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里面竟然有无数的墨色丝线在蜿蜒游动,最终汇聚于瞳孔深处,犹如两轮能将所有一切都吸纳进入的黑洞,说不出的恐怖诡秘。
而就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顾判便再一次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森寒之意,不仅仅将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内,就连整个大殿都在这种寒意之下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便会倾倒崩塌。
好在她只是睁开双眼一瞬便又紧紧闭合,散逸弥漫的森寒之意同时消弭于无形,“你刚才说的道理虽然听起来不甚通顺,但却深得吾心。”
“日渊早已破封脱身囚笼,盖臧亦准备以化灵分神之法逃出封镇,吾是越来越孤单了。”
“所以说,如果能让你进来陪伴的话,吾会很高兴,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过孤寂难熬。”
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裙裾飞扬,宛如凌空虚度的仙子,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一掌轻飘飘落下。
万千墨色丝线飞舞,森冷杀机弥漫。
顾判心中念头刚起,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动作,便被她的双眸吸引住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无边杀意从她布满红丝的眼中放出,顾判被这道神秘莫测的力量笼罩下,竟然在刹那间陷入到了无思无想、也无法动弹的境地之中。
她的素手已经距离他的头顶不过一尺的距离。
就在此时,两朵炽白火焰出现在他的双眸深处,宛若大浪般汹涌澎湃起来,和两团黑洞般的墨色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
轰!
几乎无穷无尽的吸力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释放出来,与她眼中的两只黑洞相互作用,相互牵引,瞬间引爆当场。
她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变化的面孔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下一刻,她面上的惊讶错愕便被痛苦的神色所取代。
顾判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按向他身体的手掌,然后他牵引抬头,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鲜血飞溅,在炽白与玄黑之中,又多出了一抹殷红。
三种颜色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她闷哼一声,裙裾下修长的小腿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顾判的要害。
啪……
顾判眼中一片冰寒,脸上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而后紧紧抓握住了她白皙而富有弹性的小腿。
还未等她再次爆发,他却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身体一个踉跄,从中线直接抢入到了她的怀中。
在两人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顾判的膝盖已经先一步狠狠撞击到了她平坦的小腹处。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然后又重重落下,直接落入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顾判面色平静,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仿佛在做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又像是在面对着自己暗恋已久终获芳心的女孩,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在她白皙如玉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点点血迹花瓣般溅出,她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呼,眼中乱舞的墨色丝线倏然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全部汇集到了瞳孔正中。
一道比刚才浓郁猛烈数倍不止的戾气从她的身上爆发出来,中间饱含着无尽的森寒杀意。
顾判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身体仅仅是被她推开数寸,便再一次温柔至极地贴了过去,双手已经卡住了她的脖颈。
然后面带微笑,双手发力,下一刻就要直接拗断她的脖子。
但就在他即将发力的那一刻,脚下的白玉平台毫无征兆消失不见,显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拉扯着两人跌落了进去。
顾判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座虫洞,通向宇宙寂灭的尽头。
时间空间交织纠缠,却又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恍惚间,虚化的一切又突然变得真实起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白衣白裙,身材样貌和业罗初圣完全相同的少女已然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面前的,唯有一座遍布裂痕的残破石碑。
“这是……”
眸中真火渐渐消退,顾判微微蹙眉,望向了突兀出现的石碑。
石碑上一个字都没有,有的只是遍布碑身密密麻麻的裂纹。
他伸手从石碑上拂过,细细感知着裂纹的走向与痕迹。
石碑边缘的印记很细很浅,顾判沿着印痕一点点滑动着手指,甚至能触摸到印痕底部的凹槽,丝丝缕缕冰凉的触觉从指尖传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这些杂乱无章的印痕所吸引,甚至忘记了继续寻找那个白衣白裙的柔弱少女。
越向内去,石碑上的印痕也就越大越深,当深入到靠近最中心的那个黑色孔洞时,裂痕已然犹如书法中的泼墨狂草一般变得狂放浓重起来。
受到裂纹痕迹变化的牵引,一丝淡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黑色丝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天地肃杀、万物寂灭的古老苍凉气息涌现,潮水般不断冲击着顾判的神魂,让他不由自主放慢了滑动手指的速度,在第一道分叉线附近停了下来。
咔嚓!
就在此时,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从石碑之上传来。
顾判微微一愣,同时还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自己耳畔缓缓低语。
第1990章 神魔千机
“余自幼修行,十五岁筑基,三十岁丹成,再过甲子而化神,自此游走于天地之间,东观沧海西苍梧,恍然间百年时光一晃而过,正当余欢喜于自身修为进境,志得意满欲入三劫之时,不料祸从天降,而自身却将大祸当成天大机缘,自此陷入深渊永坠沉沦,无奈之下,唯有自毁道基,尘封于此……”
“想我短短百年便已碎丹化神,两百岁前开劫而入,其后历时八十载,感悟天地之变化,大道之真韵,究竟破劫而出,臻至堪比神魔的界主之境,最终却落入杀劫而不自知,肉身神魂俱为牠人做嫁衣裳,千年已逝,余自知命不久矣,忆往昔岁月,唯留滔天大恨!一恨年华早逝,二恨光阴难返,三恨世事无常,四恨人心莫测,五恨生无可恋,六恨死亦难安,七恨天地不仁!宇宙神主,宇宙神主!”
“宇宙神主,不知汝是否仍在世间,吾若死后有灵,定要咒你坠入苦海,终至寂灭都无法踏足彼岸!”
轰然巨响声中,整个石碑开始崩塌,碑上密集裂痕竟然依旧存在,化作道道类似于时空断层的纹路,顽强驻留在虚空之中。
“宇宙神主……”
“难道不是幽玄尊主吗,怎么忽然又跳出来了宇宙神主的名字?”
顾判喃喃自语着,忽然间有些机械地拧腰转身,一拳护于腰侧,一拳蜷在胸前,摆出那一招最基本的,显得甚至有些笨拙可笑的混沌归元起手式。
然后狠狠一拳向前轰出!
随着顾判这一拳出现的,还有澎湃汹涌的炽白火焰,原本应该灼热的火焰此刻竟然给人以冰冷刺骨的感觉,像是一头狰狞凶狠的白色恶龙,直直飞入黑暗深处不见。
白色火焰映照之下,两只亮若星辰的双眸闪动着,随着一道绚烂剑光升起,迎上了那尊横冲直撞而来的拳头。
双方一触即分,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密闭空间剧烈摇晃着,甚至已经到了崩溃塌陷的边缘。
顾判一拳击出,拳面血肉崩坏,露出了内里的森森白骨。
他对此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那个从黑暗中显现身影的白衣少女,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白衣少女却是一声冷哼,轻轻抬起细长的手掌,其后两指轻轻捻动,一枚墨色细针在指间若隐若现。
她指尖一弹,那根细针便朝着顾判射去。
顾判踏前一步,再出一拳。
但这根比绣花针还要渺小不知道多少倍的细针却像是处在另外一个空间一般,毫不费力地便从看似遮天蔽日密不透风的拳势中穿行了过去,直至撞击在一柄毫无征兆显现的双刃大斧上才消失不见。
顾判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双眸中仿佛蕴含着极北之地肆虐无边的寒风,他再次将斧头隐入虚空,面无表情道,“只剩下了一缕残念,竟然还想着要镇压我,真以为你可以一念出而万念生么?若不是我还想要从你这里寻找到更多的有用信息,你以为还能把一丝残念留存到现在?”
“你的这柄斧头……”
白衣少女在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话,“或许可以斩破牢笼,将吾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脱离而出。”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那座所谓的牢笼位于何处,吃饱了撑的才会救你出来。”
“吾乃神魔千变,数万年前被九幽之主封镇于神魔绝域之内,当时与吾一起的还有日渊、盖臧等等……”
顾判听到此处,不由得打断她的话道,“你长得很像九幽之主麾下的轮回剑仙,吾很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双胞姐妹。”
“还有,此方界域本来应该是一众混沌神魔制造的藏身之地,为什么太阴月神和大力神魔牠们会放任九幽之主这个外人在此处制造事端,而且这么多年过去都不对你们施以援手,任由你们被困缚在牢笼之中无法……”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觉得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在听到轮回剑仙这四个字后,白衣女子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整个人便开始喃喃自语,陷入到了某种精神错乱的状态之中。
“轮回剑仙,剑出轮回……”
“剑出轮回、剑出轮回!”
轰!
整个黑暗虚空如打破的镜面般寸寸碎裂,顾判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底空间。
被作为实验体的神秘修已经死掉,连尸体都变得僵硬冰凉。
他面对着那具尸体陷入沉思,许久后才被密室外面的响动惊醒过来。
张厨子小心翼翼探进头来,“老爷,混沌神兽已经孕育孵化完毕,就等着老爷过去验收了。”
“哦?这么快就出结果了么?”
顾判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把这具尸体处理掉,叫无念和黑袍过来见我,看它们知不知道神魔绝域的牢笼到底是什么东西,神魔千机又是个怎样的来路。”
“然后联系一下幽泉,看看她现在位于什么位置,有没有找到白云生处的陌上之地。”
张厨子一躬到地,尖着嗓子道,“奴婢谨遵老爷法旨。”
………………………………………………
一道血色长虹划破天空,降落在连绵不绝的大山深处。
灰暗的天空上开始飘落绵绵雨丝,雨势迅速变大,天地之间只余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一袭红裙的幽泉在山间缓缓而行,留下了一条浅淡到几乎看不到的脚印痕迹。
不多时,她在一汪泉眼旁停下脚步,低头注视着汩汩流淌的泉水,唇角忽然挑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在清澈泉水的映衬下,幽泉所穿的鲜红衣裙熠熠生辉,再配上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将此处普通至极的景色衬托得犹如仙境一般。
脸上带着恬淡闲适的表情,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泉边的一块石头上,一手托腮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另外一只手则伸到了水下,轻轻拨弄着冰冷清澈的泉水。
在她的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就连这个季节最为常见的虫鸣鸟叫声都没有一星半点儿。
这种情况或许会让一般人感觉到恐惧不安,但在幽泉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一丝和不安相关的神色,反而是一副恬静祥和的表情。
因为,此时的她就是这种死一般寂静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