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了阿梨。”
郁剑冷笑:“金石玉扇,这就是你成名时铸造的法器吧,我所携乃春水之剑,你若想带走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郁瑾对上了白梨的目光,那一双剪水之瞳中泪意盈盈,看得他心碎不已:“阿梨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是什么时候从利用变成了喜欢?
是什么时候刻意放弃了报仇?
她找不到答案,但摸着鼓起的肚子,感觉到肚皮之下的动静,好像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
他们之间充满了阴谋诡计和上一代的恩怨,但她对于郁瑾的爱,和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一样,是干净的。
白梨抹去眼泪,声音坚定而郑重:“郁瑾,我喜欢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
郁瑾微怔,对她笑了笑:“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相信你的心意。
郁剑气红了眼,执剑攻过来,两人打作一团。
身后的铸剑炉里火焰愈盛,炸裂的声音听得白梨毛骨悚然,她不可控制的想起儿时,想起自己的师父,那个温柔的女子就死在这种火焰之下。
师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就像是她的娘亲一样,她从记事开始,就是师父带大的。
她们从妖界辗转,走过人间,本是恣意之旅,却被抓到了仙界,迎接一场灭顶之灾。
郁剑说她该报恩,说她该喜欢他,可她的心里充满了恨意,如何能答应?
如果不是郁剑的娘亲,如果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宗主夫人,她和师父又怎会被抓到铸剑门。
当年铸剑门宗主继位,放言要铸造出神品法器,他的夫人发动了娘家势力,找到一条流落在外的重伤之龙,将其抓回了铸剑门。
郁剑于她,是仇敌,他的娘亲杀死了她唯一的亲人,将她困在铸剑门,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挟恩图报?
这些都是郁剑欠她的。
会爱上郁瑾,不仅仅因为这个人冒死偷回了她的肚兜,还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遭遇,共同的敌人。
她没了师父,他也没了娘亲,他们童年的不幸都是拜同样的人所赐。
兽类会拥抱同类,舔舐伤口,郁瑾就是她的同类,是她唯一愿意信任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于他们三个的恩怨已经基本说清楚了,应向沂等人沉默地看着打斗的两人,心中唏嘘不已。
阴差阳错,兄弟反目。
上一辈埋下的恶果,都应在了他们身上。
非亦想过,也查过郁瑾的事,但其中诸多秘辛查探不到,他只知道铸剑门亏欠郁瑾,却不知他们的恩怨如此之深。
六殿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支支吾吾道:“那什么,郁瑾的事是我,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
真相大白,面对郁瑾这样的人,他也觉得自己说过的话太过分了。
非亦想咧开嘴笑笑,调侃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他张开胳膊,闷声道:“小阎罗,给我抱抱好不好?”
不等六殿回答,他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拥抱着一具没有温度的身体,非亦却觉得心里热得厉害,他隔着衣服,在怀中人肩头落下一个轻吻。
六殿沉默不语,想回抱住他,胳膊抬起又放下,最终也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郁瑾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揣测你的朋友。”
“不用。”
你都忘了,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他更是你的朋友。
以他的年龄结识郁瑾,并不是合理的事,他会认识郁瑾,还是因为东祝。
值得一提的是,郁瑾知交遍天下,东祝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过是沾了东祝的光,后来才和郁瑾混熟的。
就连那件法器,也是郁瑾知道他的心思之后,才决定铸造出来,送给他们两人的。
非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郁瑾是好友,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另一个名字——东祝。
郁瑾和郁剑没有分出胜负,堪堪打了个平手。
郁剑抚摸着春水剑,狼狈一笑:“宗门中的师兄弟都说你的铸造天赋最强,就连我花了几年时间,费尽心思铸造出来的春水剑,也只和你铸造的第一件法器差不许多。”
郁瑾没有搭话,扶起了白梨。
郁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身旁铸剑炉里燃烧的烈焰,突然道:“当年的漏网之鱼,还能再逃一次吗?”
郁瑾和白梨猛然抬头,表情错愕。
“阿梨,不仅仅是我关注着你,这铸剑门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忘记你的存在。”郁剑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我喜欢你,花了无数心思保住你,不让别人对你下手。阿梨,你真的以为离开我,就能和别人过普通平凡的日子吗?”
剑炉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郁剑低下头,在春水剑上吻了吻:“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了保护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求了娘亲,求了爹爹,他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子,在背地里做了很多事,可终究错过了她。
一群人涌入剑炉,为首的正是铸剑门宗主和宗主夫人。
铸剑门宗主看着抱在一起的郁瑾和白梨,眉心紧锁:“郁瑾,过来。”
他对这个儿子又爱又恨,明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铸造天才,却偏偏过于注重感情,因为两个女人,放弃了所拥有的一切,还做了那么多错事。
“你是我铸剑门的弟子,难道要一直和妖邪搅和不清吗?”
白梨浑身绷紧,郁瑾将她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她不是妖邪,是我的妻。”
宗主夫人嗤道:“我早就说过,不该留下他,胳膊肘往外拐,和妖族在一起,还留了血脉,传出去我们铸剑门的脸往哪里搁?”
如今四族之战愈演愈烈,世人对妖族喊打喊杀,郁瑾此举无疑是戳了铸剑门众长老的肺管子。
长老们纷纷嚷嚷起来,要捉拿郁瑾,将漏网之鱼斩草除根。
郁瑾护着白梨,誓不退让。
虎毒不食子,在郁瑾浑身浴血倒下去之后,宗主就命人停手了,将郁瑾拖了下去。
郁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笑意苍凉:“阿梨,你还是要选他吗?事到如今,你有没有一丝后悔?”
白梨没有理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诸位抢走我一个亲人不够,还要抢走我剩下的两个亲人吗?”
“当年那条龙受伤严重,没了力量,所以没铸造出神器,用你来铸造法器,一定可以成功的。”
众人眼中浮现出痴迷,龙族力量强大,一次的失败不过是例外,他们坚信可以成功。
白梨闭了闭眼:“也罢,该有个了断。”
她运起妖力,夺过郁剑手里的春水剑,一剑刺穿了来人的胸膛。
这是负隅顽抗的一战,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郁剑终究心生不忍,在白梨被推向铸剑炉的时候,他扑过去,将人护了下来。
宗主夫人激动道:“剑儿,你干什么!只要铸造出神器,你就是宗门中最优秀的铸造师!”
郁剑摇摇头,狼狈的脸被火焰映亮:“娘亲,我不会用我所爱之人铸剑的。”
白梨笑意疯狂:“郁剑,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可你的亲人夺走了我的亲人,失去至亲的痛,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郁剑擦去她脸上的血痕,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明白了。”
白梨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他跳进了铸剑炉。
火焰烧毁血肉之躯的时候,似乎也将恨意一并燃烧殆尽,她终于看到了郁剑对她的情意。
在铸剑门的人扑上来的时候,白梨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耳边风声呼啸,电闪雷鸣,有破空声撕裂剑炉,踏着长风而来。
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曾看到师父腾云驾雾。
她想,大概是师父来接她了,只是很可惜,没能再抱一抱她的瑾哥哥。
白梨昏过去了,应向沂等人却没有,几人怔怔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人。
尤其是迟迢和应向沂,如遭雷劈。
作者有话说:
应哥:嫁衣get,继续算计小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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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逍遥劫(十五)
非亦认识郁剑, 知道这个故事未来的走向,这已经足够迟迢和应向沂震惊了。
但当亲眼看到这个人出现在过去的幻境中时,除了错愕惊诧, 他们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从天而降的人以强横的力量打退了铸剑门,抖着手将摔倒在铸剑炉旁边的白梨扶起来。
他三四十岁的模样,正值壮年,脸上却散发出垂垂老矣的气息, 注视着白梨的目光悲哀又心疼。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强大的妖力不断输入到白梨的身体中,她受的伤太重, 一直醒不过来。
方才的打斗惊动了胎气,她本就要临盆了, 身体更受不住,双手抱着肚子, 无意识地发着抖。
有血迹在她身下洇开, 混合着透明的水渍,所有的迹象都表明, 她要生了。
男人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动作。
身后的铸剑炉吞噬了郁剑的血肉, 有熠熠的光从火焰中流出来,照亮了白梨苍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应向沂急得不行,恨不得上前指导他们, 可他知道这样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