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相国府书房内。
董卓与李儒对坐着。
董卓还是老样子,圆滚滚的似一颗球。只是董卓的脸色越发显得灰败了,双眸充满了血丝,既绝望又恐惧。
李儒脸色苍白,相较于几日前气色也坏了很多。
“恩相,今日士卒的损伤比昨日又上升了三成。”李儒张开口,发出了一阵沙哑的声音。
“士卒的损伤一日比一日上升,王金的攻势一日比一日猛烈。而扶风却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马腾,韩遂的九万马步军,竟然不能突破扶风到达京兆。华雄,那个叛贼能耐居然这么大。”
董卓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华雄撕成碎片,只可惜他已经不是当初那头雄狮了,纵使华雄在眼前,也不能杀之。
反而华雄有可能杀他。
局势居然险恶到了这种地步,董卓清楚的记得六天前,消息传来的时候,城内的欢声雷动,他的欢喜莫名。
只过了六天而已,气势就消磨殆尽了。而拥有九万马步军的马腾,韩遂却始终不能突破扶风,仿佛西北方向风平浪静一般。
而王金的形事益张,攻势愈猛。董卓如何不绝望,如何不恐惧。
“恩相,士卒损伤愈多,士气就愈会低落。长安城内人心又开始浮动,现在不仅是反对恩相的士官,一些左右游离的士官也是蠢蠢欲动。长安城中已经看不出来谁是人,谁是鬼。长安城恐怕不保。”
李儒沉默了许久,不得不说出了这一番苦涩的话。
事到如今,李儒也不得不承认董卓是彻底失败了。
王金的实力,威望,远比想象的强大。本以为是三强联合,可阻挡王金。哪知道王金任命的扶风郡守李宏,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马腾,韩遂的兵锋。
李宏此人士族族长,他冒着灭族的危险,拼死效命王金,足见王金威望之高,厚望之高,超乎想象。
李宏将一切都赌在了王金胜利的前景下。王金不愧是能让人效死力的人。
华雄的骑兵居然如此厉害,竟与马腾,韩遂骑兵相持。
李儒遥想当年初入洛阳,鸩杀少帝太后,废立皇帝时候的风光无限。再想想现在的窘迫,心中只觉得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车骑将军,居然是今日的致命毒药。
王金。
王金。
这个人成长之快,超乎想象。勇气绝人,谋算拔萃,真是一代豪雄。
“文优,若降,老夫能保住性命吗?”沉默了许久,董卓发问道。李儒抬起头来看向了董卓,这位岳父大人。
只见往昔那张意气风发,骄横跋扈的脸上此刻尽是恐惧绝望,董卓已经不是当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董卓了。
李儒心中一阵酸醋,随即苦笑道:“恩相,王金以奉汉室为名起兵,绝不会放过您这位乱汉室之人。”
董卓的脸上越发的恐惧,但却又希冀的问李儒道:“族能保住吗?”
董卓绝对是一代枭雄,如果能保住性命,他会毫不犹豫的斩杀自己的亲儿子,侄子。但是现在显然是不成了。
逃走没有出路。
董卓现在之所以还能与王金斑斑手腕,那是因为手中尚有军队,军队虽然士气低落,但还归他控制。
如果他逃走,董卓胆敢保证自己就控制不了军队了,军队会崩溃。到时候有数百人跟随他亡命就已经是不错了。
这数百人之中可能还潜藏着一些心怀叵测之辈,想要取他首级向王金邀功。更何况现在京兆郡,扶风郡都被王金控制。
就算他能躲过劫难,恐怕也难以逃离这些地方。郡守,县令都可能擒拿他。董卓知道这一次恐怕自己真的是要完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董卓是希望保全自己的族人的。
董卓是自私的人,但在极端的绝境之下,还是念想着能保住自己的族人,血脉。这是出自于汉人对血脉的天性。
李儒沉默了一下,说道:“王金用法治国,行法严厉,而董族之中多有横行不法之辈,王金绝不轻饶。但是王金收纳了二位董小姐为妾,终归是有几分情分,全族是不可能,但应该能保留一点血脉。”
董卓松了一口气,随即恐惧更甚。
谁都不能轻易面对死亡,就算是再怎么样的大人物。更何况,董卓已经不似年轻时候的豪勇,变得贪生怕死。
董卓无力的放下了手臂,再次沉默了许久,张口对李儒说道:“文优,若王金入城,你便降了吧。王金此人真是豪雄,总览英雄。现在他势力正在上升势头,急于招募各方智谋之士,勇力之辈,文优你才智顶尖,他必定会放过你。更会对你予以重用,这样你也可以保护我董族。”
李儒闻言沉默了许久,李儒是敏锐的人。若是在往常,李儒绝对不敢回答。因为他知道董卓或许是在试探他的忠诚。
但是李儒此刻敏锐的感觉到,这是董卓的善言。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以李儒在沉默许久之后,躬身应喏。
董卓的脸上露出了既苦涩,又希冀的笑容。他看了看李儒的面容,这是一张俊秀充满了书卷气息的面容。
董卓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其实就是招揽了李儒为女婿,谋臣。因为李儒的谋划,他一步步走上了人生巅峰。
而此刻他将一切都拜托给了李儒,他希望这位体弱多病的女婿能够活的更久一些,更长寿一些。
不是为了王金的事业,而是为了他董族的繁衍。
董卓轻轻的闭气了眼睛,无力而又绝望。他无力的挥了挥手,对李儒说道:“走吧,从今日起你称病不出。老夫给你留三百守卫,镇守你府邸。大乱的时候,你保全自己。待王金入城,你便迎接他。”
“恩相保重。”
李儒再次看了看董卓充满了绝望无力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终是幽幽叹息一声,冲着董卓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拜别而去。
这个时代是不流行磕头的,便是君臣也只是弯身行礼而已。
这个叩拜只是李儒对岳父,还有对知遇之恩的董卓叩拜。李儒终究也是念旧情的人。
李儒很快便离开了,董卓听着李儒渐行渐远的脚步,又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四顾,自问道:“这几天,老夫该怎么过。”
知道死亡将近,是最难熬的一段岁月。
董卓此刻恍惚间想到了少帝刘辩,或许这便是对他鸩杀了少帝的报复。想当年少帝临死前也是这样绝望吧。
哈哈哈哈哈。
弑主之人,必定受刀刃之祸。
董卓发出了凄厉大笑。