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男女老幼或许有不知当今圣上姓甚名谁,却无人不晓普世观的虚空道长。
倒不是因为虚空在荒城百姓心目中的份量与威望比皇帝还要重,只因天子可望不可及,而虚空道长就在普世观,若有烦恼困苦,来到普世观向虚空道长诉说,大都能得到一个明朗的指点。
因此虚空对皇城百姓来说,便是那普世观里的活仙人,但有血有肉的虚空道人又比飘渺敬畏的仙人和高高在上的皇帝要亲切多了,百姓都愿意亲近他,也十分尊敬他。
又因为虚空不止是一个一心问道的修炼之人,他对医术草药,占星卜卦,茶艺香道,琴棋书画等皆有研究,在众人眼里,他除了是个肉体凡胎,其他的也与仙人没区别了。
在大燕,释与道几乎平分天下,皇帝也乐得看到这种制衡的局面,没有私偏哪一家。
但众人有目共睹,皇后更偏爱也敬重虚空,若不是皇帝默许,又怎会只在普世观设立专门供奉皇室先人的长明灯的地方?
由此可见在皇帝心中,到底还是偏向道家,而作为普世观道长的虚空,自然也更加尊贵些。
就以今日皇后寿宴来说,只他无官无爵,却受到了十分礼待,就连月铭这个国舅爷不能进入的后,他也能进出自如,由此可见他在帝后心中的份量。
因此,由他来品鉴月九龄作为寿礼的香,是最公正不过了。
且不说虚空淡泊名利,不可能为月九龄收买,他本就是皇后的客人,人人都知皇后不待见月九龄,虚空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月九龄而得罪皇后。
只要虚空实话实说,月九龄就绝不可能赢!
月星儿十分笃定,月九龄不可能在短短一夜打听到皇后的喜恶,还赶制出了对症下药的香。
今日她一定要让月九龄将顾墨玧正室的位置腾出来,日后也不怕没机会让她自动交出月府嫡女的身份!
思及此,月星儿更加肯定自己今日坚持进宫的决定是对的——林氏劝她在家好好养脸,可她怎么甘心就此错过能于顾墨玧接触的机会?
若她今日没有进宫,岂不是就失去了这个报毁容之仇的机会?
就在月星儿努力压制内心狂喜的时候,虚空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伸手在紫檀盒子中的香轻轻一抹,拈了一点香料,放至鼻下嗅了嗅。
虚空一边闻着手中细碎香料,一边说出原料:
“此香以艾草和檀香为主,加入了合欢花,石菖蒲,生龙骨......”
他语气平平,声音温和,娓娓道来,让人不由竖耳倾听,可月星儿却听得莫名焦躁,忍不住出声打断:
“这不就是安神的药材么?还能调理月事?”
虚空并没有因为月星儿的无礼举动而有半点不快,只是笑了笑,替她解惑:
“月三小姐在里面加入了黄芪,当归,白芍,女贞子,云母草,是以有调理月事之效。”
月星儿听到这话,瞳孔急剧晃动,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虚空脸上淡淡的笑容以及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又生生顿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睁大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不止月星儿,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原以为今日这一出应该是皇后让月九龄难堪的戏,没想到最后会变成月星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么大的反转着实让看好戏的人津津有味,但心中也难免存疑,静妃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这么多药材混在一起,不会相冲么?”
虚空从头至尾都是一副身在事外的模样,或许是他往日的正派作风让人下意识地相信他所言,又或许是他语气过于平淡,让人无法坦然说出质疑他公允的话。
而静妃所问也是特意避开了他,只问香,虚空便只回答关于香的问题:
“香里大部分药性温和,并不会起冲突,而且剂量是经过精心测量的,能将每味药材的功效发挥到极致,又相得益彰,着实难得。”
说着又看向月九龄,淡淡笑着,“想必月三小姐为了配出这香,下了不少功夫。”
虚空作为世外高人,不主动过问朝堂之事,亦不会无端称赞他人,能得他说一句好的寥寥无几,可他此时却在皇后跟前夸月九龄了,这让人不解的同时,亦对与九零刮目相看,尤其是皇后。
虚空是少数知道皇后隐疾的人,他既这么说,那香便一定对困扰她已久的病症有效,顿时对那紫檀木盒的香心动了。
月九龄不知道对皇城众多小姐贵女们来说,能得到虚空一句肯定比被皇后夸奖还荣幸,只是不骄不躁地致谢:
“虚空道长谬赞了,九龄第一次进宫为皇后娘娘贺寿,自然不敢怠慢。”
月星儿看着皇后缓和的神色猛地回过神来,惊慌的同时极力否定虚空的结论:
“不!这不可能!”
她这么一喊,皇后有些不悦了。
先前月星儿将事情闹大,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当着她的面质疑她信任的虚空,她却是不能容忍的。
月九龄细心地察觉到这一点,适时开口提议:
“若大姐还是不信我,可以当着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的面点上,大家共同品鉴一番。”
既然虚空说了这香着实没问题,众人也对这香十分好奇,因此皇后没有犹豫,便点头默许了。
宫人见状迅速地拿出一小块香来放在香炉里点上。
不过片刻,袅袅白烟便蔓延至殿内各处,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香上,一时无人开口,殿内静谧,香气四溢。
静妃深吸了一口,便不由笑着称赞:
“没想到月三小姐还是制香高手啊,我这才刚闻到味儿,就已经心旷神怡了。”
其他几位位置离香炉较近的宫妃也纷纷点头附和,月九龄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夸奖,依旧不卑不亢,一一谢过。
就在众人沉浸在让人心平气和下来的香气中时,突然殿内,犹疑尖锐的叫声响起:
“啊——”
“我的脸!”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发出惨叫的人——月星儿,她那蒙了半边脸的面纱此时有血水渗出,双目惊恐看那个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殷红,看上去要多可怖有多可怖。
离得最近的林氏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得着急地询问:
“星儿!星儿你怎么了?”
静妃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向月九龄,嘴边挂着颇有深意的笑容,“看来这香着实有调理月事的功效。”
月九龄却顾不上回应静妃,她上前一步走到月星儿跟前,十分关切地问:
“这可怎么好?大姐待会还得摘了面纱去参加寿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