同喜同喜。”宋慈笑着摇了摇手。
又有些喧闹声传来,宋慈眯着老眼看过去,哦,这是個熟人呢,是范太师夫人,身边也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美妇。
“那是吏部曾大人的夫人。”宫嬷嬷看宋慈盯着那美妇看,就说了一声。
这几年宋慈身体不好,就很少出去应酬了,就连入宫,次数也少了许多,再加上脑子没从前转得快,有些人一时就认不上来。
这曾广从三年前才调回吏部,都说是范太师的接班人,有望明年拜相,这不连带着这曾夫人也风光起来,走路带风。
噢,如今走路更带风的缘故,还是她的女儿被封为太子侧妃了。
后宫政治讲究平衡啊。
那曾小姐被封了侧妃,曾大人还能一心扶着范家走,帮着范淑妃和周王?
难说喽。
宋慈在范太师夫人和曾夫人脸上来回扫视,总觉得两人是面合心不合了。
不过人家合不合就不管,反正两家和他们宋家,都是对头的,就是维持面上的礼仪了。
宋大夫人从外而进,来到二人跟前,笑盈盈地相互道了礼,便把两人领到宋慈面前。
曾夫人大方地向宋慈行了一礼,她算是晚辈,行礼也是该的。
范太师夫人则是行了个半礼,她头顶的婆婆已经没了,她如今的身份也是范家太夫人,又是太师夫人,和宋慈可以说是称得上平起平坐,更别说,两人的年纪,其实差不多。
“宋太夫人,许久不见您了,身体见好啊。”
范太师夫人笑着问候,和宋慈四目对视,眼神有些闪烁。
久不见,这个老太婆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宋慈:我觉得这个老太婆在心里咒我,别怀疑,女人直觉。
第1634章 就你有嘴一天叭叭的
宋慈是有福气的,这京圈里没谁不认同,从前的老生常提就不说了,如今四代同堂不说,儿孙也各有出色,不是福气是什么?
这官家里呀,能养出一个出色聪慧的接班人就极好了,但宋家从上至下,都有拿得出手的,怎不叫人羡慕?
噢,先不说男子了,就说这娶进门的媳妇,都是能生的,这真叫那些真正子嗣单薄的人家羡慕得从嘴角流下泪水。
看看自家,再看看宋家,代代有人,曾孙辈,连着还没肚子里的,都有五个了。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有人捧着宋慈她们,可宴会嘛,来的人多,自也有不合宜的声音出现,比如和宋家党派不同的范氏派系。
“……从前就说大夫人你是掉进了福窝窝里的,一品诰命,儿女出色,孙子孙女也都聪慧灵敏,如今看来二夫人也是不遑多让。”素来只看范家行事的白夫人掩着面笑看着江氏说:“儿子前程无量,如今儿媳也是争气,花开两朵。你呀,真真是享了儿子福了,日后你就含饴弄孙,等着宋三少爷给你挣诰命吧。”
这话,意有所指。
在座谁不知道宋令肃半路辞官,想要为宋大夫人挣诰命,那是不可能的了。
心中有数的,端起茶或拿了帕子摁着嘴角,眼角却瞥向宋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