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戎山市唯一的活人,正在驾车飞快远离。”
他此时已经出了市区,像个郊外踏秋的游客一样沿着省道边上的树荫慢慢走着,不时在某处停下了仔细观察,很快便寻找到了清余驾驶的越野车留下的印痕。
双眼中猩红光芒一闪而过,他盯着地上的车辙,然后向远处延伸过去,直到省道通向高速公路入口的尽头。
起风了,黑压压的乌云从远处飘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天空笼罩地严严实实,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也变得黑暗压抑起来。
在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将整个天地都填充成白茫茫的一片时,他悄无声息消失在了一片白色水雾之中。
清余看看车外连成一片的瓢泼大雨,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心中一直有些发虚的担忧,他拿起水瓶喝了一口,想到珞水师叔就在前方的某个地点等候自己,这才稍微地放松下来。
在清余心中,还没有自己这位厉害无比的师叔解决不了的问题。
虽然只是和“那个人”照了一面,但是清余对于危险临身时的感应却相当准确,他也十分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
“自从在见到那个人后便一直心绪不宁,尤其是和他面对面对视的那一眼,我几乎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难道这就是我躲避不能的一场杀劫?前因已经在一个多小时前种下,至于结出来的是什么果子,只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忽然间感觉自己就像是师门内豢养的那些妖兽,生死都不由己。”
“幸亏珞水师叔正巧就在附近不远处,不然的话仅凭我一个人怕是很难抽身而出……”
雨越下越大,已经到了影响车辆驾驶的地步,但在清余的手中,这两普通的越野车就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灵性,闪电般在接天连地的雨幕中一路飞驰,只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水雾。
忽然间,全神贯注把着方向盘的清余突然间身体剧震,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悸无声袭来,压迫地他眼前也阵阵发黑,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瞬间的失神导致黑色越野车在大雨中失控,清余猛咬舌尖,强烈的痛感加上满嘴的血腥味儿让他清醒过来,他狠狠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上划过一道长长的水痕,终于在即将冲出高速护栏前停了下来。
清余大口喘息着降下车窗,任由雨水倒灌进来,将他整个人都浇的透湿,借着冰冷的雨水抹了把脸,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皱眉从车厢后座上拿起了一个大约半米长的木盒。
木盒内放着的东西很简单,仅有一剑、一枚闪闪发光、外圆内方类似铜钱状的物品而已。
清余很是慎重地将铜钱取出,放到贴身的衣兜内,然后又伸手去拿尺许长的短剑。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昏暗黑夜般漆黑的天色映照的如同白昼,清余借着闪电的光芒看了一眼后视镜,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
车子的后座上不知何时已经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他在戎山市购物商场外遇到的那个“年轻男子”。
“贼子好胆!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清余暴喝一声,右手闪电般抓住了短剑,左手同时握住了车门的把手。
坐在后排的那人以违反人类身体极限的动作扭身,出手,半途中又化拳为掌,斜斜切在了清余的右手上面。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就在他的掌刀和清余的右手手腕接触的一瞬间,刺眼的白光从清余胸前的衣兜内散发出来,充满了整个越野车的车厢。
清余紧紧闭上眼睛,惨哼声中七窍中都淌出鲜血,横在膝上的木盒向右侧弹开,直接撞到了另一侧的车门上,盒子里的短剑也掉了出来,钻到副驾驶的座位底下。
他的掌刀被白光弹开,重重撞在了车厢顶上,将车顶撞得鼓出一个大包。
两人对于力量的控制近乎完美,接连两次交手,甚至都没有影响到越野车的急速行驶。
但紧接着,他的眼中透射出猩红色的光芒,高高弹起的右手握紧成拳,拳头破开浓郁如同实质的乳白色光芒,再一次朝着清余的身体落下。
“被他拳头砸中,我必死无疑!”在清余的感觉中,完全不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男人在冲他挥拳,而是一座万仞大山在他面前崩塌,千丈海啸已经冲到了身前,浩瀚无边的压迫力道使得他难以呼吸,几乎连动动手指都是不能。
生死关头,清余爆发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左臂肌肉遒结上挡,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起那枚铜钱形状的物品,看也不看便向后弹出,几乎是在不可能中完成了上述动作。
“成了!”
眼看着铜钱后发先至,直接没入了那人的外套,清余心底蓦地爆发出难以言表的喜悦,在贯穿要害的致命一击下,他相信那个人绝对会性命不保,当场身死。
喀嚓!这是骨头折断的声音,清余抬起的左臂以不正常的姿势对折过来。
被夫人赐下的,专破灵元防御的宝物正面击中,这个人竟然没事!?
清余口中鲜血狂喷,双眼瞪大到了极点,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尽管如此,清余还是凭借着本能的反应,死死盯着摆在遍布裂纹仪表盘上方的十几道灵符,并且没有任何犹豫地拍了下去。
砰……
紫红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已经大片空间。
清余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只想着一头栽倒睡去,连手臂折断的剧痛仿佛也离他远去。
这可是以绯红殿下蜂尾针毒液画成的符箓,就算是再厉害的修行者,也会在这种针对真灵神魂的攻击下迷失自我,甚至是直接真灵陨灭、神魂不存。
来吧,大家一起睡一觉,看看谁先睡醒过来……
或者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醒来,另外那个家伙,还不知道有没有再睁开眼睛的机会。
清余满口鲜血,咬破了藏在口中的一个药丸。
但紧接着,他显得狰狞的笑容便凝结在了脸上。
后面那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胸口镶嵌的那枚铜钱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般毫无反应,而灌满了整个空间的紫红色光芒也仿佛是纯净的空气般,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不,在绯红殿下的力量笼罩下,他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享受?
咔嚓!
他的手刀在折断了清余左臂后继续无声下落,最后一刻化刀为掌,轻飘飘不受力般按向了清余的头顶。
“珞水师叔不会放过你的。”清余艰难地转过头来,惨白的面孔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珞水师叔……”
“珞水?”
他微微一愣,掌心在贴到了清余发梢的那一刻猛地停住。
“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让人感觉到如此的熟悉?”
“甚至熟悉到了让人头痛欲裂,记忆破碎落入黑暗深渊的程度?”
第1839章 卧虎岗上
珞水这个名字犹如过境台风,在他的意识之中掀起了一阵阵滔天大浪。
“这个名字让我感到了迷茫。”
他抓住清余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珞水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你竟然感到了迷茫?”
鲜血从清余口中不停淌下,将其本来英俊的面容浸染地恐怖异常,面对着这个的问题,他低声冷笑道:“想知道珞水师叔的消息?等你死掉下来陪我之后,我自然会很详细地告诉你,现在嘛,我只知道你死定了……”
“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反而更像是一个笑话”
他刻板地回了一句,随后眼中红光大作,以更加低沉的声音说道,“我需要知道一切关于珞水的信息,你知道的,全部都要告诉我。”
清余表情变得呆滞,以同样呆板的声音答道,“珞水是夫人的侍女,我一向都称呼她为师叔。”
夫人……
侍女……
他微微皱眉,清余的回答和之前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
“夫人……夫人又是谁?”
“夫人,夫人便是古宅的主人,也是吾等誓死效忠的神明……”
说到此处,清余面色数变,脖子上青筋迸起,喉咙里咯咯有声,他猛然间从他的摆布下清醒过来,低吼着挣扎着朝他扑了过来。
虽然对清余没有说完的话充满了兴趣,但面对已经脱离控制的清余的挣扎反扑,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一指点在清余的额头,凑过去低语道,“珞水在哪里,我现在对她很有兴趣。”
“珞水在,阳守山,卧虎岗……”清余口齿不清吐出几个字,两眼翻白直接瘫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地面上,瞬间陷入到了最为深沉的昏迷之中。
“阳守山,卧虎岗,非常好!”
他的意识之中悄然浮现出一张地图,用了不到一秒钟时间便确认了地点,然后看也没看卧倒在水洼内的清余,化作一道残影便消失在了茫茫水幕之中。
雨势愈发地大了,接天连地的水幕将所有的一切都冲刷地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一点痕迹。
他此时早已在大雨的遮掩下潜出数十里距离,朝着北方的阳守山卧虎岗进发。
阳守山横跨三省,大小分支脉络加起来足有上千里之遥,而在三省交界处的卧虎岗,则是山险林深,人迹罕至的地方,早在二十年前便被联邦定位自然保护区,而原本住在山脚下世代以打猎为生的村民们也都陆续远离了大山,改为到附近的城市之中讨生活,这也让方圆数百里的一大片区域彻底成为了野生动物的天堂。
相比于戎山市范围内的大雨滂沱,卧虎岗这里的雨势就小了很多,不过虽然雨不大,但是在从北方吹来的凉风侵袭下,整座山林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了许多,就连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动物都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
一只缩在树冠中的松鼠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时咬住一枚坚果送到口中嚼着,忽然间,松鼠的身体猛然向后一缩,紧接着便飞快地朝着它藏身的树洞跑去。
树枝上的麻雀唧唧喳喳地叫着,灰褐色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把松鼠吓跑的那个生物。
那是一个人。
一个身着素白衣裙,背着一只白色剑匣的女人。
虽然身处雨中的山林,但泥泞湿滑的道路和不时从树上落下的蓬蓬雨水似乎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影响,白衣女子缓步行走在林间,素净的长裙上滴水未沾,甚至就连她脚下的皮靴都没有多少泥水的痕迹。
看着仓皇逃走的小松鼠,她眨眨眼睛,素手一挥,弹出一枚石子,啪的一声正中它所栖身的树干。
哗啦,松鼠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浇了个透湿,它抖抖沾在毛发上的水珠儿,以比刚才更加快的速度一头扎进了树洞之中消失不见。
女子悠然一笑,不再去理会这个小家伙,继续朝着向南下山的方向走去。
算算时间,清余差不多也快到了,没有真正见过,就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根底,不过左右脱不出那几种情况,而对此她也早有应对预案,应该不会超出掌控范围。
想到此处,珞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自从当年老爷在九幽之外与业罗初圣、黄泉之主一战过后,老爷便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只剩下了夫人带着他们跨越了无尽虚空,在某个未知的荒芜界域停了下来。
之后的漫长时光,夫人便组建了名为黑山派的修行宗门,一边遴选从九幽内带出的有修行资质的人进入超凡,一边借助绯红蜂群的力量慢慢朝着其他界域潜入渗透,倾尽全力寻找关于老爷的线索。
在脱离了九幽洞天的桎梏之后,夫人和他们的实力一直都在飞速增长,原以为随着黑山派的日渐发展壮大,他们距离寻找到老爷的那一天越来越近,可谁知道却突然遭遇到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珞水幽幽叹息,一想起当初那道近乎无法抵挡的恐怖压迫力量,即便是以她的心境,都不由自主生出阵阵凉意。
若不是有夫人借助古宅布下隔绝大阵,恐怕整个黑山派的核心都要被那道力量侵蚀,卷入到无法预知的黑暗深渊之中,不知道将会面临怎样的一种恐怖境地。
只可惜她的运气有些不太好,在不久前的一次探查任务中不小心落入到了侵蚀空间之内,然后便来到了这样一个奇怪而又混乱的世界,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寻找到脱离而出的办法。
珞水立在半山腰一棵大树的树梢上面,精致到几乎不见一丝瑕疵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些许疲倦的神色,在这个处处充满压迫的地方,两个小时时间的疾行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
她缓缓平复着呼吸,双目微微闭上,只留下一道缝隙时刻注意着山下的动静。
一阵悸动突然从心底涌上,珞水柳眉轻蹙,这可是个不好的兆头,难道说不好的根源还要落在清余见到的“那个人”身上?还是说清余已经出事了?
第1840章 缺月魔刀
将下山寻觅清余的心思按下,珞水的心境重新恢复到古井不波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