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儒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莱昂被她滑腻娇嫩的柔荑一碰,心都酥了一半,也就由得她了。
方瑾儒转过身去,眼波轻转,目光定定地落在维桢身上。
维桢已被今天一连串的变故吓得肝胆欲碎,心神大乱,怎么可能肯跟这些欺负母亲的人去他们家作客?她半个身子被凯兰拖进车里,右手扒着车门死活不肯放。
她的手指娇弱如嫩芽一般,凯兰担心自己稍微使点儿劲,就把这些小手指折断了,不敢过分用强,一味焦灼地哄她。
维桢的指甲本来就软,抠得太狠,‘啪’地折断了一节,末端连着皮肉,鲜血随即渗出。
十指连心,维桢惨叫一声,登时气竭声嘶地高声啼哭起来。她疼得脸色灰白,手指仍然死死扣住不愿松开,一缕血水沿着雪白的手指一直流到手背上。
凯兰脸色发青,想帮她捂住,被维桢软趴趴的一巴掌打在耳旁。
方瑾儒心都碎了,喉咙一哽,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力量一时冰消瓦解,整个人都崩溃下来。她捂着脸颤声道:“我去,我去就是了,你快让人放开她。”说完已是力尽神危,伏在莱昂身上无声饮泣起来。
莱昂大喜过望,迭声吩咐:“凯兰,快把妹妹放下来,她胆子小,就别勉强她了。”他将方瑾儒埋在他怀里的小脸抬起来,泪水不断地从睫毛间溢出来,小巧绝致的脸庞在微金的晨光下宛如玉盏凌波,呈现出几乎半透明的色泽,有种弱不禁风的动人之态。
莱昂又是疼惜又是心痒似百爪挠心,如履薄冰般在她脸颊吻了又吻,温情蜜意地劝道:“宝贝儿,别委屈了……哎呦喂,不要再哭了我的祖宗,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成不成?老子这辈子再也不敢违逆你的意思了。”一面胡乱哄着,一面将她打横抱起来。
维桢一得了自由就朝母亲冲过去,被紧追上来的凯兰一手扯住圈进怀里。
维桢哭着推他:“你捉住我干什么?我要妈妈,莱昂叔叔想把妈妈带到哪里去?”
方瑾儒平生最恨被人逼迫,又对曾遭莱昂用强的西萨克瑟亲王府抵触甚深,女儿一哭闹,像从梦中惊醒了似的挣扎起来。
莱昂忍了大半年都快憋出毛病来了,早已急不可待要与方瑾儒独处,强按住她的手脚,步伐不停,嘴里好言好语地哄道:“不用担心,桢桢没事的,凯兰会留在这里照顾她。凯兰有多么尊敬你仰慕你,你会不知道?当年为了见你一面,跪在方宅前叁天叁夜粒米不进。桢桢既是他的亲妹妹,又是你的心肝宝贝儿,他怎么可能不疼爱桢桢?”
这边凯兰死死勒住维桢,“夫人不过是去王府作客二月而已,你不用担心。”
他不敢放维桢去冲撞父亲。父亲的心有多狠,对母亲的执念又有多深,他是心知肚明的。当年母亲对自己不屑一顾,毫不犹豫地走开,父亲明白到自己在母亲心中没有一点儿分量,连看都不看被摔得重伤的自己一眼,冷漠地带着仆下离开了方宅。
父亲这么多年下来的移情作用,如今看上去对他和维桢确实疼爱非常,然而这点子感情一旦对上母亲就微不足道了。
凯兰魂惊胆颤地思忖,如果今日父亲的试探结果不如他的意,自己跟维桢是不是真会当场毙命在他枪下?
方瑾儒已经被莱昂半推半抱地挟裹进车厢,仍露在车外的小半截惨白的手臂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五根秀长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来,瓷白中透出淡淡的青色,在流金般的晨光中竟似是完全透明的,单薄脆弱得让人心惊。
维桢眼睁睁地望着一长串车辆簇拥着御驾疾驰而去,失魂落魄地问:“妈妈两个月之后真的会回来么?”
凯兰牵起她的小手道:“一定会的。父王不敢对夫人食言。”
母亲性烈如火,父亲短时间内不敢将她逼得太急,必然会如约放她归家。不过走得了一时,走不了一世,父亲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没有丝毫菩萨心肠,他对母亲早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旦扼住母亲的软肋,绝不可能再放她自由。
他激动得心头鹿撞。父亲为了牵制母亲,必然会想办法把维桢带在身边,如此一来,自己就能跟这个殊丽得像个玉人儿似的小妹妹朝夕相处,而不是捧着一堆冷冰冰的照片日思夜想。
“作客……”维桢惘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尤其是与沉飞在一起之后,知道男人对着喜欢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妈妈是不愿意去作这个客的。
她从小就知道莱昂叔叔喜欢妈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妈妈那样高贵美丽,无人能及,谁倾慕她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忍心去强迫妈妈。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妈妈是不会跟莱昂叔叔走的,是她连累妈妈了。
一个月后,联邦第一军事战略学校就开学了。自己原就对沉飞失约,没有等他回去见一面就离开;开学不能准时回去,沉飞恐怕更会多心了。不过这些事,与妈妈一比起来,又变得微不足道。
维桢心里空空荡荡,觉得自己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纠正。几颗泪珠‘滴答滴答’地打在手背上,缓缓滑过皮肤滚落在地,一转眼就消了痕迹。
她病恹恹没有半点精神气儿,凯兰担心不已,陪她用了些早饭就把人带回房间休息。
维桢一沾床就睡着了,一直歇到中午才醒来。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左右瞧了瞧,眼底似氤氲着一汪活水,随着眸子轻转,如点点浮波粼粼漾过,荡得坐在床沿一直盯着她看的凯兰一颗心都酥软了,不能自已地伏下身在她脸上缠绵地吻下去。
虽然凯兰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毕竟相处时日尚短,维桢不习惯他如此亲近,伸手去遮挡。
凯兰顺势抓起她两只小手,在一根根细白堪怜的手指上嘬吻过去。维桢被他舐得头皮发麻,用力抽回手藏到背后。
凯兰笑起来,道:“妹妹不喜欢哥哥?”
维桢迟疑着道:“妈妈,妈妈她说……”迎着凯兰那双温情脉脉的秾丽紫眸,维桢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来。
凯兰不以为意道:“夫人说我并非她所生,不算你的正经哥哥对不对?父王在夫人第一回动手术的时候做了手脚,我是由代孕母怀胎五月,再转移到培育仓,确实一天都不曾有幸在夫人体内孕育。”凯兰五岁的时候在方宅前跪了叁天叁夜,方瑾儒才出来见了他一面。母亲冷若冰霜的那句话,时至今日仍清晰可闻。
“我不认他,往后莫要带到我面前来。”
凯兰当时想,母亲可真美,光彩摄人,举世无双,就是太过冷漠无情,似是古华夏时代高踞庙堂的佛陀,冷眼看尽众生悲苦,人间离合,却不会去普渡世人。
维桢听他一口一个“夫人”,又想起莱昂叔叔说妈妈不许凯兰喊她“母妃”的话,讷讷道:“你是不是对妈妈心存怨愤?因为她不曾教养过你?”
教养?凯兰感慨万千地看着维桢,她就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不能理解路旁乞丐的饥不果腹。他从来不敢奢望方瑾儒能教他养他,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方瑾儒愿意承认他是她的儿子。
他自嘲一笑,道:“我怎么敢怨恨夫人?夫人和妹妹是我最重要的人。”他在维桢脸蛋亲了一下,“妹妹爱哥哥吗?”
爱是很沉重的一个字。对父母的爱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既然已经承领了生养之恩,就无法再推卸。维桢没有勇气和心力再对任何人承担这种责任,即便对方是她的血亲。然而实话太过伤人,她只好低下头缄口不言。
凯兰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翘起了唇,笑容甜蜜天真。爱他的女人不胜枚举,维桢貌如仙子,惭西子,愧王嫱,自然与他后宫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牛不喝水何必强按头?维桢暂时不爱他都随着她高兴,只要肯乖乖让他疼爱就足够了。
“妹妹不爱我没关系,我来爱妹妹好了。”他靠过去从她光洁微凸的前额,到挺翘的鼻梁,一路轻吻下去。维桢想转过头,被他一把攫住了下颌,心里既委屈又不安,水雾缓缓弥漫上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