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数日之后,又有巨量的金纹战蜂开始环绕在战场外围,常常会瞅准机会冲入到战场之内,将大群的狼骑甲士和海族海兽活生生掳走,迅速向西而行,消失在天际尽头。
交战双方都清楚知晓这一情况,但此时鏖战正烈,它们谁都不想抢先挑起与金纹战蜂这种第三方势力的战端,将自己置于双线作战的困境之中,因此只能是任由蜂群频频俯冲,而后一沾即走,将一批批并不影响大局的麾下战士俘虏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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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居住于靠近海边的人们早在大战起始前,就已经在异闻司的组织下向西迁徙,远离这片即将成为人间炼狱的地方。
只因为事态紧急,时间紧迫,纵然是有着抽调而来的大量京畿禁军和战蜂相助,想要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行动,以大魏这样一个封建王朝的组织动员能力而言,也根本就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不过对比起顾判上一个时空的红色国度,大魏这个封建王朝也有着唯一的一项长处。
那便是办差的官吏只讲一遍情势,只说一遍道理,你听了老老实实服从安排还好,不想服从也没有关系,剩下的便全部都是刀枪棍棒的暴力威胁,让你不得不低头屈从。
尤其是对敢于挑头闹事的人,没有任何犹豫就会被斩首示众,严重的更是以谋逆大罪论处,夷三族、诛九族,杀得一个人头滚滚,鲜血遍地。
当然还有一些眷恋故土宁死也不愿离去的百姓,携家带口藏匿起来不出,朝廷官差也没有那个时间去一一搜寻,只能是任由他们留在此地,然后被流窜的狼骑或是突然出现的海兽猎杀,变成它们口中的血食。
在向西迁徙的过程中,死在路上的老弱病残又不知凡几,尸体没有充裕时间去处理,只能是在荒野中随便挖个坑浅浅掩埋,连一块稍微像样的坟包都没有办法竖起。
如此来到京畿之地后,所有迁徙而来的百姓当即被打散重新编户,就像是一道道涓涓细流,融入到了丁户缺失严重的各个城镇之中,作为新鲜血液的补充。
房舍都是现成的,不需要重新建造就能直接居住。
吃的东西是有的,就连耕种的土地都是可以分配的,只不过这两样都需要用劳动开荒来换取,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任何人都不需要有半点儿质疑。
对于劳力充足的家庭而言,瞬间便升起了扎根新地繁衍生息,更好生活下去的希望,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艰苦的劳作之中,为自己,也是为后代谋一个更好的环境。
而那些只剩下孤儿寡母的人家,也不是没有活路,他们没有能力去开荒,也可以托庇于绯红郡主殿下的护佑之中,帮忙打理一块块特殊的火绒花实验田,做一些金纹战蜂难以完成的工作,以此来换取微薄的报酬,勉强维系着生计。
虽然不像是其他庄户那般有更多的盼头,但只要是能活下去,终归是比无法活命要强上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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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京师,宫中勤政殿。
魏皇许徵元从案牍中抬起头来,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随后在白公公的服侍下来的来到殿外,目光从安静无声默立在各处的纸人甲士身上移开,抬头仰望着有些阴霾的天空。
许久后,他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道,“白公公。”
“奴才在。”
“从东海之滨和京畿之北迁徙过来的百姓,都安置好了吧。”
白公公躬身道,“奴才昨日才刚刚从国师府得到消息,所有迁徙到京畿之地的人们,已经全部重新编丁入户,基本上都已经按照陛下的旨意,开始了劳作。”
许徵元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这一路上,死了不少人吧。”
白公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又想才道,“陛下做这么大的善事,死上一些人,也是正常,想来那些能够活下来的百姓,也会理解陛下的一片爱民苦心。”
“你说的这些,朕心里清楚,却不好受,也是没有任何办法……就像是国师受伤前和朕一起吃酒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那样,世事变迁的一粒微尘,落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无法承受的一座大山,更何况是如今天地剧变,连乾坤都欲倾覆得煌煌大势?”
慨然叹息之后,许徵元深吸口气,接着说道,“国师还是没有出关的迹象吗?”
“回陛下的话,老奴前日与国师府张管事见面时曾经提及此事,对方虽未明言,不过观其颜色,却能看出国师大人此次所受之伤势似乎不同寻常,非是一朝一夕便能恢复完好。”
许徵元沉默许久,转身朝着勤政殿内走去,“你待到明日再去一趟,如果国师府有需要朝廷做的什么事情,就直接替朕答应下来,不用回来再行禀报。”
“老奴明白。”
第1029章 以身化剑
京外庄园。
以此处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的地面戒备森严,已经完全成了任何人都无法接近的禁区。
高空中无数金纹战蜂在时刻巡逻,地面上军镇大营、御林禁卫、金节卫所、业罗门人、纸人甲士层次分明,从外到内组成了五道严密封锁线,将一切生灵尽数阻隔在外,不让任何东西靠近到庄园近前一步。
而在庄园内部,又有红衣甲士和伴生之灵重重防御,将坐落在庄园中心位置的幽幽古宅牢牢护持在内。
自从红衣自北地返回之后,古宅便一直笼罩在浓郁的猩红颜色之中。
一汪血色泉水置于红衣后宅的独居院落深处,汩汩流淌的鲜红水流散发出强烈的生命气息,将她的整个闺房小院变成了一座大号的血池。
而在血池之内,如今正在被一团疯狂乱舞的恐怖触丝占据了大半空间。
鲜红池水每隔两个时辰就会被被触丝浸染成各种不同的其他颜色,然后红衣甲士和伴生之灵便会在此时出现,以俘虏过来的狼族甲士和海族海兽为主,斩杀大批各种异类生灵,取其鲜血精华,灌注进泉眼之内,以此稳定血池的稳定与疗伤效果。
每一次清理池水所消耗掉的资源换算下来,都至少需要超过百头金狼战骑的生命和鲜血才能勉强维持,然而那团狂乱舞动的躯体一天至少需要六次的浸泡,才能保持着现有的状态不再继续增长恶化。
换成任何其他的地方,任何其他的人,根本就无法支撑如此巨大的消耗,早早便要陷入到入不敷出、无法维系的绝境之中。
但现在浸泡在池中的那位是大魏国师,业罗圣使,除此之外更是红衣夫君,绯红之父,麾下有一整个庞大的势力为之效死,根本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操心。
吱呀……
后宅小院的门缝被轻轻推开,红衣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就在血池的边缘停下脚步,静静注视着里面疯狂涌动的各色触丝,开始施展思念如梦之法,替代黄泉死气的作用,将顾判的真灵神魂不断封镇,禁锢在那具残破躯体之中。
这已经是红衣不知道第多少次为她的顾郎稳固神魂,但不管她如何努力,却都只能勉强维持住他的真灵不灭,神魂不散,更遑论恢复到之前灵肉归一、无间融合的境况。
顾判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醒来,唯有那些疯狂乱舞的触丝,在血池中搅动起一道又一道的波澜。
一刻钟后,她结束施法,又深深看了一眼血池中的那具身躯,缓缓离开了小院。
“夫人。”
白漓悄无声息跟在了红衣的身后,低声禀报道,“东海近陆战场局势生变,吾等战蜂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轻易掳夺狼族和海族生灵,而且随着战事日趋激烈,蜂群也开始遭到它们的联手夹击? 数次交手下来也是损失惨重……”
红衣闻言停下脚步? 面色瞬间冰冷下来,打断了白漓淡淡说道,“吾不管蜂群会有怎样的损失? 就算是所有战蜂都死在那里? 也要给老爷的血池带回来足够的异灵之血。”
“你现在就去告诉绯红,普通战蜂死绝了? 噬灵蜂顶上,噬灵蜂没有了,负责生产孕育的雌蜂顶上,最后就算是雌蜂都死完了? 那就让绯红自己去东海之滨捕猎……”
“如果它做不到的话? 也就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必要了。”
白漓迎着红衣冰寒的眼神,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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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判从黑暗中恢复了一丝意识,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
刹那间,他就被撕裂般的剧痛所淹没。
从发稍到脚跟? 从内腑到体表,无一处不弥漫着难以忍受的痛楚。
但和这种痛楚比起来,真灵被肉身排斥的“魂不守舍”感觉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伴随着撕裂般痛苦一起降临到这具身体的,还有暴涨的力量。
因为被轮回剑附体而造成的力量暴涨。
经过了如此长时间的对抗与思索,顾判心里很清楚,现在他所面临困境根本原因,还在于那道直指真灵神魂的轮回剑意。
那是轮回剑以自身碎裂为引,化作星辰细沙侵入到他的体内,并与血肉骨骼完全融为一处,将他的肉身变成了一柄另类的轮回剑,而且是比最初那柄即将破碎的长剑更加厉害强悍的载体,滋养着轮回剑意愈发磅礴、愈发纯粹。
人剑合一、以身化剑。
这便是他如今所面临的最大问题。
对于专精剑道,追求一剑破万法的剑修而言,或许是他们心心念念,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境界。
但在顾判眼中,轮回剑却是个不知廉耻,以第三者的身份进入到他的体内的绿茶表。
最重要的是,它只要他的人,根本不要他的心。
在占有了他的肉体之后,它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一点儿后路都不留,非要将他的神魂意识驱离出去,只剩下一具躯壳,最终变成那道轮回剑意的新载体。
变成一具没有神智的杀戮兵器。
他静静躺在血池之中,一点点汲取着磅礴的生命能量,竭尽所能专注于对自己身体掌控权的争夺,也是对轮回剑粉末炼化吞噬。
只要能将轮回剑真正消化,他就能脱离这种身魂不合的局面,完全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还能够将实力向上拔升不止一个台阶。
到了那个时候,顾判认为如果自己全力出手,甚至可以正面对抗仙宫内白衣罗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
即便是对上业罗初圣的真身,他也敢保证自己能够在她的剑下坚持片刻不露败迹。
但这一过程却是无比的艰难,几乎让顾判感觉到绝望。
经过他的推演计算,就算是在现在将他的真灵神魂之力上再增强一倍,或许也难以将融入体内的轮回剑意完全压制下来,更遑论将之吞噬消化,真正变成属于自己掌控的力量。
血池深处,重重触丝包裹之内,一具银光闪烁、光泽如星辰的残破身体血与火中沉沉浮浮,视周围的熊熊烈焰如无物。
顾判半清醒半昏迷,在道道来自于红衣得鲜红光芒笼罩下,艰难压制住了从自己体内散发出来的道道银光,真灵神魂全力御使诛神碧火,与那道似乎并不存在,又似乎处处都在的轮回剑意纠缠一处,谁都没有向后退缩一步。
碧绿和银白,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早已经混在一处,不分彼此,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数百上千次的碰撞交锋。
对于顾判而言,这是最为纯粹的精神力量对决。
而且是只能胜利,不能失败的死战。
任何的破绽都可能会遭到轮回剑意毫不留情的冲击,瞬间破开他的真灵神魂,长驱直入、肆意破坏。
直至被驱除出本属于自己的身体,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之间。
第1030章 轮回剑意
东海之滨的战事还在继续。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情势的变化,却已经不再是北地狼族与海中百族的殊死搏杀,而变成了三方大战的混乱局面。
甚至在更多时候,是狼族海族在同时对抗着蜂群的疯狂捕猎,齐齐抵挡着金纹战蜂不计伤亡的疯狂冲击。
因为在红衣的命令下,所有蜂巢子体全力发动,几乎将所有能够调动的战蜂都集中在了东海之滨,为自家老爷捕捉足够使用,乃至于圈养起来备用的鲜活血包。
所以如果两族一直放任不管的话,就会被蜂群使用毒针将一个个狼骑海兽放倒在地,二话不说抽身便走,挟裹着捕捉到的猎物向西撤退,然后没过太长时间便会再来一次,无休无止,时刻不停。
红衣古宅,顾判在一点点重新熟悉着自己的身体。
也是在研究着轮回剑本体融入己身后,一直所散发出来的银色光芒。
而随着与轮回剑意的纠缠碰撞时间愈长,他对于它的了解也就愈发深入。
虽然还是在对抗中处于绝对的下风,只能是借助血池和红衣之力保持住一个艰难维系的状态,但他的心境却缓缓安定了下来,不再是最初时那种看不到一丝光芒的无奈与绝望。
血池之中,顾判静静悬浮,任由飞舞的鲜艳触丝将自己包围,一边抵挡着轮回剑意的攻势,一边以仅有的一点多余精力施展观神望气术,投入到了对那道银色光芒的不懈研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