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本能,周瑄拽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摁在床上,她似突然变了个人,好容易理好的发鬓珠钗摇晃,剧烈抖动间小红珠子断裂,崩的到处都是,穿戴整齐的衣裳因她疯狂的举动不时发出裂帛的脆响。
她眼睛赤红,水色莹亮,看着周瑄像看着洪水猛兽,又踢又挠,指甲缝里都是他的皮肉。
周瑄恼了,想扯她的腰带,发现被打了死结,遂就近从帐子上扯了一条布,攥着手缠了数圈,又绑到床栏上。
他低头看了眼被抓挠的脖颈和脸,虽不深,可伤在明处,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他拿帕子信手摁住,擦了把扔到脚边,扭头冲她低声嗤道。
“是你阿耶阿娘送你来的!”
谢瑛失神的喘着粗气,瑟瑟抖着,显然气到不能控制,双眸渐渐晕出血色,唇咬出腥甜,看她如此,周瑄不由软了下语气,“那种药,没有朕你会死。”
“我宁可去死。”
谢瑛神情悲凉,颓败的委顿下去,手腕被拽紧的布料勒的发红,她缓缓转过头,语气透着麻木,“我宁可去死,也不要你帮我。”
周瑄死死盯视着她,幽黑的眸底深邃波涌,犹如阴沉可怖的深渊,他咬着牙,死寂的屋里传出粗沉的笑声。
“朕真想让你看看昨夜你是何等面目,攀缠着索要,急不可耐一瞬都离不了朕,你那身子不像你嘴巴这般执拗,她忠诚恳切,喜欢便主动,难受便哭泣,她不会说谎,更不会一夕间翻脸,变成令朕深恶痛绝的模样!”
他说这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当年自己被抛弃的场景。
恨不能朝着她心窝子捅刀,让她尝尝那是如何杀人不见血,重锤碎胸的绝望。
尊严被践踏,碾的低贱卑微。
他像丧家犬一样踉跄离开,在那漆黑如墨的夜里,人生第一次,他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而这种滋味的给予者,来自他付诸真心,信任爱惜的女子。
他胸腔起伏,目光森然,像淬了毒的薄刃瞬间割开谢瑛的忍耐。
她唇色发白,额间虚汗不断,一如前几回被周瑄轻薄的样子,只不过这回更厉害,那双眼睛绝望的瞪着他,手腕勒的不能抚胸,以至于张着嘴不断往外吐气,短而急促,越来越快。
周瑄狠了心要磋磨:“朕喂你吃过护心丹,你死不了!事已至此,不如想想以后,你总要习惯,朕不是云六郎,手上使不完的狠劲儿。”
谢瑛眼前一黑,哇的一声弯腰吐了。
周瑄提步便要过去,忽然又生生止住,站在原地凛然的望着她。
谢瑛呕了几下,耳朵里嗡嗡直响,再抬起头来,那神情愈发苍白,却也愈发决绝,她仰面瞪着他,启唇哑着嗓音儿说道。
“你罔顾纲常,倒行逆施,强行逼迫,有悖人/伦,你令我恶心,恶心....”
说罢,似要将苦胆都吐出来。
周瑄解了她的束缚,冷哼一声扛起人来,阔步走到屏风后,见她虚汗淋漓,娇/喘不断,浑身再提不上一丝力气骂人,更别说沐浴。
他抬腿,抱着人坐进沐汤中。
此番,怀里那位连挣扎的劲儿都没了,双目无神的睁着,任凭他仔细擦洗,后又包裹着放回床上。
承禄重新换了热水,周瑄自行清洗,扭头看见她蜷起身子抱紧自己,不由火气再度涌上。
深夜,等在宫门外的马车远远看见孤灯,白露眨了眨眼,认出是自家娘子,便急急跑了上去。
饶是昏暗,白露也能看出她哭过,红红的眼睛,还有那过于红润的唇,她按下心中惊骇,扶着谢瑛登上马车。
承禄欲给圣人放下银钩,见他还未闭眼,仿佛有心事。
那面庞颈项的痕迹自不用说,这么一来早朝便要歇了,否则朝臣议论,风评难控。
正要退出寝殿,忽听圣人自言自语般开口。
“有悖人/伦,朕何处有悖人/伦,荒唐....”
过了会,他吩咐:“承禄,明儿把醉乡送给谢宏阔,崔氏既然喜欢,便把量加足了,不必省着。”
承禄惊了下,醉乡是宫廷秘药,比起今日谢瑛中的迷/药,成效更为猛烈,正因为猛烈刺激,才更易伤身,也更少人能承受的住。
承禄道是,便听圣人窸窸窣窣穿鞋下地,转头,果然见他挑了帘子出来,扯过衣桁上的常服穿好,撂下一句“别跟来”,便匆忙出了寝殿。
何琼之三更半夜提着衣裳边穿边往外冲,赶在前厅时还在系腰带,听闻陛下过来,这个时辰定是有急事。
他揩了把汗,作揖后急急看着一脸肃沉的陛下。
周瑄曲指叩着案面,抬起眼皮若有所思的扫视他脸面,看的何琼之莫名有种焦躁感,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甚是疑惑。
“你可知,男女欢好,女子屡屡呕吐是为何故?”
何琼之脑子一懵,咽了咽唾沫艰难开口:“陛下,臣还是处呢。”
第29章 煎熬◎
长乐坊的巷子里跑过两条狗, 冲着黑影里的马车狂吠。
白露出了身冷汗,看见那马扬起蹄子打了个晃,不由从车辕跳下去,捡起石头猛地砸去。
那狗哀嚎一声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 白露这才拍了拍胸脯, 重新跳上马车。
谢瑛倚靠着车壁双目紧阖,细指捏着披风, 左耳垂少了一枚耳铛, 却能看出泛红的咬痕。
寒露心疼地抹了把泪,转过头不忍再看。
屋里燃起灯烛, 白露还想多点几盏,谢瑛哑声让她出去。
牡丹纹香炉的烟雾袅袅升起, 鼻间尽是幽香, 谢瑛泡在水中, 低下头, 入目便是各种痕迹,能看见的地方, 不能看见的地方,稍稍抬腿,不适感尤其厉害。
她慢慢搓洗, 动作越来越用力,直到把皮肤搓红,搓的几乎破皮, 她忽然肩膀一垮,后背沿着边缘滑了下去。
瞬间被水淹没, 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充斥着五官, 她脑子里乱作一团, 当年太极宫承香殿,那幕画面不断重现,不断刺激她的神经,她张开嘴,水猛地灌入,呛进肺腑的痛觉让她仓皇上浮,慌乱地扒住边缘大口喘息。
荒诞到令人作呕!
“每回都吐?”何琼之摸摸后脑勺,眼里放光,“有几回?是不是次数太多姑娘受不了?”
周瑄的体格他清楚,虽在疆场历练过,却没有武将那种肌肉嶙峋的感觉,他四肢修长,骨肉均匀,线条轮廓刀劈斧砍,是个俊美矜贵的男人,在床笫间想来不会含糊。
周瑄睨他,面色不悦。
何琼之这厢开始琢磨起人来,回京后倒是去过几回教坊司,那儿的姑娘大都明媚主动,然他也不敢乱来,顶多吃几盏酒,说些荤话。
他见识少,自然也没听说床笫间能把人折腾到呕吐的怪事。
除非力道狠了,手段残忍,否则哪能叫敦伦之乐,云雨之欢,从来没听谁用恶心来排斥。
京中那些纨绔里,个个谈起此事都是一副鬼迷心窍的模样,怎么圣人反倒栽了。
思及此处,他又捏着下颌开始猜测对方是谁。
总不能是王毓,她在宫里不假,可都是跟昌河公主住在一处的,况且她行为举止不是放荡之人,王家的教养也不允她婚前便交付清白,即便再有指望入主中宫,那是作为王家女的尊荣。
周瑄啜了口茶,言语清冷:“只三五次。”
“那便怪了。”照理说圣人龙章凤姿,合该多少人巴望攀附,怎么还能有人对着他那张俊脸呕吐,便只可能一个说法了。
再次抬起眼皮,何琼之的眸中多了分难以言喻的震惊。
周瑄瞥他一眼,嗤道:“收起你脑子里的不正经。”
他也是疯了,半夜不睡跑来问这么个还未开化的东西。
谢瑛咬牙切齿骂他的画面深深刺激到周瑄,以至于辗转反侧,多日不得安枕。
不明不白的几个字,扰的他殚精竭虑。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尝到滋味,又岂会轻易罢休。
周瑄不想委屈自己。
静谧的屋中,换了淡淡的梨香,一点点白雾从香炉里涌出。
谢瑛正在灯下看书,似乎也心不在焉,翻了几页便托着腮颊发起呆。
前几日谢瑛将云彦的东西收拾妥当,送回伯爵府,不管云彦如何逃避,谢瑛都未再给他回旋余地。
曹氏又喜又悲,喜得是云彦无碍,悲的是府里乱作一团,云臻掌家,花销如流水,全无节制,偌大的伯爵府早些年便苦苦支撑,若非谢瑛拿嫁妆补给,哪里会有这三年的荣华。且不说这些,庶姐和孟筱一直在府里住着,横竖还没有个交代,她与云彦婉转提了几回,先把孟筱的事定下来,婚期不说,总要给姑娘一个说法。
可云彦径直拒绝,直说这辈子都不可能。
孟筱又是脾气和软的,说两句便掉泪,从前觉得她顺从乖巧,现下却觉得她是烫手山芋,每日夹在她和六郎之间迂回,曹氏觉得心累,里外不是人。
饶是苦恼也不知该埋怨哪个,若要责备孟筱,难免牵扯云臻,那是个暴躁跋扈的主儿,幼时还好点,越长大越无从约束,稍不顺着心意便要搅得天翻地覆,她管家,管的一塌糊涂还不肯撒手,奴仆们都有怨气,相比谢瑛管家时的有条不紊,他们手里头也多些赏钱,不像现在,非但拮据,要求还愈发苛刻。
曹氏额上搭了条湿帕子,总觉得自己一夕间老了不少,正合眼眯着,刘妈妈急匆匆过来报信,道六郎又去长乐坊了。
曹氏呻/吟了声,暗叹孽缘。
谢瑛这孩子说断便断,仿佛从前那些欢好都是假的,待六郎的情谊也是假的,若非亲眼所见,曹氏也万不能信。那日六郎眼巴巴上门,只说自己还有几件东西没拿走,其实就是为了寻借口看她一眼,清风朗月的公子,已然低声下气,她当娘的看着,心里自是苦涩。
可谢瑛,自始至终都没露面,只让下人将东西递出来,可怜六郎失魂落魄,日渐消瘦。
“仔细跟着,别叫六郎发现,他是魔障了,明知瑛娘不理睬,还是要去,横竖是我的错,当初不该让筱娘救他。”
刘妈妈忙找补:“您这是什么话,谁也没料着四娘子和表姑娘会做出那等糊涂事,关心则乱,赖谁都不能赖您呐。”
刘妈妈的话对曹氏来说很受用,尽管心里不这么想,可被人劝慰,听得多了便真以为自己没错,久而久之也就没了内疚感。
云彦在门外站着,清瘦的身影投到红漆门上,光影幢幢,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他立时挺直腰身。
门从内打开,白露摇了摇头。
云彦面色登时苍白,他攥着手指,朝白露拱手一抱,略显狼狈的走下台阶。
谢瑛写完最后一笔,对着烛火细细检查了一番,随后折叠起来。
白露进门,欲言又止。
寒露朝她摆了摆手,目光往纸上使了个眼色,那是一封断绝关系的声明,写的言辞激烈,不留情面。
娘子这几日萧条,饭也用的少,幸时节好,各色瓜果供应丰盛,登州樱桃饱满硕大,嘉庆坊的李子酸甜可口,青州的蜜桃香甜适宜,岭南来的荔枝,比往年更少更贵。
娘子以前喜欢荔枝,今岁却只吃了几枚,其余半盘都赏给她们。
寒露给她宽肩,过去好几日,娘子身上的淤痕还在,夜里沐浴时看到,才知竟伤的如此严重,胸口和腰间,大腿根最为触目惊心,可想圣人行事如何随心所欲,丝毫不顾及娘子的体力。
圣人当娘子是什么?寒露忍不住叹气。
谢瑛回去谢家,仿若进了戏园子。
谢宏阔对那日之事绝口不提,席面上也尽显慈父嘴脸,客气寒暄,任凭谢瑛冷嘲热讽,他自岿然不动,打定主意以笑脸应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