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上了车,李屹然开车倒是稳,车里放着电子音乐,一路向北疾驰。路上他们间或聊天,讨论某件事,林微夏都没有参与。
她不怎么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出神地想着事。之前也是这样。
林微夏和柳思嘉认识于一个暑假。两人相识于微时,都彼此见证过对方最落魄难堪的一面。
柳思嘉老说那个暑假林微夏帮了她很多,对她意义重大。但柳思嘉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那个暑假她在一个亲戚介绍的熟人咖啡厅里兼职,柳思嘉经常来咖啡厅,那个时候因为一些事已经熟识。
每次台风天,林微夏会给她准备一把伞,或者冲一杯她喜欢的热拿铁。
台风离开后的那一周,林微夏工作就一直不在状态,原因是林父私下骚扰过她多次并找她要钱,她拒绝之后只会换来加倍的辱骂。
周五,林微夏负责打烊收拾咖啡厅,她最后一个离店的。人刚走出咖啡厅没多远就遇见了醉醺醺的林父,他笑嘻嘻地拿着一瓶酒:“闺女,给点钱给老爸用用呗。”
说完林父就上前搜她的身,开始强摸。换平时林微夏也忍了,可最近发生太多事,她的情绪低迷,忍无可忍一阵推搡,林微夏冷眼看着他:
“滚。”
林父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净,他一把敲碎酒瓶直接冲了过来:“臭婊子,我他妈给你脸了是吧?”
眼看酒瓶就要砸在林微夏身上,一道身影忽然出现从背后直接踹了林父一脚,林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林父一脸阴沉得从地上爬起来,拿着碎酒瓶就要往柳思嘉身上摔。林微夏一向淡定的脸这时慌乱不已,急忙跑过去拉着柳思嘉的手就要跑。
风扬起两人的长发。
争执间,绿色的尖锐的玻璃块划伤了两个女生紧牵着的手。
没一会儿,警车鸣笛开过来,林父凶神恶煞地瞪了柳思嘉一眼,最后逃跑了。幸好当晚警方最终将林父抓获。
最后两个女生掌心都留了一块伤疤,柳思嘉那道伤口较深,到现在仍留有疤痕,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会消失。而林微夏掌心的那道伤口较浅,疤痕渐渐褪去。
柳思嘉那么爱美的一个女孩子,为了救她留下了一道疤。当初要不是她站出来,林微夏还不知道那晚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柳思嘉多次表达过自己不介意,还打趣说两人掌心的伤疤连在一起,就是友谊的一条线。
但林微夏永远欠她。
开了半个小时后,车子从高速路上盘旋下来,车窗风景由单一的高楼大厦切换成青山绿木,空气清新,越往前开,空气中海水的咸湿味越重。
原来是要去海边。
车子开到海附近,林微夏才知道他们来了月亮海岸——南江市最浪漫的海。月亮海岸处种植了一大片红艳的玫瑰,食梦山环抱左右,由于这里的水质干净,干净得一到晚上月亮的光辉洒在海面上,漂亮得像透明的水晶,因此有月亮海岸的美称。
因为地势偏僻,又还未被完全开发,所以月亮海岸的人流较少,可林微夏下车后发现今天人异常之多。
“微夏,喷下防晒,虽然快傍晚了,但太阳光还是很强。”乌酸拿着防晒喷雾递给她。
正前方不远处不断有试麦,打碟的声音传过来,林微夏循声扭头,下意识地眯起琥珀色的眼睛。
不远处搭了有一个舞台,蓝色的标牌搭在舞台最高处,以鲸落图案为背景,写着鲸撞大海音乐节七个大字。舞台两边不断有干冰冒出来,电子音乐从音乐设备传出来直炸耳朵。
五米处立着的易拉宝标明这是一场各高校大学联合举办的音乐节,后面还写了入场须知和注意事项。
“音乐节?”林微夏微睁大眼。
说完斜前方跑来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过来递了四张票给班盛,对方应该是大学生,两人看起来相当熟。
工作人员说不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带从后场带他们进去。
班盛哼笑了一下,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说道:“简哥,我有那么娇气吗?”
简哥点头,语气还挺严肃:“娇不娇气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他妈是最难请的人。”
一行人寒暄完先后排队进场检票,过完安检后,林微夏和他们手里都各自戴上了一个音乐节标志的绿色手环。
一进去,视野更加开阔,露天场地内人挤人,有人买了充气垫坐在那里打牌,还有扛旗的队伍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海风吹过来,旗子上面写着“蹦啊,都他娘来罚站的吗”“看一场live,快乐似神仙”之类的话。
人一多,难免会发生碰撞,班盛虚揽着林微夏,始终稳当地把她护在怀里,带着她来到了pro 区。
台上的乐队基本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他们多以翻唱,或唱自己的作品为主,舞台上已经开始演了一段时间,人群时不时地爆发出喝彩声和尖叫声。
刚开始,林微夏还有点拘束,后来被场内观众的快乐感染,也跟着挥动手臂起来,唇角弧度不自觉地向上弯起,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林微夏认真地投入到听歌的环节中,连班盛什么时候不见了也不知道。人海中,林微夏踮起脚尖不断张望,扭头找人,却怎么也看不见班盛,还以为他被人潮冲散了,心底有一丝慌乱。
幸好,她看见了被挤到不远处的乌酸学姐,林微夏奋力地挤到她身边,一向淡定的脸出现焦急之色:
“学姐,你看见班盛了吗?他好像不见了。”
程乌酸抬手撩了一下黏在脖颈的长卷发,正要开口,前方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她抬了抬下巴:“你看。”
林微夏循声看过去,班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台上,他站在键盘手加主唱的位置,刚才那个工作人员简哥成了吉他手,李屹然则坐在那里,抱着手风琴,神色懒淡,一副老子是被拉来凑数,要是划水了别怪我的模样。
“这支乐队的主唱临时生病了,来代个班。”班盛伸手拔了一下麦,话语短得不能再短。
可就是一副拽痞又漫不经心的模样,惹得台下一众女生跟着尖叫大喊:“主唱好帅!”
班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他同一边的工作人员碰了一下眼神后,简哥拨了两下吉他,音乐开始有节奏地响起。
一道好听的嗓音响了起来:
分分钟都盼望跟她见面
默默地伫候亦从来没怨
分分钟都渴望与她相见
在路上碰著亦乐上几天
班盛的粤语发音很有味道,带着一种独有的腔调,男生的嗓音像是新奇士的青柠水,字字动人,又透着独有的冷调。他边唱边用修长的指尖按着黑白琴键,始终一副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的状态。
“woc,主唱真的好他妈蛊啊。”
“我怎么没见过他,南江大学的这支乐队可以啊,真的迷死人,好想看他脱衣服。”
“姐妹,赶紧把裤子穿起来吧,不然去找个鸡笼把自己关着。”
周围热闹得不行,乐迷们都在蹦迪跟唱,音乐唱到高潮处,舞台处的干冰不断往外冒,班盛的嗓音将气氛推到了高潮,他正低头拨着琴键,左手的粉色腕巾随风晃动,忽然一抬头,撩起眼皮往台下看。
一双漆黑的眼睛迅速捕捉到人群中的林微夏,唇角挂着散漫的笑容,看着她认真唱道:
今天初发现
遥遥共她见一面
那份快乐太新鲜
我一夜失眠
“妈呀,我没看错吧,他在笑?”
“他在看谁啊,不行这么帅的主唱我一会儿得去后台堵他要微信。”
班盛在台上唱着歌,身后的大屏幕不断切着这首歌的mv,林微夏站在台下,咸味的海风,天边的落日,周围的尖叫声,海边的椰子树。
她好像通通失去了感知。
她知道自己的耳朵温度在不断上升,心脏像过电一般,不断加快,林微夏在心里告诉自己,耳朵太烫是太阳烤的,心跳加快是因为现场音乐轰炸得心脏受不了。
不是因为台上那个看似散漫不走心实际却看着她认真唱歌的男孩。
人群中不知道谁放起了冷焰,与此同时,一道动听的嗓音传来,只看着她:
爱恋没经验
影子心里现
问为何共她见一面
美丽印象似初恋
分分钟都盼望跟她见面
默默地伫候亦从来没怨
“轰”地一声,白日焰火燃起,被挤到队伍的林微夏看着台上,大屏幕上跳跃的字体忽然变成了一张斜斜的英文字体:
这是我的世界,xia。
同时,班盛那句低沉的收尾“可爱的一个初恋”轰在林微夏耳边,她像得了耳鸣,久久不能散去。
乌酸跟着现场的观众起哄了两声,她认真地看着台上的人说道,笑着说:
“阿盛很喜欢你。”
“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这样,你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在乎得要死。”
人群中不知道谁玩了水枪,打了林微夏一脸,却始终降不下林微夏脸上的热度。他唱的这首粤语歌很好听,她更不知道班盛从哪里得知她喜欢看海。
她的微信名叫xia,台上的那个人从来不愿意参加校内任何活动,眼神里时常藏着厌世,拽酷着一张脸游走在学校。他从不为人为伍,不愿意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更没人知道他还喜欢玩音乐。可就是这样一个自我封闭的男生,在主动告诉她:
这是我的世界,林微夏。
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所以我想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你。
全都给你。
一首歌终于结束,林微夏在怦怦的心跳声无意中瞥见乌酸学姐那双漂亮又灵动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台上的李屹然。
一刹那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乌酸学姐,你是不是——”
程乌酸摇头,笑了笑:“没有,他一直拿我当好朋友。”
黄昏来得很快,林微夏虽然听歌听得开心,腿却站得发酸,她退出拥挤的人群,找了个角落正想休息一下,刚拿出手机,恰巧看见班盛的来电。
林微夏点了接听,班盛的话语简短:“你出来。”
林微夏拿着手机一路小跑出来,跑出音乐节场地后,她却什么人也没看见,只有远处一望无际的海。
“这里。”
身侧后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林微夏扭头看过去,班盛靠在墙边,放下屈着的一条长腿朝她走来。
班盛领着林微夏走到停车场,一脚直接跨上摩托车,示意她上来。林微夏甚至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摩托车,在班盛眼神的催促下,慢吞吞地上了车。
一坐上车,摩托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林微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到他后背,下巴撞到坚硬的骨头,加上他开得很快,她下意识伸手地揽住他的腰。
腰腹处传来一阵痒,骑着摩托车的男生略微一僵,片刻又恢复如常。
车速平稳后,林微夏小心翼翼地往后挪,手也松开紧紧地抓住两边的扶手。倏地,又一阵急刹后再次加速,她再一次跌撞到他后背。
男生后背滚烫的体温轰着她前胸,她立刻坐正。
班盛再次使坏,如此反复,故意得不行,林微夏气急败坏起来,脸涨得通红:“班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