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随着第一支燃烧的箭簇飞入野草丛中,一罐罐的火油也被投了进去,顿时就在野草丛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后北风呼啸而来,火借风势,刹那间便蹿出一道长长的火线,快若奔马朝着草丛更深处扩张蔓延。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嗡嗡的风声,但仔细辨认一下却又不是风声。”朱昝带着队伍又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忽然隐隐从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内听到了呜呜的异响,也让他刚刚有些放松下来的心却猛地一紧。
旁边的老庚揉搓着被冻红的耳朵,皱眉道,“是能隐隐听到很奇怪的声音,给我的感觉仿佛是来到了夏天的臭水沟旁,无数苍蝇蚊子聚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
“这里很诡异,我们再向后撤。”朱昝刚说完这句话,突然间面色大变,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滚,躲过了来自侧后方的一次袭击。
嘭!!!
大团鲜血陡然在人群中炸开。
朱昝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后背上火烧火燎的痛楚,睚眦欲裂盯着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
老庚已经没有了。
他的身体碎裂成不知道多少块,鲜血肉泥铺洒一片,仅剩下一只还算完整的头颅,端端正正平放在冰冷坚硬的冻土地上,圆睁的双眼正在与他直勾勾对视着。
虽然不远处便是熊熊燃烧的野火,但朱昝却如置冰窖,遍体发麻。
若不是刚才下意识的那一滚,现在死无全尸的绝对还要再加上他一个人,甚至还会比老庚死得更惨。
“撤!快撤!”
朱昝毫不犹豫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起身当先朝远处逃去。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用怎样的手段杀掉了老庚,他只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撤出去,竭尽所能保住全队的性命才能徐徐图之,反过头来为同僚报仇。
“老庚……”
狂奔出数十步后,朱昝回头,准备最后再看那个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同伴一眼,但这一看之下,却是肝胆俱裂,几乎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他看到的是一条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的墨绿大蛇。
而且这条大蛇长着一颗人头,正是刚刚还圆睁双眼与他对视的老庚头颅。
“这是什么鬼东西?人面蛇身的怪物!?”
朱昝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再继续看下去,猛然再次加快了奔逃的速度。
又是一声惨叫从侧后方传来。
温热的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呼吸间满是令人作呕的猩甜味道。
小鞍子死了。
和老庚一样,他的身体四分五裂,只剩下一颗完整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地面。
朱昝此时此刻才看清楚,袭击小鞍子的竟然是一根粗壮的藤条,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墨绿的光泽,上面遍布狰狞倒刺,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狂暴乱舞的巨蟒。
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朱昝瞳孔猛地收缩,眼睁睁看着又有一根浑身尖刺的枝条破土而出,卷住了一个同伴的身体,连拉带拖将人朝着后面拽了回去。
“杀了我,快杀了我!”
地面上被拖一道鲜红的血痕,那人嘶声惨嚎,手中长刀没命挥舞,斩在藤条上面爆起一连串的火星,却根本无法将其斩断。
“拼了!”看到同伴被拖走,离他最近的异闻司探子狂吼一声,反手拎出身后一直背着的盒子,打开前盖,对准藤条,拉动机簧,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一道散发着刺鼻味道的灰褐色粘液柱喷在了藤条上面。
紧接着,一支点燃的火折子从天而降,瞬间引起熊熊大火。
“咔嚓!”
一道寒光闪过,将正在朝地下钻去的藤条硬生生切为两截,后半段迅速缩回地下,只剩下丈许长的顶端,还在地面上不住翻滚舞动,同时从断口处流淌出大片黑色液体,闻之腥臭扑鼻,令人头晕目眩。
嘭嘭嘭嘭嘭!
不需要朱昝的命令,探子们已经将剩余下来的所有火油倒在了地上,然后将其引燃,制造出一片剧烈燃烧的火带。
第279章 谁杀了他
大火燃起的哪一刻,包括朱昝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滋滋的声音,就如同血淋淋的生肉刚刚被放上烧烤架,所发出的响声。
朱昝眯起眼睛,隐隐可见在熊熊火光中,不知道数量的狰狞“长蛇”在飞速后退,刹那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原野深处。
“梯子不行了,给他个痛快。”他深吸口气,低头看向了躺在血泊中的年轻人。
“大人……”
“他现在就是在受活罪,给梯子一个痛快,所有人马上撤退!”他的面色阴沉到了极点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这柄百炼精钢打造的长刀已经陪伴了他很长时间,却和这些刚刚死掉,以及马上就要死掉的同僚一样,在刚刚短短的刹那便走到了它的生命尽头。
藤条内像极了血液的黑色液体腐蚀性极强,刀身上面被沾染到的地方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不堪再用。
“梯子放心去吧,你老娘我们会照顾好的。”
“谢,火镰兄弟谢了……”
利刃入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朱昝没有回头,咬牙冷冷道,“不用收尸,只把梯子的头割下来带走!”
“……,遵命!”
一行人拼命奔逃,终于在一刻钟后回到了他们最初停留的那个土坡。
坡下背风之处,战马们轻轻甩着尾巴,正在那里悠闲地吃着草料,不时喷出一个响鼻,看上去宁静而又惬意,和他们刚刚所经历的血腥厮杀、没命奔逃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跑到土坡后,所有异闻司探子都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直紧绷的心弦也缓缓放松下来,稍稍放缓脚步朝着战马所在的位置而去。
“等一下!”
只有朱昝的表情依旧阴沉,他先是喝住了疲惫不堪的属下,然后眯起眼睛看向了四周。
“老曲呢?他人在哪里?”
“老曲!”
“老曲不见了!”
“大人,这里有血迹……”
“这是老曲的佩刀,已经断成了两截!”
“刀刃上全是豁口,就和大人那柄刀一样……”
几个呼吸后,一连串的禀报汇聚到朱昝耳中,也让他刚刚因为奔跑而热起来的身体,再次变得一片冰凉。
沙沙……
沙沙沙!
朱昝猛地低头,看到四周的地面变得松软,泥沙涌动,就像是一条条长蛇正在地下飞快穿行。
其他人同样察觉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异响,迅速回到朱昝身边,摆出防御阵型将他护在里面。
“最终还是跑不掉吗?”
朱昝暗暗叹了口气,撕下一片衣服,咬破手指在上面飞快写了起来。
“中栗府新发异闻事件,命名人面蛇藤,危险级别暂定乙等,影响范围广,并有扩大之趋势…………其穿行于地下,数量不详,本体不详,遍体尖刺,不惧刀枪,攻击方式为破土而出缠绕绞杀,碎尸后保留人头被其收集,原因不明,可尝试以火克之……”
唰唰唰唰唰!
密密麻麻的蛇藤从地底钻出,将土坡牢牢围住,也将所有人封堵在了里面。
幸存下来的异闻司探子们一动也不敢动,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死死握住各自的兵刃,在绝望中等待着那些恐怖藤条可能马上就要降临的攻击。
朱昝草草写完最后一句话,将那片写满了红字的布片叠起收好,放入腰侧的一只木盒之中,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狰狞蛇藤望去。
他的视线穿过一排排舞动的狰狞枝条,最终落在被围拢在中心的那根最为粗壮的枝条顶端。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原本被留在这里看守战马的老曲的那张脸。
似乎是感觉到了朱昝的注视,只剩下一颗头颅的老曲竟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睁大被墨绿丝线所填满的眼睛,朝着这边回望过来。
朱昝心中猛地一跳,握刀的右手暴起道道青筋,眯起眼睛和老曲对视着。
下一刻,连接着老曲头颅的那根蛇藤游动着缓缓前行,很快便穿过密密麻麻的“蛇群”,来到了距离他们的近前。
“你还是老曲吗?”朱昝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与声调。
“参事大人,你可以认为我是我,也可以认为我不是我……”
体表遍布尖刺的藤条真的像蛇一般盘起身体,老曲脸上挂着阴森诡异的笑容,引动藤条向前缓缓探出一段距离,以嘶哑古怪的腔调回应着朱昝的疑问。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昝没有想到,只剩下一颗脑袋的老曲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开口便说出让他从心底发凉发麻的话来。
他还是他,他不是他。
谁杀了他,他杀了谁?
他杀了他……
朱昝心中念头急转,却始终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只剩下了脑袋,竟然还能开口说话,具备思考的能力,这让朱昝真真正正感到害怕。
这是比之前直面蛇藤从地下蹿出杀人时,更加深沉的恐惧。
“参事大人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曲脸上再次露出诡异恐怖的笑容,滴滴答答的涎水顺着他的唇角淌下,落在地上后溅起一团团刺鼻的浓烟。
“我还是我,却又不是我,只因为我已经脱离了那具弱小而又无助的身体的捆绑,获得了永生……同时也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这是在我身为人时完全体会不到的快乐,没有束缚,得大自在的快乐!”
“来吧,参事大人,过来和我们一起,享用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这是通向永恒的至宝!”
“来吧,参事大人……”
“来吧,参事大人……”
另外两个声音同时从左右响起,仿佛从地底深渊吹起的阴风,钻进朱昝的耳朵,将他的血液几乎都要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