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吟本能地猛然甩手,恰好甩在子清身上,把子清推了个屁股蹲儿。
子清倒是还好,没说什么,唐晚吟真心疼呢,子敏跟子礼却不干了。
俩小家伙从唐晚吟身边挣脱开,去扶子清。
然后,就是让唐晚吟心痛的一幕了——三个孩子脸上带着惊惧,往后退了一步。
唐晚吟有些懊恼,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伸手想要拉过子清来,看看子清身上的伤。
可三个孩子却吓得直往墙角躲。
唐晚吟愣住了。
屋里不再有争吵和大声哭泣,只有三个孩子微弱而压抑的抽泣。
唐晚吟微微动一动,三个孩子脸上便满是惊惧。
唐晚吟本来就没生过孩子,更加没有养三个孩子,这几天干农活又累,又因为要盘算以后的事儿,跟李山斗得心力交瘁,能够好脾气地当这个后妈,已经算是尽力了。
这会儿唐晚吟只觉得很累很累,她慢慢收回手,看了一圈三个仿佛惊弓之鸟的孩子,慢慢把毛巾扔下来,也不帮孟子礼洗澡了,径直出了洗澡的耳房。
正好,东厢房有两间,唐晚吟直接抱着一床草席跟一个小搭毯去了另外一间房,然后把两间厢房中间的门给闩上了。
两间厢房各自有门通向院子,这样互不干扰。
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一会儿后悔刚才推了子清一把,明知道子清之前遭受过一些不好的事,她一直最为小心地呵护着子清。
就怕子清因为之前的事留下了心理阴影。
可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她推了子清一把。
那孩子太懂事了,受了委屈也不说,被唐晚吟推了一把,不受控制地发抖,说不出话来,却紧紧拉着两个弟弟妹妹。
唐晚吟后悔自己让孩子们又想起不好的经历来,可是,也有些生气。
她觉得她对三个孩子真的问心无愧了,费尽心思给这三个孩子吃好的,托人帮他们做衣裳,不舍得他们跟村里的孩子一样出去干活……
可在三个孩子眼里,她的位置还是不如孟宇祁。
大半个月的努力,仿佛都在这一个晚上化为乌有了。
唐晚吟抱着搭毯,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凭什么啊,谁还不是个孩子了?她外卖昵称还是宇宙小公主呢!
凭什么就突然把她扔到这里来,给三个白眼狼做后妈?
这几天那么累,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被庄稼割的口子,她都是深更半夜,趁三个睡觉了,才悄悄起来给自己上药。
谁不委屈啊?
唐晚吟抱着搭毯,又累又委屈,还有这些天一直压抑着的茫然、担忧、害怕都突然爆发出来了,哭得分外伤心。
她不想让几个小崽子听见,咬着牙无声地流泪,眼泪把身下的草席都浸湿了。
而耳房里,三个孩子本来正哭得惨兮兮呢,见唐晚吟忽然扔下毛巾出去了,哭声就有些小了。
等见唐晚吟出去之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了。
孟子礼光着身子跑出去耳房门口,看了半天,回来说:“大姐,二姐,妈去那屋了——”
东厢房有两间,虽然都收拾出来了,但是一大三小也习惯了睡在一起,反正炕够大,睡得下。
可现在,唐晚吟独自睡在了另一间房间里。
孟子敏惴惴不安地喊孟子清:“姐——”
她想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好像……又没做错。
爸单位上就有帮着人夹带私货被人举报,最后坐牢的,爸当时也受了牵连。
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在亲妈死了之后就被各自领养而跟不到孟宇祁身边了。
第48章 和解
孟子敏还记得呢,那时候她在领养的家庭里,人家背地里骂孟宇祁:“走资派!”
然后也骂她:“小走资派!”
即便是不骂她,也有人问她:“你知不知道他把东西藏哪儿了啊?总会有个隐秘的地方吧?你现在是我们家的孩子,你就要把这个告诉我们!不然,我们就把你送去坐牢!让你跟走资派关在一起!”
那时候孟子敏才多大了,根本不懂这些,她只能听明白——利用火车帮别人捎带东西是不对的,孟宇祁就是因为这个坐牢的。
她哭着喊着说没有,可人家根本不信。
幸好孟宇祁不知道怎么的回来了,但孟子敏就一直害怕这个。
其实刚才唐晚吟跟知青说的时候,孟子敏就想冲出来的,被孟子清拉住了,孟子清说:“咱们等下再说,现在人多,万一里面有人不好……等人走了再说。”
所以孟子敏憋到人走了,唐晚吟给他们洗澡的时候才说。
可谁知道就闹成这样了。
孟子敏心里一边觉得唐晚吟那样说就是不对,可是见到唐晚吟生气,她又很不安。
她吸着鼻子跟孟子清和孟子礼说:“我……我不想让爸爸再出事。”
但她心里又有个想法,她也不想让妈妈生气,可是……
孟子清心里也是一样纠结,他们太害怕了,刚才听着这个后妈到处找人淘换东西,就觉得黑暗的日子又要来临了。
孟子清揉着疼痛不已的尾椎骨,叮嘱子敏:“先给子礼洗澡,然后我们再去跟妈道歉……让妈别当走资派。”
可孟子敏却还是很不安,小声问子清:“姐,妈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孟子清刚才其实也被吓到了,她因为之前的经历,对别人一丁点儿的殴打虐待动作都很敏感。
其实唐晚吟没用多大的力气,本身就只是因为被子礼咬了下意识甩的手而已。
只是当时她被吓蒙了,所以才浑身发抖地拉着弟弟妹妹,躲避妈妈。
子清此时心里也是懊悔的,她把子礼拽回来,教训子礼:“妈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不能欺负妈,更不能咬妈。”
子礼垂下了小脑袋:“姐姐,我错了……”
是爸爸跟他说的,他是男子汉,别人欺负姐姐的时候要保护姐姐。
可是他刚才有一下下忘记了,面前的人是妈妈。
子礼跟子敏都垂头丧气的,跟小鹌鹑一样。
子清忍住自己心里的不安,安慰子敏子礼:“没事,我们一会儿去给妈道歉。”
然而,就在子清带着子敏子礼一起去给唐晚吟道歉的时候,才发现唐晚吟把门都锁上了。
他们在门外小声喊唐晚吟,可屋里的唐晚吟一声不吭。
子敏的脸色都白了:“妈生气了。”
子礼嘴巴一瘪,想哭。
孟子清虽然不相信,但是此时心里也越发的忐忑不安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唐晚吟早已经哭得睡过去了,连日的劳累跟心理上的打击让她这一睡就近乎昏死,根本没听到几个孩子在外面嘀嘀咕咕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景象,唐晚吟心里越发的难受。
一起睡的时候嫌烦,这个打呼那个磨牙的,半夜还得牵着孟子礼出去尿尿。
可现在不在一起睡了,又觉得身边少了几个小捣蛋鬼,反倒不适应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起来,推开隔壁的门看了一眼,顿时一愣——隔壁厢房床上只有酣睡的老小子礼,子清跟子敏都不见了。
唐晚吟连忙就要去找人,结果就听到厨房里有动静了。
厨房是个一米二的半高墙,她都能看到搭着凳子做饭的子清。
唐晚吟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倒是子清看到了,放下手中的锅铲,喊了一声:“子敏,你来。”
说完,子清从厨房里出来,拉着唐晚吟到堂屋,然后垂着头道歉:“妈,对不起,是我们不好。”
唐晚吟心里酸酸的,还带着一点点的气,说道:“别喊我妈,我本来就不是你们妈。”
子清眼里就带了泪:“妈,你就是我们妈!”
唐晚吟见她这么哭,又见到门边鬼鬼祟祟的子敏的小脑袋瓜,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但是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唐晚吟努力让自己保持严肃:“子清,子敏,我们现在算是一家人,我跟你爸有约定,要照顾好你们三个,我已经尽力了。”
“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我不欠你们的,我对你们好,不图你们回报什么,但你们不能这么伤我的心,我也是会疼,会难受的。”
子清听了这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门边那个小身影也是,徘徊来徘徊去的,冒出来的半个脑袋,眼睛里满是懊恼跟后悔。
唐晚吟扫了一眼,没搭理,子清子礼都还好说,就是这子敏,胆子大,脾气大,她不想只做菩萨性子的后妈,她得把这几个孩子都教好了。
唐晚吟摸了摸孟子清的小脸,给她擦眼泪:“我昨天那么说,并不是非要让你爸帮忙倒腾东西,至少目前我还没有开过这个口,如果你爸不愿意,他自己会拒绝的,他是大人,有自己的思考,也有自己应该尽的责任。”
唐晚吟不知道如今铁路工人的工资是多少,但是只留下二十块钱就想让她照顾好三个孩子,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要尽到他做父亲的责任。
出个名声,帮她提供空间系统里的东西来源,也是责任之一。
唐晚吟问孟子清:“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孟子清是三个孩子里最明白的,她辗转过几个家庭,对人情冷眼都不陌生。
孟子清带着眼泪点头:“我知道,妈养我们不容易,但我们不想爸再出事……”
唐晚吟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昨天晚上也想过了,她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对投机倒把、自由贸易这种事没有看的那么严重,但这个年头的罪名层出不穷,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会被拉出去教育,各种受折磨。
或许几个孩子是担心吧。
等等……再?
唐晚吟愕然抬头:“子清, 你说‘再’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