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儒没办法,叹了口气,道:“去吧。”
莱昂一连应了两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与她商量:“我让总管派几个侍女在门外守着?你要什么就吩咐一声,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我没有什么需要的。”方瑾儒疼得连喘气都似乎扯动着某根神经,不愿再应付他,疲惫地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莱昂知道她喜静,又腻烦外人,再劝下去怕她认为自己想监视她,况且屋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茶水和点心都温着,也就罢了,执起她一只苒苒玉手亲了几口,匆匆忙忙出了门下楼。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乍闻维桢病倒,莱昂仍吓得悬心吊胆,带着一群近卫从西萨克瑟亲王府一路浩浩荡荡赶往方宅。
一进方宅前院,凯兰就迎了出来。莱昂大手一扬,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我警告过你不许动桢桢!你他娘的都当耳旁风了?桢桢有个叁长两短,老子活活剐了你!”
凯兰将蹲下来扶他的侍卫推开,脚尖点地,矫健地一跃而起。他拿指腹抹了抹嘴角的血沫,大步跟在莱昂身后,对父亲的责打满不在乎,“妹妹长成那样,谁他娘的忍得住啊?父王可别告诉我,您这大半天没碰过夫人,瞧您一副饫甘餍肥的模样。”他现在的神态,阴狠恣狙中透出几分邪气,与在方瑾儒和维桢面前的端方静深,信厚温霁有着天壤之别。
莱昂脚步一顿,转过身神情莫测地盯了他片刻,突然笑起来,“兔崽子,敢打趣你老子?上午表现得不错!”他指了指凯兰磕破皮的前额,“怎么连药都不上?”
“清洗过了。”凯兰随口应道。
“你妹妹从小就以貌取人。”
凯兰脸色一滞,闷咳了两声,道:“看完妹妹就去上药。”
莱昂一面走,一面不温不火地吩咐:“再敢吓唬桢桢,你他娘的给我滚回你的皇子府去。”
凯兰满脸不甘,被父亲回头冷冷地瞟了一眼,到底不敢违抗,低声道:“知道了,父王。”
方瑾儒和维桢都不喜医院。凯兰直接下令调派了大批最顶尖的医务人员过来看护。
维桢从中午晕倒就开始发热。
凯兰初时不敢惊动父亲,担心父亲不让自己再陪着维桢。直至入夜,维桢仍旧反复地高烧,他知道不能再隐瞒了,才派人通知莱昂。
父子二人一推开房门,躺在床上输液的维桢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就含泪顾盼过来。
凯兰被她的眼波一荡,像被细微的电流打了一下,心脏‘咚咚咚’地跳快了几拍,叁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谁知维桢一见是他,小嘴一扁,用手捂住脸怯生生地哭泣起来。
莱昂上前一手扯住儿子,将他往门外狠命一甩,“滚到外面候着去,别打扰你妹妹休息。”瞥一眼维桢青白憔悴的小脸,心里一疼,紧接着想到这是方瑾儒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心里随即一慌,反手又是一耳光,“都是因为你桢桢才病成这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再进来这里。”他倒是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要说维桢其实是被叁个大人联手害病的。从卡林姆星到首都星伊利丹,将近十个小时的航程,没有母亲首肯她不敢休息,连水都不敢喝一口;随后相继目睹莱昂父子开枪,接二连叁地受到惊吓,她本来就体弱胆小,势头汹汹地病倒了。
凯兰忿忿不平,然而父亲态度严峻,不同平日,他抗议的话被吓得吞了回去,又见维桢从两根粉嫩嫩的指缝里露出一点眼睛偷瞄自己,心里像有只小爪子在一挠一挠般酥酥麻麻。反正父亲肯定着急赶回去陪伴夫人,他一走,这里自己最大,到时候想怎么亲近妹妹不行?因此恭敬地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莱昂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维桢如今见到他同样心烦,身子一转背对着他。莱昂不由莞然,把椅子提起来走到床的另一面坐下来。
维桢噘了噘嘴,不好再使小性子,便躺正了望着天花板发呆。
莱昂抓起她一只小手,轻轻地捏着手背上几个软乎乎的肉窝窝。母女俩都是精丽得出奇的美人,方瑾儒的手更秀气纤长,维桢则是稚气得令人生怜,他将那只小肉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柔声道:“桢桢生叔叔气了?今天叔叔是为了吓唬一下你母亲玩儿,叔叔宁愿开枪打自己,也不舍得打桢桢的。”
维桢有点惘然道:“不是,我没有资格去生你气的。叔叔不曾对我不好。”
莱昂叹息着道:“你跟你母亲一样,连恨都不轻易施舍给别人。”
维桢转过头来,双瞳剪水,顾盼神飞,“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啊。”
莱昂畅怀大笑,“没错,因为你是你母亲的女儿。”
他的笑意渐渐褪去,神色微敛,“桢桢,我对你母亲是一见钟情,我俩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感情何等深厚,若非你母亲墨守成规,你应该是我的孩子。你自己也心中有数,我对你的疼爱之心远远胜于你凯兰哥哥。”他的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生哀戚,“我从你母亲十八岁开始就爱上她,直至今时今日,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会一直爱下去,到断气那天为止。桢桢,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与你母亲在一起的人。”
一见钟情……维桢一下子就想起了沉飞和蒋晗熙。其实无论是维桢还是方瑾儒,那样罕有的容貌,卓绝的气质,别人对她俩一见倾心实在是太过容易,只看谁能当得起她们的青睐而已。
“我已经交代大使馆联系联邦第一军校古琧斯文化研究学院,将你的学籍和档案调回来转入咱们的帝国皇家学院。这边的古华夏文化科系也不赖,我下令让最好的导师亲自辅导你,不用担心功课赶不上。你母亲身子不好,又最疼爱你,你多陪在她身边,也好叫她宽心,啊?”
维桢的唇动了动,慢慢地点头答应下来。莱昂叔叔再是疼爱自己,一旦下了决定,便不容反驳。当年她才六岁,被带离母亲身边来到首都星,哭了整整叁天,一口饭都不肯吃。莱昂叔叔只吩咐医生给她输营养液,丝毫不曾改变过主意让她回到父母身边。这个世上能叫莱昂叔叔改口的,唯有母亲方瑾儒。
“乖孩子,不枉叔叔疼你。”莱昂宠溺地摩挲她的小脸。
维桢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母亲如今怎么样了,也不敢过问,便接着方才的话题道:“那妈妈呢,妈妈愿意跟叔叔在一起么?”
莱昂的笑容稀薄如尘烟,冷厉的脸部轮廓透出一丝料峭之意,“桢桢,等你到了叔叔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其实是不是两心相悦已经不重要。我只要你母亲肯留在我身边,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而在你母亲心里,情爱恐怕从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罢。”
维桢隐约觉得这句话不对劲,可是她被高热烧得头脑昏昏沉沉,一时分辨不出究竟。她身心俱疲,旁边有个亲近的长辈,慢慢就闭上眼睡着了。
陷入黑甜乡前,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莱昂叔叔只求与妈妈在一起;那妈妈呢?妈妈求的究竟是什么?”
莱昂眼也不敢闭地一直守到凌晨两点多,见维桢虽然仍发着低热,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地,留下一队近卫,又警告了凯兰几句,便心如火焚地赶回亲王府。
到了正殿寝宫外面,二层的灯已经全部熄灭。方瑾儒规矩大,作息严谨,兼之体弱神虚,一旦被吵醒就整宿无法再入眠。
莱昂不敢上去惊扰她,在楼下仰起头默然无声地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吩咐留守的人好生伺候,不得方瑾儒或自己的允许无论如何不许踏上二楼半步,才随意寻了侧殿歇息。
次日他亲自端了早饭陪方瑾儒用餐。
莱昂对方瑾儒一往情深,偏方瑾儒极度厌恶男女之事,又性子刚强,宁折不弯,这些年来亲近她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垂涎多年,如今百无禁忌,不啻于饿虎攒羊,装模作样地开解了几句就直接将人拖到床上百般揉弄亵玩,一直闹腾到中午,伺候她用了点午膳又要故技重施。
方瑾儒忍无可忍,少气无力地指着门口说了一个“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