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桢桢!”沉飞目眦欲裂。
他脚尖蹬地,纵身急跃而起,疾似流星往逃生窗飞蹿出去,横穿飞行器的刹那,长剑反手一挥,大片血雨喷洒飞溅。
紧随其后的列昂尼德被滚烫的血水肉碎溅了一脸,他阖了阖目,颓然跪下,呕出大口鲜血。
奥勒.纳尔逊从颈脖至腹部右侧被撕扯出一条巨大的裂口,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已然气绝身死。
列昂尼德又痛又恨。维维安娜身殒,往后余生,他不过是行尸走肉。但船上的人自微末之时就追随在他身后,几十年来万死无悔,他既然把他们带离奥列格煞,就有义务将他们平安送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沉飞狼虎心性,腾出手来,这里所有人等无一可幸免。
……
沉飞万念俱灰。
离地已不足百米,维桢的身体在前方如流光般飞速下坠。他的桢桢,他心爱的小女孩儿,他的骨中骨,血中血,将会在他面前,砸得四分五裂,绝不会再有半分生机!
他缓缓抽出缠在腰间的猩红长剑。他无法忍受维桢毫无尊严地摔成一团肉泥,以最惨烈不堪的方式离开人世!他的剑很快,顷刻间就能毙命。他爱娇爱俏又胆怯怕疼的心肝宝贝儿会出其不意地以最小的痛苦死去,美得倾国倾城的躯体将接近完好无缺地钉在前方十数米处的废弃舰群塔塔身上!
“桢桢,我的小宝贝儿,你别害怕,轮回道上你不会寂寞的。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会一一送他们上黄泉路与你赔礼请罪。”
重重地阖了阖目,眼眶火灼般滚烫,他左手用力一抖,猩红软剑‘嗖’的迎风直立,寒光凛凛。
千钧一发之际,一架逃生飞艇极速驶来,离维桢约十米处,一名男子纵身跳起,双腿用力往艇身上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猿臂一伸,将半空中的维桢揽入怀内。此时离地已不足十丈。自动驾驶的飞艇刹时已至,男子双腿弯曲并起,往后踢向艇身,借着这一蹬之力,往前方快速滑行而下,冲达地面之际,脚尖点地再次一踩,缓解了下落之势,然后趁势往地上翻滚了数圈,方单手撑地,跃站起来。
沉飞仿若绝处逢生。
他艺高人胆大,头朝下带着凛冽的劲风疾速坠落,离地不足丈余,软剑一抖,猩红利刃砍瓜切菜般没入地面,同时右掌推出,一掌力量反震之下,身体弹跃而起,随即脚尖轻点,已安然着陆。
伊丽亚利.费尔南多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地上,将维桢轻轻放倒。维桢被他接住之前已经陷入昏迷,落地后又吐了好几口鲜血,体温肉眼可见降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他满嘴尖利的獠牙正在往回缩,两只锋锐至极的巨大狼爪也慢慢褪回骨节分明的人手。费尔南多祖上有一丝狼王的血脉,这一点血脉传承在伊丽亚利身上高度显性。与维桢那套为隐瞒高纯度古华夏族血统所作之托辞不同,伊丽亚利是真正的完美返祖。克拉伦斯说伊丽亚利是费尔南多家的狼崽子,其实并非戏言,他将是联邦的新一任狼王。
连奥勒.纳尔逊都能查知维桢的生日宴会所在,身为联邦九世族之一费尔南多家的公子,伊丽亚利自然更不遑多让。维桢娇怯荏弱,身不由己,沉飞聪明绝顶,手段狠辣,他应该及早抽身,却还是不由自主前往。今天是她二十岁生辰,她会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慢慢长成风华绝代的女人,这样特别的日子,他想呆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即便她一无所知。
伊丽亚利没有入住酒店,他野性难驯,纵身跃上酒店对面一株枝繁叶茂的景观树,桀骜不逊地高高挑起的眉峰在见到维桢的刹那乖驯落下。
沉飞把维桢从车上抱出,不可一世的沉氏未来掌权人俯低身哄她,柔情万种讨她欢喜。蒋氏那相传怀陶朱之富的贵公子亲自出迎,都说他面若桃花,心如蛇蝎,蹲下来与维桢说话时却彷佛有无限的耐心,无限的缱绻。
伊丽亚利望着他们进了酒店,摸了摸怀内无法送出去的罗碧缇小兽石雕,俊美得邪气的脸上带出几分委屈。他也好想陪着维桢过生日,坐在她身旁,牵起她细软白净的小手,与她敬生辰酒,她一看就是个滴酒不沾的好孩子,偏又最是心肠柔软,乖巧体贴,不懂得拒绝,只用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无奈地看着你,叫你忍不住就心软,不舍得去逼迫她。
第二日清晨,维桢只身从酒店冲出,慌慌张张在街上乱跑。伊丽亚利又是苦恼又是怜爱。这小东西总是这样,迷迷糊糊,难道不知道她生得这样,独身在大街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偏那天真懵懂的模样又实在惹人怜惜,叫人不忍去苛责她。他哭笑不得,正要前去领她返回酒店,然后就是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维桢被苍白阴冷的男子打昏,数十荷枪实弹的侍卫冲上前去簇拥着二人疾速撤离,随后登上飞行器。
并非一般的旅行飞行器,可作长途太空穿梭,能短时间抗击星尘对冲爆炸,速度奇快。只消片刻,那柔心弱骨的小女孩儿就会被远远带往他处,不知所踪。
伊丽亚利无暇他顾,紧追前去,纵身跳上飞行器,然后才惊觉芯片信号被屏蔽。方才那群人相隔甚远已能嗅到蒸腾杀气与浓烈血腥味儿。他不敢轻举妄动,悄悄潜伏,直至沉飞领人截停飞行器,他趁乱开走一架逃生飞艇,阴差阳错之下竟救了心爱的女孩儿一命。
“怎么样?”沉飞已冲上前来。他脱下外套盖在衣衫不整的维桢身上,双眼一瞬不瞬只盯着她——睫毛轻颤,胸口微微起伏,她还在,未曾离自己而去!
眼前的男人傲然挺立,身姿如松,凛冽睥睨的气势分毫未减。伊丽亚利却觉得他的背实在挺得太直,绷得太紧,彷佛下一刻就要折断开来,又想到他毫不犹豫地随着维桢跳下去。自己先前兴许想错了,倘若情深,谁又不是竭尽所能,一往无前,并没有谁比谁的爱更珍贵一些。
“不太好。我一直将她护在怀里。可是冲撞力太强,她又实在是体弱,内脏恐破损泰半。”伊丽亚利先着地的半侧身体骨头断折大半,他之所以还能站起来,得益于他是以体格强悍着称的安莱姆人,再者身怀狼王血脉。
沉飞重重阖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很好。我沉飞这辈子都感激你。”
伊丽亚利怔呆了一瞬,结结巴巴道:“我、我其实是为了我自己,我喜欢她,不可能看着她在我面前丧命。你、你不需要感激我的。”
沉飞道:“无论为了什么,你救了维桢的命,我沉飞就欠你一条命。”
“那我以后可以去找维桢玩吗?我不会有非分之想的,就是想偶尔见见她,跟她说说话。”
沉飞神情疏淡,在他轮廓骄骜的俊脸上逡巡片刻,然后慢慢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